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六年的黑暗与孤寂,这个问题曾像魔咒一样折磨着她。让她无比的恨,可恨过之后又是茫然和期盼。 她曾幻想过他后悔了来接她回家,也曾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再到后来,她不再期待,便也不再执着那个答案了。 他们师徒一场,夫妻一场,恩尽缘消,不亏不欠。至于其他人所欠她的,一分不少,她全都要变本加厉的讨回来。 “这个问题祭司不应该来问本宫,毕竟本宫醉了” 阿无冷笑,语气疏离嘲讽。 醉了?这便是他等了六年的答案? 看着阿无脸上那个浅浅的牙印,玄烨好像又看到了六年前洞房花烛,红鸾帐下两个相拥亲吻的身影。 丝丝痛楚从心底蔓延开来,玄烨后退一步,眼底却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六年前为什么会冲动的想要杀了那只叫束玉的小妖,也不知道六年后为什么会恨不得一剑解决了那个皇族男子。 一看到阿九同别人亲近,他的心好像就由不得自己。他告诉自己这是责任,这是保护,这是怜爱,却独独没有怀疑过这是占有。 阿无脱下身上裹着的白袍扔在地上,又细心的整理了一下衣衫,才从怀中取出一枚木簪将那一头长发低低挽起。 “若无其他事,本宫便先走了” 她决绝转身,没有一丝迟疑。 “阿九” 手腕被紧紧箍住,阿无转过身,冷睨着玄烨。 “祭司应该称呼本宫一声殿下!或者王妃。毕竟本宫与十二皇子已有肌肤之亲,两国联姻是迟早的事” 肌肤之亲四个字如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玄烨的胸口,让他不得不去直面眼前的现实。 “你喜欢他?” 除了他们成婚那日,阿九一共醉过三次,而三次都是因为这个叫黎战野的皇子。 “自然,否则本宫为何大老远从南域而来?本宫心悦他,想嫁他,期盼与他白头” 阿无盯着玄烨的眼睛,一字一句,字字深情,句句戳心。 “师父,你不要娶别人好不好?徒儿也能陪你白头” 那年她十四岁,因陛下和族中长老希望他早日与圣女蓝依完婚,阿九知道后便躲在十二皇子府不回来。 他找到她的时候,两人正醉醺醺的依偎在一起,地上摆满了那些宫闱禁书。 他当时真的气炸了,他不敢想象若是晚来一步,两个懵懂的少年会干出些什么事。 这次,他严厉的警告了那个皇子离他的阿九远一点。这是第二次,他对这个黎氏皇族生出了杀意。 他要抱她离开,她却抱着他的脖颈提出不让他成婚的请求。虽然知道遵从族中长辈的安排才是他该有的宿命,他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哪知她突然凑近他,在他下巴上亲啄了一口“徒儿所说的,是白头偕老的白头,师父还应吗?” 白头偕老……她还那么小,脸上的稚气都还未褪尽,哪里分得清白头偕老与恩义依赖? 明明知道那只是一句懵懂无知的童言童语,作不得真,他还是被那句白头偕老狠狠撼动了一下心。 她把他当成生命中的唯一,得知他要成婚怕失去依靠他能理解。若是终身不娶能给足她安全感,也未尝不可,又何需她用白头来换? 只是他终是低估了她的执着,当陛下和长老们再次登门谈论他的婚事时,少女长发披散,身披他的外衫从堂外走来。 “我与师父早已私定终身,他不会再娶她人,是不是,师父?” 她踱步到他面前,当着众人的面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孩,此间决绝,唯有他懂。 这次,他应了。 他知道他的这个应答会掀起怎样的风波,他也知道违背祖训要承担什么样的代价。 可是她既敢将她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他又怎能不上前为她挡风挡浪? 而此刻,她却告诉他,他想要与另一人白头。
第21章 良缘非天定 “阿九,若这才是你真正的所求,为师成全你” 她年少分不清恩义和爱意,如今觅得良人,作为长辈他又怎可真的阻拦。 玄烨松开她的手,一颗心却似被细线牵引,飘浮在了空中,摇摇晃晃寻不到着落。 “呵,祭司大人还真是一个好人,那本宫便多谢祭司大人成全” 阿无眼中含笑,笑容却不达眼底。她后退一步躬身一礼,而后转身离去,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犹豫。 嘎的一声房门被拉开,牵引着心脏的细线崩断,那颗心不断往下坠,却一直坠不到尽头。 玄烨眼前一黑,伸手捂住胸口。眩晕中好像有一双手温柔的接住了他的心,又突然用力残忍的将它撕成了两半。 疼痛,空旷,寂寥…… 身旁的景致快速变化,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 红绸红烛鸳鸯被,喜字喜服合卺杯。他跪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地板,而那人走得没有一丝迟疑。 见阿无出来,海棠院外站立的众人脸上神色不一,但也都默契的没有人说话。 阿无走到天黎皇帝面前,行了一个晚辈礼,才出口解释道: “祭司大人刚刚只是认错了人,说是本宫像极了他的妻子” 她后退了几步,刚好退到蓝依身边。 “夫人刚刚明明就站在祭司大人身边,他竟然还会认错,你说奇怪不奇怪?” 她偏过头,挑起眉,一脸怀疑求知的看向蓝依,眼中全是挑衅。 她说的是认错?怎么可能,玄烨刚刚的眼神分明是已经认出了玄九歌。 而且,玄九歌竟然没将当初的事告诉玄烨,她的心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事情越是反常,蓝依的心里越是不安。那把盏头的大刀就那样摇摇晃晃的悬挂在她的头顶,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落下。 可是,明明她陪伴他的时间比玄九歌更长,明明她才应该是玄烨天定的妻子。 二十多年的期待,今日本该是她最幸福的一天,如今却成为了她一生最大的耻辱。 从刚刚玄烨甩开她,不顾众人的眼光将眼前的这个女子抱走的那一刻,她就彻底的输了。 她算计半生,除了这个祭司夫人的头衔,她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然而她不知道是,即便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头衔,她也是护不住的。因为属于她的夺取游戏,才刚刚开始。 “今日之事,朕必让十二给阿依娜公主一个交代” 见气氛明显不对,天黎皇帝慌忙出声将十二皇子给推了出去。 他本就有意促进两国联姻,这个结果于他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诡异和巧合,十二皇子再傻也知道自己掉入了一个连环局中。 对于自己被人算计,被迫要对那公主负责,他本还有些不满。可是当那女子一身红衣从海棠院走出来的时候,他心中的不满一泄而空,全变成了疑惑和惊讶。 刚刚他竟然将她看成了九哥,这世间竟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思忖间,那女子突然转过眼来,四目相对,十二皇子心中一乱,眼神飘忽着看向旁侧。 “本宫从不强人所难,殿下若实在无心于我,天黎与南域的联姻尚可作罢,本宫亦会禀明父皇,此事与殿下无关,乃本宫所愿” 阿无踱步到十二皇子面前,就那样将选择的权利抛给了他。 作为女子,尚能如此有进有退,作为男人,睡了人家姑娘,还要逃避责任,那他估计连自己都会鄙视自己。况且…… 黎战野斜眼瞟了瞟旁边站着的天黎皇帝,他敢保证,若是今日他敢答一声好,旁边放着的棒槌能当场落在他脑门儿上。 他又快速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好像,她与那些姐姐们似有不同。好像,与她成婚,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抗拒,甚至还有些……期待。 “本王……本王没有那个意思,本王……” 那扭扭捏捏的样子,看得旁边的天黎皇帝拳头捏得邦紧,却是看得身侧的贵妃心下大安。 “既如此,在本宫入府之前,希望殿下能将府内清理干净,本宫不想看到除了陛下亲赐的两位侧妃以外的其他女子” 阿无声音清冷孤傲,言论虽显霸道,却并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人赞赏那种上位者的决断。 “哦,对了,祭司大人刚刚说,若是本宫与殿下能结成良缘,他愿以长辈的身份给我们主婚” 他不是说要成全她么?那便索性成全个彻底。阿无抬头看向院内,一双眸子黑不见底。 十二皇子听说要散了他那一群姬妾,刚想垂死挣扎两下,一听阿无这话,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默默的闭上了嘴。 祭司大人从不愿与皇室之人有过多交集,如今却愿意为十二皇子主婚,其中包含的信息让在场众人无不深思。 见天黎陛下看向十二皇子那略有深意的眼神,太子黎战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他好像又看到了火光中那个女子站在高处,手掌举过头顶决然斩下。他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冠冕,好像那一斩真的已经将他的冠冕斩下。 “今日天色已晚,那便不耽误夫人与祭司大人洞房花烛了,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 阿无抬眸看向院内,语气淡淡,带着些调侃。 说完,她对着天黎陛下伏了伏身,转身离去。春天的种子已经埋下,她只需要再浇浇水,等着它生根发芽。 经过了此事,其余人也没有了留下来用晚宴的心思,纷纷告辞离去。 芳华院内,玄烨听着安和的禀报,越听脸上的神情越是冰冷。 “公子,若非王后娘娘和圣女步步紧逼,小……公主不会饮下那杯酒。属下心有疑虑,在去找您之前吩咐底下的人将那酒杯给收了起来” 旁边的一位侍从慌忙将那酒杯呈上,玄烨放在鼻下嗅了嗅,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杯盏碎裂成粉,又瞬间冻结成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都怪属下没用,若非属下被人打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安和跪倒在地,声音哽咽。 计中计,笼中笼,那他的阿九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玄烨沉凝许久,才似有些疲惫的开口: “你为何会去湖心小筑?” 安和不知道公子为何会突然这么问,还是如实回禀道: “公主是来给属下送药的,她知道我这腿伤……” 话还未说完,眼前早已没了玄烨的身影。 “师父,等我们成婚后去一趟赤云国好不好?听说那里有个妖医特别厉害,肯定能治好安叔的腿疾” 对于府里的一个老仆她尚能挂记在心,怎的就突然对他这个师父失了依恋?他想要见到她,想要问问她,当初的心意是真是假。 玄烨的脑海里全是两人十六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六年的分离非但没有消磨这些记忆,反而让画面更加深刻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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