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的。” 苏宝信正是满肚子炫耀没处说,祖孙俩人便进了屋。 苏文娴和苏母也进了屋,苏母跟她小声道:“你跟他们置这个气做什么?反正娘已经做了这么多年,习惯了,不过一顿饭而已,回头让你爹知道,他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就不高兴,凭什么婶婶什么都不用干,什么活都找我们做?”这么多年成习惯了,但不代表这就合理。 以后她要将这所谓的习惯纠正一下。 而且苏文娴的脚也是真的疼,脚上被磨出了好几个大水泡,一碰就疼。 苏母给她打了一盆水,帮她把身上梳洗一番,又找了一套以前穿旧的衣服给苏文娴换上,这旧衣服比她今天穿的这套衣服补丁还多,膝盖手肘上叠了好几个补丁,但剩在洗得干净,总比今天满是汗和脏污的衣服要好。 苏母找来一根干净的绣花针用火烤了烤,小心翼翼地帮苏文娴挑开脚上的水泡,将脓水放了出来,苏文娴才觉得脚没那么疼了,但是皮和肉分开了,一走路还是疼,她就一直在床上躺着休息。 “娘,你也歇着。” 苏母摇了摇头,“我还是出去看看吧,帮你婶婶搭把手,妯娌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要闹僵得好,再说你宝信哥考上了差佬,以后我们还都要靠着他呢。” 不等苏文娴反对,还是出门去帮忙了。 一肚子腹诽的王凤娇见嫂子主动来帮忙,心里才好受些,又把炒菜的活让出来给苏母,“我炒的不好吃,怕糟蹋了这新买的肉。” 苏母没说什么,接过手继续炒菜。 很快传出了炒菜的香味,苏文娴的爹苏秉孝和弟弟苏秉顺也打了半斤酒回来了,苏家人在小巷子里摆上了饭桌,苏文娴踮着脚从屋里挪蹭走出来,在饭桌边坐下等吃饭。 苏宝信扫了她一眼,说:“阿娴你也到要嫁人的年纪了,怎么我娘和大伯娘做饭你也不知道出来帮忙?只等着吃现成的?谁家女仔像你这么懒惰,还嫁不嫁人了?” 一口一个嫁人,苏文娴哪里听不出来这话不仅指摘她今晚不帮忙做饭的事,主要还是指她昨天不答应嫁给金牙荣给他换彩礼的事。 她是第一次跟这个苏宝信真实地面对面,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个堂哥可不是什么好哥哥,好吃懒做,原身六七岁开始就给他洗衣服,大冬天水冻了一层冰碴也得洗,手指冻得通红,再加上昨天逼迫她给人当妾其实最终还是为了这个苏宝信,她对此人的印象就很不好,此时被他含沙射影的说了两句,自然是不会忍气吞声。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身上无病无痛的,凭什么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帮忙?我赶了一天的路去卖菜为这个家做贡献了,脚都磨破了,回家歇一会儿怎么了?你是前朝的地主老爷吗,我是你雇的卖苦力长工吗,你不把我和娘当成是人吗?连累受伤了歇一会儿都要被你指责,考上警察就可以没人性了吗?” 苏宝信就说了一句,却被苏文娴怼了这么一大堆话,说得又快又响,让苏宝信不知道怎么回怼她,憋了半天说一句:“阿娴现在牙尖嘴利啊,我才几天不回家,怎么变化这么大?” “当然大了,再不大就要被你、你娘、你爹、你奶奶卖到磋磨死人的金牙荣家里了,变化不大我都被你们合伙弄死了。” 苏宝信自从知道苏文娴不愿意帮他拿聘礼贿赂考官之后就有一肚子埋怨的话,此时听到她主动提起这件事,自然是不放过,立刻道: “根本不是卖了你,早就跟你说过了,是先向他家借点钱,你去当个抵押证人而已,等我半年后正式从警察学校毕业当上差佬之后,就去将你接回家,到时候我是差佬,看金牙荣敢不敢不放人?” 还抵押证人呢?说得好听,那半年她被糟蹋、虐待了或者弄死了,这笔账怎么算? “既然你说得这么轻松,那你怎么不让婶婶去呢,让你自己娘亲去当抵押证人啊?我不愿意,却非得让我去?” 苏宝信也不乐意了,喊道:“让你去就去,怎么那么多废话?你是我大伯他们捡的,本就不是我们苏家的人,养你这么大你应该为我们家做点贡献,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去做?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不知恩图报的东西?你滚啊!从苏家滚出去!” 苏秉孝一听这话立刻将碗重重放在饭桌上,“闭嘴!” “兄妹俩吵架,怎么能说这么伤人心的话?” 对苏文娴道:“你宝信哥刚回来,今晚是庆祝他考上警察的大好喜事,你少说两句不行吗?昨天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奶奶和叔叔婶婶他们也不会再犯,以后你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爹!” 苏秉孝又看向苏宝信,“阿娴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从小和你一起长大,跟在你身后跟你玩被你使唤,从小就在照顾你,就算是条狗也该有感情才对,她现在姓苏就是我们苏家的人,以后你也不许说这种话!” 见苏宝信还愤愤不平,苏秉孝又道:“你如今马上要去当差佬了,也不再是孩子了,今后不许说那些嘴上没把门的话!你考上的是最底层的军装差佬,上面只有军装组长,还有探目,还有更高的华人警长,每升一级都是需要钱的,难道你想一辈子当最底层吗?” “我当然不想,我想升职,想搂大把钱!” “是啊,所以我们一家人更得团结啊。”苏秉孝道:“你们差佬学校还需要识字的,等饭后我给我念几篇报纸,我帮你差漏补缺,多认几个字。” 叔叔苏秉顺也跟着训斥儿子,“听你大伯的!你已经是要工作的大人了,别再说那些孩子话,跟阿娴好好相处,快跟她道个歉,这么大人了,兄妹俩还像小时候那么吵个不停,还以为自己是孩子呢。” 这么一番侮辱人的话被说成是小孩子吵架,很是会和稀泥。 苏宝信自然不愿意道歉,但他知道自己贿赂考官这2000元是大伯给出的钱,为了那两千元钱,他忍一忍也没什么,茶楼里说书先生讲过韩信还能受胯下之辱呢,他如今就是韩信! “对不起了阿娴。” 苏文娴不气,反倒脸上带着笑,好像真的原谅他了,心里却记下一笔。
第6章 苏家晚饭上苏文娴和苏宝信的这一场小冲突很快翻了页,起码表面上如此。 众人狼吞虎咽,吃上堪比过年的豪华饭菜,将饭桌一扫而光。 饭后苏文娴见苏母还去干活,便主动帮她收拾碗筷,要走过去帮她洗碗的时候,苏母拦着她:“你回屋歇着吧,脚上的水泡别沾水。”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推进了屋里。 苏文娴看向旁边不干活的婶婶道:“那就劳烦婶婶和娘一起干活了。” 婶婶赶紧道:“我还得伺候你奶奶呢,让大嫂自己干吧。”说着就扶起苏老太太往屋里走。 苏母早就习惯了弟妹躲懒耍滑,跟苏文娴说:“你别管娘了,我自己干没事,几个碗,很快的。” 苏文娴压下心头的愧疚,心里想的却是一定要早点挣到钱,她可不能让她娘继续受这种气! 虽然她还不能像原身那样把苏母当自己亲娘,但她也能感受到苏母对她的照顾,心里渐渐开始把她当成‘自己人’,不想看到她被欺负。 等苏母收拾好之后回到房里,将家里唯一的火油灯挪到门口的木头架子上,趁着火光将苏文娴穿破的鞋子拿碎布料补上。 苏文娴抬头正看见苏母正着不太亮的火油灯一针一线缝着她的破鞋,火光将苏母的影子拖得很长。 微弱的光,但温暖。 这个背影让她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亲妈,小时候家里节俭,她和大哥淘气穿破的衣服,妈妈也总是拿针线给缝上,还手巧地给她绣朵小花,或者给大哥绣个小狗什么的,她和大哥还总因为到底谁衣服上的小花更好看争吵不休,如今想想又幼稚又好笑。 可那都是她的童年,是她温暖的家庭生活的一部分,作为她灵魂里最坚实的温暖存在。 好想家啊。 明明昨天已经哭过了,可是却还想哭。 忽然,隔壁传来了苏老太太尖锐的声音:“天这么晚了还点着火油灯不费钱吗?火油不需要花钱买的吗?赶紧熄灯睡觉!” 连这点小事这个老虔婆都要管。 苏文娴擦了擦眼泪,提高声音怼她:“我鞋子破了,娘在帮我补鞋子,要不然奶奶给我钱买双新的?” 隔壁老虔婆立刻不说话了。 哼!她有的是办法治这个老虔婆! 苏秉孝喝多了酒,早已躺上床呼呼大睡。 苏文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早上是被苏母下床时发出嘎吱嘎吱的木头声吵醒的。 “娘给你吵醒了?”苏母关心道:“脚还疼吗?” 苏文娴坐起身看了看,脚已经好了很多,昨晚苏母放脓水时弄得很仔细,只扎破一个小针孔慢慢往外挤脓水,脓水排空后皮还能粘着肉,再加上原身才十六岁,身体恢复能力正是最好的时候,睡一宿觉起床后已经好了很多。 下床穿上昨晚苏母刚补好的鞋子,发现鞋底也被加了两层碎步,脚底舒服不少。 但苏母还是让苏文娴今天不要去了,苏文娴想着昨天答应了那个洋鬼子军官要给他带只鸡的,这是拉关系弄到那个旧发动机的好机会,挣钱的机会不能因为脚上这点水泡就放过,“我跟娘一起去。” “好,今天我们慢点走。” 俩人揣着蒸地瓜、挑着空菜筐正要出发,忽然隔壁推拉木门打开,婶婶走了出来,跟苏母先是露出笑容:“大嫂,娘说今天让你在家做绣活挣钱,阿娴那边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去。” “没有我帮忙,阿娴挑不动两筐菜。” 婶婶:“娘说昨日已经帮了一天,大嫂不能再耽误做工了,我们家也不是富贵人家,手停嘴就停,连饭都没得吃。” 苏母还想再劝,但是婶婶已经转身回屋了,只听奶奶躺在床上对苏母吩咐道:“一会儿早上煮个稀饭,别忘了再给宝信单独煮个鸡蛋。” 这分明是给苏文娴在使绊子,看不得她有人帮忙。 “阿娴,我再和你奶商量一下……” 苏文娴拉住她苏母,算了,若不是今天去军营有重要任务,她就干脆撂挑子不干了,看那个老虔婆能拿她怎么办? “我自己拿不动那么多菜,少卖点就是了。” “你敢?我告诉你,两筐菜换50盒烟,扣掉社团烂仔抽水的5盒,你必须拿回来45盒!否则我就要你好看!” 这是鼻子上的伤还没好就忘了这伤是谁打的了吗? “奶奶,你的鼻子好了是吗?脖子上的刀口不疼了?” 一下子让屋里的苏老太太气得喊道:“你给我滚!” 苏文娴拎着筐哼哼两声,自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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