“花好香啊……”她用力吸了一口气,笑着合上眼睛。 柳乐吃力地站起身,缓缓向回走,在她身后,几名宫女太监围住谢音徵,商量要如何抬尸体。黄通弯腰把谢音徵抱了起来,而柳乐什么都不知道,不由自主走到了予翀面前,被他挡住,才停下脚。 两个人互相望着,柳乐好像突然不认识予翀,而予翀也突然不认识她了,谁都没有说话。正在这时,旁边不知哪个人尖叫一声,柳乐向予翀背后一瞧,眼睛蓦地睁大了。 一刹间,计晨已跑到予翀身后,手里一道刀光直刺人眼——正是柳乐刚才掉的那把匕首。 “快跑!”柳乐想拽予翀,计晨已经一手从背后抱住他。 “离远点!”予翀朝柳乐吼一声,抓住计晨的手,向后猛一甩,转过身。 计晨的身影被他挡去了大半,但柳乐仍能看见刀刃的寒光闪动,能听见计晨粗重的喘气声。 柳乐想要叫喊,喉咙却紧绷绷的,嘴巴张也张不开。她的全身都紧绷绷的,一步也迈不动。 其实只有短短的几瞬,柳乐却感到从未熬过这样漫长的一段时候。她看见予翀离她越来越远了,也看见他还是没能甩开计晨。 “快来人……”柳乐终于喊出声,与此同时,燕王从对面冲过来。 他一下抓住计晨,将他摔倒在地,先抢到掉落的刀,不待计晨爬起,扑上去压住他,坐在他腿上,扳正他的身体,一刀插进他的前胸。 柳乐呆呆望着燕王拔出刀,又插进另一处,再一次,再一次……而计晨早就不动了。最后,等燕王终于站起来时,他的身上、手上和脚下全都是血。 柳乐平生第二次看见有人被杀死在自己面前,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但她并没走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鲜血慢慢渗入土地。计晨从少年起,便是她的朋友,却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应得的下场,在极度厌恶中,柳乐感到一阵畅快。她真希望禹冲也在这儿,亲眼看一看。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看见予翀立着一动不动,望着她。 那道目光让柳乐一震,随即,她别开脸。 附近的人早已吓得一哄而散,当皇帝和随从侍卫赶到时,只有燕王、予翀、柳乐三人还在原地站着。侍卫到计晨跟前低头看了看,便将他拖过一旁去了。 皇帝指着死尸问予翀:“怎么回事,刚才是如何说的?他为何要杀你?” 予翀答:“他自己作恶,臣的王妃痛恨他,他气不过,便想杀臣。” “幸亏五弟舍身救你。”皇帝又看燕王,和缓道,“快进去收拾一下,余事再细说罢。” 三人都不动,皇帝重重叹口气,自语说:“今日不吉啊,连出两桩事情。”抬目向四周望了望,问,“韩友元何在?” 无人回答。皇帝皱起眉,命道:“宴会终止。”闻言,除去两人还留在皇帝身边,其余侍卫都往人群处去遣散客人。 皇帝已经向殿中走了,燕王仍是纹丝不动。“五弟?”皇帝扭头唤他。 “我是为救晋王?”燕王大声笑了一阵,“我是为瑶枝报仇!这个人害死了瑶枝。我就说,瑶枝怎会寻死?她心里有我,怎么会寻死!” “五弟!”皇帝压低嗓音又唤一声,耸起眉毛。 燕王毫不在意,又看着予翀,笑道:“瑶枝心里只有我,她识得我在先,便不会再把第二个放进心里。她心里没你,你也早就把她忘干净了。她的仇是我报的,是我!” “速去找韩友元。”皇帝对两个侍卫吩咐。 侍卫悄无声息退去,但另一个方向响起一阵脚步声和喘气声:太后急匆匆赶来,几名宫女跟在后面。 看见燕王身上的血,太后猛煞住步子,惊叫一声:“耀儿你受伤了?” “没有,我杀了一个畜生而已。”燕王笑了两声,忽地停住,大梦初醒般望着太后,低声问,“母后,是你让人杀死了瑶枝?” 太后惊慌地连声说:“你伤了没有,你身上都是血,快擦擦,我看着怪怕。”她哆哆嗦嗦从衣袖里掏帕子。 燕王朝太后走了两步,忽地从袖中伸出一把刀,刀刃上挂着血。 “别太近,我头晕。”太后侧过脸,拿手帕捂在眼睛上。 燕王置若罔闻,又向前走了两步:“是不是你让人杀死了瑶枝?” 太后垂下手臂,脸色变得像帕子那样白。她慢慢把脸转过来:“瑶枝?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杀人。” “瑶枝死了,如何死了?”燕王忽地发出一声怒吼,太后和宫女们不由得都一颤。“我以为是我逼她,害她自尽——不是,她还等着我,还要生下我的孩子。若不是你——是你让人杀了她,她碍什么了你容不得她?” “我不知道,我没让人……你被她骗了,她是和晋王——你做什么?”太后张大嘴巴。 一支羽箭噌地飞来,射中了燕王的右臂,燕王肩膀一抖,胳膊脱力垂下去,匕首也掉在地上。 太后扒开拽她的宫女,慌忙护在燕王身前,扯着嗓子向四面高声叫喊:“别放箭,不许放箭!”又朝皇帝喊,“快让他们停下。” 皇帝朝远处抬了抬手,对燕王说:“五弟,不要动胳膊,等下有人给你看箭伤。你莫慌,先过来,莫惊吓母后。” 燕王仍是对着太后:“你是母亲,我不能杀你。”他的声音陡然变大了,“但你不单害了瑶枝,你还想害死六弟。六弟不是生病,是你给他下的毒。” 太后身子一晃,摇摇欲倒,几名宫女手忙脚乱搀扶住她。 燕王转身对予翀说:“六弟,这下我不欠你了。若能重来一遍,我什么都不和你争,我只要瑶枝。” 予翀要开口,燕王摇了摇头,仰脸望着天飞快地说了一句:“瑶枝,我已经为你报过仇了,你等着我去找你。” 说罢,燕王拔出胳膊上的箭,对准心窝用力一插。从他的嘴里再没有发出声音,他高大的身躯像一棵锯倒的树,缓缓地、沉重地向后倒下了。 “耀儿,耀儿……”太后扑上去,叫了几声,抬起脸,对着予翀,“你害了他,你应该早就死了,怎么还活着,耀儿怎么会死?他不会死,你都没死,你怎么没死……” 一声声凄厉的“死”字像钢针刺入柳乐耳中,她看见予翀的脸很白,他的手不自然地背着。 柳乐忽然跳几步,转到他身后,在左肋下,他的黑衣被刀划破了,划破的地方,衣料像洇了一片水渍。 “柳乐!”她听见一声大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98章 “他抱过!”柳乐大喊。 柳乐张开眼,看见予翀好好地坐在那儿,又看见太皇太后也在旁边。 柳乐忙坐起来,还没开口先迸出眼泪,抓住太皇太后的手,求她不要让黄通带走谢音徵。 太皇太后答应了,看柳乐模样是受了大惊吓,实在不放心,对予翀说:“我带你媳妇回去,她和我住几日便送她回家。你也不用每日来看,安心养好你的伤。” 予翀看着柳乐,目光若有所待。柳乐惶惶惑惑看他一眼,急忙垂下头。 待予翀告退,柳乐才去望他的背影——他另披了条斗篷,瞧不见伤了,走路姿势乍看上去仍和原先一样,身影一晃便出了门。柳乐疲倦地朝后倒去。 柳乐在太皇太后的宫殿里住了大半个月,太皇太后讲给她许多事,连杀死计晨那把刀的来历、刀下死过几个人,都细细地告诉她。末了,太皇太后把擦洗一新的匕首仍给柳乐,要她收好。 柳乐感激地接下。 另外的事情,太皇太后也并不瞒她。皇后有时抽空来陪着坐坐,江岚和严华亦都进宫探望过,于是宫里宫外的事慢慢都叫柳乐知晓了。 太后如大多母亲一般,心里最疼爱小儿子,自那日燕王在她眼前自戕,她便彻底失了神智。燕王死前揭露她谋害晋王一事,皇帝立即去查,太后身边心腹见大势已去,即刻供认出来,虽然太后本人不能辩白,但当日经过、毒药来源、经手人,都清清楚楚对上了,无可怀疑。皇帝和太皇太后商量,到底没有将太后罪行公之于众,何况太后已患上疯病,便以此为由将她禁闭,终身不得出宫殿。 燕王知晓太后所为,刻意隐瞒,犯了欺君大罪,但他死前已有悔悟,予翀亦不愿再多计较,因而燕王曾意图暗算兄弟之事也没有追究。史官记载燕王暴病而死,不过他自尽身亡的消息毕竟还是传到了宫外,又叫人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全京城的人皆听见了燕王是个舍命追随心上人的痴情种子。 燕王按王爷之典厚葬入陵墓,丧事既了,燕王妃上奏,想带女儿回自己家乡养育,皇帝恩准了。皇帝念及和燕王的同胞兄弟之情,念及他的女儿刚刚出生,不免心生恻隐,赐燕王妃享千户食邑,女儿封为郡主,特准其食邑下传一代。 与燕王自戕同日发生的谢音徵的不幸,亦让人唏嘘了一阵。当日来客中,有位姑娘称目睹了事发经过:黄通夫妇正由台阶向下走,忽然间,黄通似乎伸手推了一把,谢音徵一脚踏空,摔了下去。不过,那位姑娘离得很远,不敢确定自己准是看清楚了。 谢音徵是被黄通害死的,柳乐十分肯定。她甚而想要亲自去向皇帝告发,被旁边的人拉住了,告诉她黄通已经进了监牢:大理寺衙门里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官,突然上书,列了黄通和方知微等官员的几条罪名,谢家亦有几人在其中,皇帝命人正在详查审理。 目前,已查出计晨去刑部后与他们合谋的一二罪证,可计晨陷害禹冲的罪行并没有昭彰于世。或许是顾虑她这个王妃的名声,怕传出去不好听吧,柳乐这样想。 她悄悄问母亲,父亲听到计晨一事怎样说,——她亦有些担心计晨那两个小侄女。江岚道:“你父亲还好,只说有些人瞧着老实,其实奸诈,古来有之,算不得稀奇。他家老大计春罢了官,全家要搬回老家去,据说是王爷求了情,不是你对王爷说的?——那就是你父亲,那日王爷去家里,你父亲与他说了一阵。” 原来是予翀怕父亲难受,柳乐“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后来,皇后私下里问柳乐:“皇上好像是听见韩公公说了什么话,才相信黄大人他们早就开始徇私。是怎么回事,怎么被你给碰上了?” 柳乐含含混混答不出,皇后看她实在为难,便不多问了。皇后隐约猜到了燕王和晋王的恩怨,只不知怎么又和晋王柳乐还有那位计大人的“家事”牵在一处,那位计大人怎的突然发了疯,不但韩友元没看住他,被他刺伤,连晋王都被刺了一刀。 固然好奇是人之常情,但皇后喜欢柳乐,不愿触她痛处,只将她轻轻取笑了几句。 这对柳乐正是适宜的安慰——本来她有些自责,那日自己带了匕首,非但没有帮到谢音徵,反而还被计晨抢到手里,伤了韩友元和予翀,所幸伤处都不致命,但,若没这个“所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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