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里都是些膀大腰圆的妇人,有几个是本村的,更多的是外村招的。 蛋糕不难,关窍在打发这一块。人力不能弥补这一点,她费了两个晚上画了图纸,托匠人打造,最外面套着铁皮,看着很唬人。 妇人只要在外拉绳,就可以带动里面的零件快速旋转。 妇人们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再加上孟跃分批次谈话,让她们互相监督,若有不对,监察有奖。另时不时过来检查,孟跃不担心她们泄密。 半个时辰后,孟跃坐上马车离去,不免叹息。 她只弄一个蛋糕铺都这般奔波折腾,说来说去还是手下无人。 天上渐渐飞雪,车把式提了速,没想到南面往东的三档口停住了。 “怎么了?”孟跃问。 车把式道:“郎君,前面是花轿。” 孟跃疑惑,花轿怎么没有鼓乐队,她掀开车帘一瞧,愣住了。 说是花轿,其实是两人抬的陈旧小轿,旁边跟着喜笑颜开的媒婆,忒寒碜。 乡下人家娶亲,虽然银钱有限,但也是尽量备齐,鼓乐队更是万万不能少。 这瞧着不像娶亲,是纳妾罢。 “郎君说的是。”车把式笑盈盈道。 “既然如此就等等。纳妾也是别人的喜事,我们又不赶时间。”孟跃正欲放下车帘,却见小轿晃的厉害,轿帘掀起,露出一张艳丽的脸,但口中却绑了布条,一瞬间与孟跃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眼泪滑落。 钱媒婆没料到这茬,忙不迭把轿帘子盖下,左右看了看,催促轿夫快些。 这一幕太快,旁人没注意,车把式俯身搓手也没瞧见。 孟跃放下车帘,“小轿过了,我们也走罢。” 车把式应是。 一盏茶后,孟跃在一家茶楼后门叫停,借口会故人,从车中取了幕篱,下车抄小道跟上方才的小轿。 钱媒婆眼看快到章家,忍不住对苗秋娘道:“那章家可是富户,你过去是吃香喝辣,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可别拿乔了。” 小轿又是一阵晃动,轿夫叫苦,钱媒婆冷了脸,“姓苗的,你别给脸不要脸,不给章家做小,你拿什么养你那个小赔钱货。” 轿中静了,钱媒婆刚要得意,小轿传来更剧烈的晃动,钱媒婆也怒了,正要叫停轿子收拾苗秋娘。 一群乞丐乌泱泱冲了过来,“善人给点钱吧,天太冷了,善人救救命。” 轿夫被晃的不稳,轿子跌落,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从中爬出来。 乞丐们夸张大叫:“天爷啊,绑人了。” 钱媒婆气的跳脚:“滚开,那是章家的小妾,滚开—啊——”她躲避乞丐,唯恐对方身上的跳蚤到她身上,动作滑稽。 苗秋娘忽感绳子松了,她一边扯了绑嘴的布条,一边张望四下,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想也没想追着去了。 钱媒婆大喊:“哎哎,不准跑。” 乞丐们也一哄而散,钱媒婆和轿夫立刻追上去。 飞雪中,苗秋娘顾不得冷,扯了身上水红的新衣,仅着粗布中衣奔逃。 那不是新衣,那是囚笼,她更怕着水红新衣太招眼。 然而她跑的再快,还是跟丢了恩人。在小巷里迷茫,忽然一只手扯住她进了拐角,钱媒婆带着人匆匆而过,跑远了去。 苗秋娘转身,果然是她的恩人。 她双腿一弯,跪下道:“求恩人救救我的女儿,往后我给恩人当牛做马也不辞。” 孟跃扔给她一个包裹,里面是男士外衣和一方头巾。苗秋娘眼睛一亮,赶紧换上,又从地上捧土把脸上的胭脂抹了。 快逢午时,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巷中清幽。 巷中苗家人喜不自禁,苗大郎在屋里清点卖妹子得的钱,乐的牙花子都出来了。 他数了三遍才把银钱收好,出得屋门,“翠丫那个小赔钱货呢。” “锁杂屋里哭呢。”苗老太迟疑,“这么冷的天,会不会把人哭坏了。” 苗大郎摆手:“哭不坏,丫头片子命硬。” 苗老太道:“娘也不是心疼翠丫,只是怕翠丫哭死了,之后没法子拿捏秋娘,虽然一个丫头作用不大。但把翠丫卖个童养媳,也能得一笔。” 可不是她老婆子心狠,谁让这丫头片子跟她娘一样,都是克绝六亲的灾星。 后门外,苗秋娘听的目眦欲裂,恨不得现在冲进去跟苗家人同归于尽,天下竟有这样豺狼般的亲人。 但她对女儿的担心还是占了上风,苗秋娘急道:“恩人,怎么办?” “等着。”孟跃绕到另一边,翻上墙头,将竹筒里的桐油泼洒厨房,再丢个火折子。 苗家人仰马翻,都赶着救火。孟跃趁乱跳入墙内,踹开杂屋门,把高热昏迷的女孩从后门带走了。 之后孟跃抱着孩子,带苗秋娘上马车,一路回了杏花巷。 她们离去后,钱媒婆带着人找来,苗家又是一场大闹,原本在自家吃午饭的人都纷纷探出头。
第29章 夜里刘生乘坐马车,前往杏花巷给孟跃汇报,看见开门的苗秋娘时,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走错院子了。 “你找孟郎君?” 刘生心定了定,没走错院子。 苗秋娘引他去书房,奉上粗茶点心,待她退下,刘生才试探问:“郎君,这是您顾的,还是买的奴仆?” “都不是。”孟跃三言两语讲述苗秋娘母女的来历,刘生不太赞同,“郎君,她们母女跑了,苗章两家报官,咱们会有麻烦的。” 孟跃翻阅账本,头也不抬:“不慌,先留着。” 刘生噎住。 孟跃想了想,还是跟他解释两句:“苗秋娘她们的难处不在于逃跑,而是落脚点。之后我叫她们做男子装扮,会好很多。” 刘生叹了口气,念及这母女二人的处境,又实在说不出难听话。 他当初流落京城,千难万难,苗秋娘一个妇人,还带着女儿只会更难。 少顷,孟跃合上账本:“不错。” 她任由麦坊今日所得银钱放在书案上,起身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薄册子给刘生,“晚上你抽空看看。” 这是孟跃给他编写的开蒙书。 刘生接过小册子,心里有个猜测,难掩激动问,“郎君,这是?” “念书方开智。”孟跃示意他翻开册子,教他。 两刻钟后,孟跃道:“若有不懂的,回头报账时一道儿问我。” 刘生连连点头,珍惜的揣着册子离开了。 苗秋娘在书房外轻声唤:“郎君,热水备好了,可要洗漱?” 孟跃把她叫进来,问她:“你想跟着我?” 苗秋娘双腿一弯,却在半途被一只脚抵住,孟跃抬着她的膝盖直起,苗秋娘慌道:“恩人,妾身实在无处可去了。求您发发慈悲,收留妾身母女。” 婆家是豺狼,娘家是虎窝,天下之大,她们母女根本没有立足地。 除非她们母女自卖为奴,若是旁人,苗秋娘还会忐忑,可恩人救她于水火,她给恩人当一辈子奴婢也愿意,只希望能给她女儿一个自由身。 苗秋娘句句恳切,情深意真,孟跃带她在榻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不必你卖身为奴。” 不等苗秋娘说,孟跃先问:“你会什么?” 工坊那边,孟跃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她盯着,这样她才能腾出手做其他的事。 眼下苗秋娘就很合适。除了孟跃这里,苗秋娘没有第二个好去处,她会认认真真为孟跃办事。 “回恩人,妾身会一点算数。”苗秋娘拘谨的捧着瓷杯,搜肠刮肚为自己加码,“妾身夫君尚在时,我们二人盘了一个杂货铺,每日账目都是妾身经手。” 孟跃有些意外,当场考校,苗秋娘对答如流,这不是会一点算数,分明是精通。 她再看苗秋娘,虽有些憔悴,但面如满月,骨满肉丰,一身粗糙的男子外衣也遮掩不住苗秋娘的妩媚身段,生育带给苗秋娘少女所没有的风情。 孟跃冷不丁问:“为何你婆家容不下你。” 苗秋娘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短暂的纠结后,她还是如实相告:“妾身的夫君急病去了,婆家说是妾身命太凶,克六亲。” 孟跃不在乎命数之说,直切要点:“先有流言,之后你们的杂货铺再给婆家,是不是。”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苗秋娘愣住,随后点头。 孟跃思忖片刻,“纳你为妾的章家是商户,之前跟你们打过交道?” 苗秋娘不敢置信的睁大眼,这,这她还没说,恩人是如何知晓的? 苗秋娘惊疑不定:“莫非恩人认识妾身?”这样恩人会出手救她,也说得通了。 可是恩人生的如此俊,她只要见过恩人一次,定不会忘的。 苗秋娘神情变幻,把自己给绕住了。 孟跃摇头道:“我不认识你,你之前也没见过我,我只是根据你的话猜测罢了。” 苗秋娘更惊讶了,凭她寥寥数语,恩人就能推出真相,算命的都比不上恩人。 她一连串夸赞,倒叫孟跃一时插不上话,待苗秋娘情绪平复些,孟跃才道:“以下是我猜测,我姑且一说,你随意。” 苗秋娘坐正身子,洗耳恭听。 孟跃看着她,“你们夫妇盘了杂货铺,做生意,常跟人打交道,姓章的跟你们接触过,应该晓得你的本事。” “你夫君无事便罢了,偏你夫君急病去了,姓章的当时应该就看中你了,故意放出你刑克六亲的流言,你婆家便可光明正大抢了杂货铺,把你们母女赶回娘家。姓章的再给你娘家银钱利诱,你娘家顺势把你卖了。” 苗秋娘愣在当场。 孟跃点了点榻中的小桌,拉回她注意力,“否则你命数凶,姓章的为何匆匆纳你为妾,他也不怕克死自己。” 苗秋娘犹如当头棒喝,已然信了十分,但她不明白,“恩人没见过章郎…姓章的,却猜的这样准。” 孟跃有心提点她,“一件事,看谁得利就能倒推个七八分了。” 苗秋娘还是面带茫然,呐呐:“可我是寡妇,哪值得……”值得别人处心积虑。 “不,你不是一般的寡妇。”孟跃道:“你生的美艳,富有风情,且生过一女,往后再生育也更容易。最重要的是” 在苗秋娘疑惑的目光下,孟跃肯定道:“你是个极好的账房先生。” 章家是富户,经手银钱不菲,姓章的另择个账房先生,每月支付账房先生高额月银不说,还得十分笼络,否则账房先生在账目动点手脚,就够头疼了。 而纳妾不一样,妾是男人的所有物,苗秋娘的一切都是属于章家的,用着放心,还不用支付月银,平日里给点小恩小惠就足以让苗秋娘感恩戴德了。 如同苗家试图用翠丫拿捏苗秋娘,章家何尝不是这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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