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每隔一段路都有一盏灯笼,虽然昏暗,但却能视物。 也许正因为如此,一路之上也没碰到什么人。只有远处的府墙之下,不时有拿着刀的护卫走动。他们也会看一下这边,打量两眼后又收回目光,继续徘徊。 终于走到游廊尽头,至此,要么回头,要么继续往左走。往右走再到尽头,那就是西边了。 她停下来静默三息,回头看了一眼,留在廊下徘徊。 这宅子太安静了,厨娘说的宴厅方向传来的说话声,仔细听都能听到一二。 其实只要穿过这条蜿蜒的游廊前行,就到了宴厅墙脚下,她踌躇再三,不知道该不该往前。 “啊啊……” 正在徘徊之时,一道轻微的痛吟声自附近传了过来。 她瞬间停住脚步,举目环视,这痛哭的声音再次传来时,她被侧前方一道缝隙里透出了灯光的门吸引了目光。 那是座小楼,楼门掩着,但是没上锁,门里头也亮着灯,看不到任何人影。 她往四面看了看,几乎所有的院落都未曾亮灯,只除了这里。 迎紫站了站。 然后上前把门推开。 门板传来的吱呀响声划破了宁静夜空,陆阶停住了端茶的手,看了一眼严梁之后低头看去。 楼下那道门推开了,天井四角的灯光照在来人身上,将她五官照的格外分明。 陆阶扶杯的手微微一顿,七分满的茶水荡起一阵涟漪。 严梁道:“是迎紫。看来陆叔已经认出来了。” 陆阶深深吸气,杯子放下来。 迎紫已经进来了,进门之后她一眼就看向了柱子下方,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恐之色! 陆阶眉心微动,走到窗口前。 人近前,视线已全无阻挡。 这一看,他的目光也蓦然顿住! 迎紫直直望着前方的柱子,一时之间震惊得忘了呼吸。 原来门内却是个天井,四角的灯笼不光照到了四面房屋的轮廓,也照亮了柱子上绑着的一个人! 她瘦小身子,衣衫褴褛,头低垂着,发丝像烂布条一般地散落,整个人奄奄一息。 要不是她听到动静之后,缓缓把头抬了起来,几乎就像个死人! “贱人!” 迎紫心中正又惊又怕,这人却发出了嘶哑的骂声,那双黯淡眼睛也忽而圆睁:“我正等着向你们索命呢,你竟然还敢来!” 这人浑身伤痕,一张脸却还是完整的,迎紫看清楚后脸色也变了:“芸豆?!” 那夜事发后,迎紫和李嬷嬷仍被押着,直到后来被严梁问过话后才得自由。 芸豆是怎么回事,她是听陆璎说的,也就是说整件事里从始至终,她没有跟芸豆碰过面。只是听说被关起来了,是死是活也无人得知,包括陆璎。 此时这提心吊胆的当口,突然撞见她被绑在此处,迎紫怎么会不吓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疑地打量起来,“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们不是说此处平时不住人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芸豆冷笑着,“你们栽赃陷害我,我恨不得扒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你还指望我告诉你?” 迎紫其实也恨她。 从前靳氏还在时,芸豆没少在严夫人跟前帮她吹耳边风,陆璎不得婆婆喜爱,连带着三房的丫鬟走出门也要被人欺负。 每次不得已要去正院,芸豆总要刁难她一番。 但迎紫心里也知道,此番芸豆是替陆璎背了锅。真要亲眼看着她,为此送了性命,总归有些物伤同类之感。 她选择了回避:“你这么恨我做什么?我又没得罪过你。” 说完她又快步走回门口。 此处为是非之地,她得赶紧离开。 “这老张头,收了饭碗竟然也不锁门!” 刚走到门槛下,门外就传来了说话声。 迎紫刚刚跨出去的左脚瞬间又收了回来。 等她脚落地,锁链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方才只是虚掩的两扇门,哐的一声从外头锁上了! 迎紫慌了神,下意识要拍门,身后芸豆却道:“拍吧!让他们知道你偷偷来这里了! “陆氏可是杀人真凶,你身为她的贴身丫鬟,悄悄潜到我这个嫌疑犯身边,正好算得上预谋杀人灭口!” 迎紫双手蓦地收回来! 她攥着手转身,深吸一口气后又走回来。 “谁跟你说我们奶奶是凶手?她不是!” “你否认有什么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芸豆眼中有无边恨意,“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太太的魂魄如果来索命,定然也要算上你一份!” 第397章 戏 四周安静如子夜,先前走过来时曾经听闻到的走动的声响此刻都已经静止下来了。 底下人说话的每一个字眼,都清晰地落入了耳腔! “原来这就是你让我看的戏。” 陆阶转身望着严梁。 严梁踱过来,同望着下方:“家母日前突遭不测,绑住的这个人,就是事发当夜令嫒一口咬定的真凶。 “只是她迟迟不肯承认罪行,身为长子眼看着生母落难,却不能将真凶伏法为她偿命,此为大不孝也。 “陆叔最是足智多谋,小侄今夜便是想请陆叔帮忙断一断,这真凶到底是谁?” 陆阶目光旋即转身,滑过两侧黑黝黝的小楼后,重新转向下方。 小楼外的胡同口,停下了沈府过来的马车。 西市这边住的都是王公贵胄,哪怕如今宗室权势不复从前,派头也还在。马车不能离太近,距离严府大门仅有十来丈远的胡同口最好。 沈轻舟对附近地形心里已经有数,先打发护卫去摸了摸情况。 护卫回来说道:“灯火基本上都聚集在宅子西边,按理说宴席应该就设在此处,但奇怪的是,宅子东边一座小楼处,暗中游走着许多人影。” “那应该就是严梁带过来的护院了。”陆珈道,“有发现三法司官员的踪迹吗?” “没有发现。甚至前院里放车轿的地方,除了陆大人的轿子之外,也没有发现其余的车轿。” 陆珈与沈轻舟对视一眼:“难不成三个官员没有在父亲面前出现?” 沈轻舟道:“再去探,看看那三个官员,是否就在你们发现的东边小楼处。” 护卫道:“那边靠近不得,属下们试探过几次,若是再近前,极有可能打草惊蛇。” 沈轻舟默语,看向陆珈。 陆珈沉吟:“若是以保护父亲为目的,自然不怕打草惊蛇。但严梁既然挖坑在此,就算知道我们来了,也不一定会中断计划。 “他请了官府的人,还如此机密,那我猜多半是要借陆璎杀人的事作文章了。” 她拿过沈轻舟带来的舆图看了看,又想了想:“宅子东边过去就是长宁侯府,若请侯府的世子夫人帮忙行个便利,她应该会肯。” 沈轻舟疑惑的望着她:“你何时与长宁侯府的女眷有交情?” 陆珈点头:“长宁侯世子与夫人这门婚事,是三公主做的媒。你我成亲不过几日,三公主就携她一道到太尉府来串过门了。 “前阵子世子夫人孩子出风疹,又不肯吃药,后来也是我从阿娘那里问到了潭州土方子,给擦药治好了。” 沈轻舟恍然。 三公主在太妃身边长大,是几个公主之中唯一一个嫁在京城之中的,她十有八九也是受太妃的指引,前来与陆珈结交。 但陆珈竟然能不声不响把这层关系维护下来,可见在自己没有看到的时候,她都做了哪些努力。 “走吧。”陆珈忽然拉起他,“既然来了,索性咱们登门去拜访一下。” 马车去了长宁侯府。 一墙之隔的严家私宅里,迎紫颤抖了一下。 芸豆平时就刻薄,此时怀恨在心,浑身都在发狠,看起来更加狰狞。 迎紫心里害怕,走又走不得,只能沉默应对。 可芸豆显然不容她回避,见她不语,即厉声道:“陆氏对太太下这样的毒手,她睡得着吗? “太太风光一世,平日多么要强。可最后竟然死在自己的儿媳手上,还死得那么惨! “你见过她死时的样子吗?头上斗大的窟窿,突突地冒血,眼珠子瞪得都快脱出眶来! “她是在瞪谁?是在瞪凶手! “她是在瞪陆氏!” 迎紫浑身发麻,忍不住回嘴:“你胡说!我们奶奶没有杀人!” “你又没在场,你当时在后罩房,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杀人?” 迎紫回不上来。 芸豆骂道:“那陆氏是卑贱的奸生女所生,比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还要低贱!她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你就算给她洗一万遍,也洗不干净!” “你闭嘴!”她骂什么都行,这般辱骂陆璎,是迎紫不能接受的。 她抻直身,走过去,啪地扇了芸豆一巴掌,“我们奶奶岂是你能亵渎的?你要是再胡说,我现在就掐死你!” 芸豆抬头:“来呀,正好,让大公子的人抓个现行。毕竟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你要不是心里有鬼,怎么会杀我呢,是不是? “可惜你现在杀也晚了,陆氏杀人的证据,我已经呈交给大公子了!” 迎紫心下一惊:“什么意思?” 芸豆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以为有沈家的人帮忙,就做得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了?” 迎紫着实心惊,那夜陆璎得沈公子帮忙善后,是无人知晓之事,芸豆怎么会知道? 这不合理! “让我说中了吧?”芸豆道,“那天夜里,陆氏偷偷与沈家的人相见,回来后让太太撞了个正着,遂与太太起了争执。 “在遭受太太责问之后,她起了杀心,举起了手边的五色彩瓷梅瓶,将太太一举击毙!” 迎紫震惊得后退了一步! “太太就是死在陆氏手上!”芸豆加重了语气,“为了掩盖罪行,她唤来埋伏在暗处的沈家人,把身在后院看守你和李老婆子的我骗至房中,再抓来园子里的鹦鹉取血洒于我身上,栽赃嫁祸于我! “因为陆氏恨我,她怪我从前帮过大少奶奶,所以抓了我顶罪! “事发之时我在何处?身在后罩房中的你比谁都清楚!你也听到了前面房中的争执声,我们都听见了! “当着他人在,你大可以撒谎,眼下只有你我二人,你还要狡辩吗? “狡辩有用吗?! “你们杀了人还要伤及无辜,还要在我面前振振有词,就不怕下拔舌地狱吗?” 这声声诅咒震耳欲聋,令迎紫毫无招架之力! 她说的句句话竟然全都是事实,她明明就不曾亲眼目睹,却对陆璎行事前后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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