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隐藏她对裴尚的偏爱。 裴尚是她世以来,唯一一个主动爱慕的人。 可惜,她每每走入令无数女郎憧憬的婚事,都是与谢濯光。 与这个山间清风,林上明月。 明明,这人只要放弃自己,只要依照命运,娶一貌美贤淑的妻,他在世人面前,就永远无暇。 而不是,现在这个强夺挚友之妻的无耻小人。 “值得么?” 虞明窈没有回身,幽幽说道。 幽闭的床帐中,谢濯光望着面前这个纤弱的背影,悲哀成河,几乎要从他眸中倾泻而出。 爱人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他知她肤浅、虚荣,好美色,三心二意。 可她是他唯一的妻。 他此生,上一世,来生,都不会有这么爱的人了。 寂静之中,谢濯光哑着嗓子,只说了一句:“没关系。” 没关系,所以不用负疚。 没关系,所以移情裴尚也可以原谅。 是此生、上一世、来世,唯一的妻啊…… 谢濯光内心最深处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虞明窈全都听懂了。 谁让她是他唯一的妻? 谁让这人,只允许自己一人进入他的心房最深处? 虞明窈长长吐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冷硬中带着些软意的女声,才复响起。 “过两日便回吧,别耽搁了。” 几乎在这话出声的刹那,谢濯光双眸蓦地抬起,面色苍白如雪。 无尽的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她的下一句话,又将他从溺亡的绝境中救起。 “我和弥乐也去。” “嗯,还有兄长雁月。” 谢濯光一下,克制不了心头的喜意。 冰雪消融,他笑得好像一朵风中摇曳的梨花,纯白无暇。 三日后,一艘官船载着几人北上,后边还跟了艘小船,小船吃重沉水,装的是虞明窈的陪嫁。 一月后,京都最炙手可热的权贵,谢国公府世子大婚,十里红妆,新娘貌美倾城,人都道一对璧人。 四年后,谢国公府国公爷谢拂卸任,游山玩水,谢世子未至而立之年,拜相。 自此,谢国公府门口,更是门庭若市。 更让京都百姓津津乐道的,还是谢相夫人。 御夫有术,更是让谢相当众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即使夫妇俩膝下只有一女,也未见谢相沾染其他女子分毫。 京都名门,做小都不成,可不让各大家闺秀,背地里暗恨咬牙,怎自己就生不成那虞姓妇人? 家中有适婚女郎的,花螺寺烧香拜佛,求的皆是希望自家女郎,命好能像谢相夫人一样。 没人会不长眼,提及谢相夫人,曾是被强夺的谢相挚友之妻。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没有流言。 - 谢国公府唯一的小主子,九岁了。 距离裴尚投军,已过七载。 两年前,边疆叛乱,朝内主战派、主和派纷争不断。边关险些沦陷,数万大军,危在旦夕。 虞明窈听到这个消息,成宿成宿睡不着,谢濯光睡在她身旁,什么都没说。 只在她眼底的乌青,遮都遮不住时,立下军令,主战。 若边关沦陷,他亦以死谢罪。 朝中愧其胆色,上下一心,派援军解救。 老天爷亦开眼,在防线几乎被破时,援军赶到。 善用兵法、善鼓舞人心的裴府长房独子——裴尚,苦熬五十八日,死不叛国,一战成名。 边关收复,能让外敌闻风丧胆的裴将军,终于声名鹊起,威名大振。 一战打了两年多,邻舍臣服。 战神一般的裴将军,终于领兵,回京都赴命。 清流之首裴府在夺嫡乱战中陨落,“裴尚”不曾。 “他明日巳时,就要自十里街那班师回朝,你可知晓?” 察觉到虞明窈的心不在焉,从背后将虞明窈紧紧搂住的谢濯光,眸中闪过一丝含恨的幽光。 大军班师回朝,他身为一国之相,所要忙的事,太多了。近半月,几乎都没有睡好。 可就这晚,他又似上一世那般,不管不顾,扯住虞明窈,就往榻上拖。 往日不急不慢,温文尔雅的人,此刻动作间全是急迫。 他像是拼命要证明什么一样,粗鲁、急切,用力。 虞明窈全程阖眼,背对着他。 两世加起来,十三年夫妻,她跟这人已经无情可表了。 彼此一抬眼,便能将对方的心绪,看得透透彻彻,谁还能再升起探究的心思。 有些事,该装聋做哑,就得装聋作哑。 谢濯光含恨咬住虞明窈耳垂,刚停歇又再来。 已至寅初,动静还未停歇。 雁月一听房里都叫了三次水了,不得忧心涌上眉头。 她披着衣物,就欲起身随小丫鬟而去。 “诶——” 程青一把扯住了她。 这几年,不光雁月从一个直肠子的冒失鬼,变成谢国公府稳重的管家姑姑。程青亦是一样。 本就是谢濯光最得心的人,将谢国公府管事大管家的身份,从何有手头接过后,他在谢国公府,早已是除几位主子之外,风头最劲之人。 更不逞,虞明窈还将雁月许给了他。 小主子嘴里的“雁月姨姨”,能是一般人? 眼见雁月又开始着空急了,程青不由扯住她安抚道:“主子们和裴少爷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你比我更清楚。” “我们做下人的,再着急能如何呢?他们三,自然心中都有章程。” 程青好说歹说,才将雁月劝住。 暖玉阁那边,却是直到虞明窈意识消失,某人的醋意,都还未停止。 他不想虞明窈再见裴尚。 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他救裴尚是出于大局考虑,可不是为了让这厮,再度插手到他的平静中来。 他现在美妻在怀,娇儿绕膝,才不要被这黑心肝的,又搅合了去! 谢濯光含恨磨了磨牙。 又开始办起事来。 他就不信,他这般奋力,虞明窈还有力气明日晨起。要知道,往日,她就是个再爱睡懒觉不过的性子。 卯时,谢濯光起身上朝。一整夜,他几乎都没怎么歇。 甚至,卯时的提醒动静响起时,他还有些恍惚:这就到了? 穿戴齐整,临了之际,谢濯光深深望了熟睡的虞明窈一眼,不知为何,他心口突突跳,总有股不安 。 谢濯光走后没多久,虞明窈便睁开了眼。 被子从身上滑落,她望着满身红痕,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她望着顶头的床帐,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忆起—— 裴尚,今儿要回来了。 一别七载,他要回来了。 虞明窈对镜,理了理自己的发髻。 她今日,上身一件米白芙蓉缎袄,下身一件大红撒花洋绉裙,髻上簪着掐丝牡丹镶红宝石南珠簪。 这装扮,正是她及笄那日准备去见裴尚的装扮。 雁月跟在弥乐后头,一进门就见虞明窈对镜出神。 她欲言又止。 这模样落在虞明窈眼里,虞明窈笑笑,牵住弥乐的小手,就往外头走:“今日带我们弥乐,去吃娘亲最爱的云片糕,去不去呀?” 弥乐:“好!” 挂着鎏金八角灯的青帷马车,向十里街驶去。 虞明窈另差人去天香楼买云片糕,自个牵着弥乐,在酒楼二楼的包间处伫立。 那包间窗子大敞,下边恰好是将领途径的要道。 普通士卒驻扎在城外,一定品阶的将领进城。 虞明窈静静凝视着底下那条道,好似又瞧见了上一世那个一身绯衣,容貌俊美,一脸懒散佩着红花,打马游街的大理寺卿。 今朝,这人从这边过,该不会这般不正经吧? 岁月予他风霜,边关予他坚韧,浴血奋战归来的,不是一个普通仕宦人家的子弟,是国之重将,边疆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守护者。 她以他为傲。 虞明窈翘起唇角。 “娘亲,还要多久云片糕才到呀?” 弥乐见虞明窈浑身似是笼罩在一股朦胧的情绪中,不由地开口问道。 虞明窈方还处于缅怀之中的情思,一下被打断了。 她看了看到她胸口处高的小姑娘,笑了笑。 “就快到了。弥乐要是等不及,去对面铺子逛逛?娘亲记得你往日最爱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对面那间铺子,有许多番邦的小物件,去瞧瞧?” 弥乐撇了撇嘴:“好吧。” 辰时刚至,距离巳时还有一个时辰整。 虞明窈立在窗口,仿若一尊肩上落满灰尘的雕像,一动未动。 铺子里的东西,确实有趣。可弥乐逛了一小会,还是觉得没意思,她想娘亲陪她一起,还想吃云片糕。 弥乐呼一下,如风一般向外头奔去。 “哎,小姐!慢点——” 雁月忙跟在后头。 “吁——” 马蹄扬起飞起,整匹马上半身几乎直立。 惊魂一刻,弥乐听不到耳旁的尖叫,只怔怔望着马背上那个一身盔甲的大将军。 那人一双眸灿若星辰,凝视她的眼神,好熟悉。 直到跌倒在地的她被扶起,弥乐还是没回过神来。 旁边雁月姨姨的话,她像聋了一样,全然听不到耳里。 “你……是弥乐?” 大将军拴好马后,走至她跟前。 弥乐就跟哑巴了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仰头望向这个高大的身躯。 大将军颤抖着、笨拙地牵住她的手。 “走,去找你娘亲。” 雁月在一旁,又欲言又止。 上楼后,弥乐被虞明窈安抚几句,就被雁月带到隔壁包间吃云片糕了。 丈宽大的地,一下只余虞明窈、裴尚两人。 虞明窈依旧没有回过身来,仍伫在原地。 身后,满身风霜、在外人眼里无坚不摧的大将军,悄然红了眼。 他贪恋又克制地注视着这个背影。 许久,才憋出一句:“你何时与他和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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