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进来的人,要传话递信都得有银子,银子,你有吗?”那狱卒揉搓着手指,见穆幼青不说话了,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别走啊!”她摸了摸身上,倒也没指望系统能给她变出银子来。 “你就算给了钱,他们也不会帮你办事的,进来花银子是最蠢的事。” 穆幼青寻声望去,见一小女童叼着一片叶子望着自己,女童旁边,还躺着七八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正睡着。 穆幼青提着裙边,轻轻走过去,蹲在女童身边,“你好啊,我叫穆幼青,你呢?” 女童嚼着嘴里的叶片,那表情有着不似孩童的成熟,“大人就是喜欢问名字,都不认识就将名字告诉别人,不是很蠢吗?” 穆幼青惊讶于这小孩的无礼,也笑这小孩七八岁就一副看透人生无趣的模样,穆幼青笑说:“你不告诉我名字,我们怎么认识呢?” “你是一只有三分姿色的蠢兔子,好了,我认识你了,”小女童吐了口中嚼碎的叶子,舔了舔嘴唇,“至于你怎么称呼我,看你心情咯。” 说完,女童找了个席子躺倒,像是在闭目养神。 有个性! “小姑娘,你也是欠了刘开富钱,才被关进来的吗?”一个年老的声音温柔又微弱的响起,这一句话说的并不清楚,穆幼青其实没听懂,她转过身,见角落里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身体瘦小,身上挂着一件单薄的衣衫,料子却是上好的,只是双眼凹陷的厉*害,牙齿也掉了好几颗。 穆幼青跪着爬到角落,贴近老人后,才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瘦小。 “奶奶,您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您能再说一遍吗?” 老人见穆幼青坐过来,立马笑起来,重复了一遍。穆幼青这次听清了,正要回答是因为别的事被关进来,就见老人颤颤巍巍抬起手,顺着人指: “她,欠刘开富钱。” “她,被男人告不能生孩子。” “她,妹妹被卖青楼,她毁容被扔进来。” “她,想做生意,她男人告她抛头露面不检点。” “.......” 老人像是在介绍,说完了所有人,唯独没说那小女童。 穆幼青越听越震惊,这都是什么奇葩理由,就因为这些芝麻绿豆的事就让这几位女子成为“犯人”了?那这些女子也太可怜了,一定要救她们出去! 小女童像是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就这么躺在席子上望着她说:“告人的是男人,审问的是男人,裁决的是男人,监管的是男人,行刑的也是男人,女人的宿命都在男人手里。” 穆幼青那一刻有一种说不清的错觉,她觉得这个小女童不一般,于是她又三两步爬过去,虔心而问:“小孩姐,你怎么懂的这么多啊。” 女童对这个称呼默认了似的反问说:“你为什么被关进来?” 穆幼青没想好怎么讲述这件因智力退化而被打脸的事,“我......” “还能为什么,我认得她,西子巷里的小乞丐,爹娘都死了,欠了刘开富钱还去讹上了齐王府的人。” 突然多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其他声音也就跟着此起彼伏。 “哦,原来是她啊,前几天就听狱卒说这事,人越穷啊越会做些出格的事。” “有的人穷惯了,想靠下三流的手段一步登天做凤凰呢。” 几人阴阳完人,大笑起来,被狱卒吼了几声,安静了没一会儿,又重新喋喋不休起来。 穆幼青感觉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间堵的难受......她甚至刚才还在可怜她们,想要救她们!她现在挺想怼回去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她细细听着几人的谈话,时而对穆幼青嘲讽两句,时而又自怜自艾,说着遇人不淑,说着苍天不公。 这个几人......似乎不仅怼穆幼青,她们相互间也怼的礼尚往来,穆幼青这才明白,她们不是存心想找茬,只是都有些不堪的经历,又在狱中太久,对外面看不见摸不着,心有不甘,有苦楚,只能靠说来发泄。 她们一句两句,说的忘我,那边狱卒领着一桶污水和木棍站在了牢门前,他用木棍死命敲打着栏杆,所有人都捂起耳朵。 “吵什么吵!再吵把你们直接送去乱葬岗埋了!”狱卒说完将桶中污水全部泼进去,女子们后退着连连大叫,穆幼青眼疾腿快,一整个挡在那位墙角老人身前,只是方向没选好,她感觉有一瞬脸好像溺在臭水沟里。 狱卒又敲打了几下木棍,“都给我闭嘴了,今日没得吃食,明日要是再吵,明日也没有!” “喂,别管他们了,快来吃酒,”那边几个狱卒撕着烤鸡腿,夹着花生米。 “知道了,来了,不过这脏水哪来的,真臭啊。” “哈哈哈,是前几日暴雨堵塞的淤泥积成的臭污水,老李还在里面撒了尿呢,哈哈哈哈。” 狱中的几个女子小声哭泣着,她们没有整理身上的污水,而是帮旁边的人小心的擦拭着,每一个都眼中含泪,可现下,没有一个在嚷嚷的,这份强忍着的安静激怒了穆幼青,那股一直微弱的火苗,猛地燃起来,她一把抹掉脸上的淤泥,双手抱着栏杆,朝狱卒围坐的暖桌喊道:“你们这群混蛋!拿着朝廷俸禄却对百姓做着丧尽天良的事,你们没有妻儿,没有母亲吗!!” 啃着鸡腿的狱头立马将手里的鸡骨头扔了过来,又抓了一只,丑陋的啃着,旁边三个有些默契,一人拿了一根破烂木棍,像极了街头靠虐待小动物而寻找满足感的不良群体。 开了锁,几人就要来拉穆幼青,后面一位女子立马起身,一把抓了穆幼青的手,声音微抖,“你,你们要做什么,私自带走囚犯,可,可是不行的......” 那狱卒一脚将那女子踢翻,穆幼青见状,使出浑身力气咬在狱卒手臂上,那狱卒大叫着敲了穆幼青一棍子,好死不死,正中伤口。 穆幼青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 “什么人!”那边狱头拔剑起身,指着牢狱大门处。 狱头之所以紧张,是因为来者不善。来人身高腿长一身黑衣,又披了个更黑的斗篷将脸和头发都藏起来,狱头唯一能看见不是黑色的,便是对方手里的银剑,狱头也是习武之人,看的出那是把上等的剑,习武者人随配剑,往往只要看此人拿的什么剑,就知道他功夫是好是坏。 光看这柄剑,狱头腿就软了。 “饶,饶命......”狱头满头大汗,黑衣人足尖一点,快如闪电,狱头只觉眼前风起,那黑衣人就已经站在了穆幼青身前,三个狱卒见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状,纷纷慌忙拔剑。 三个狱卒是给钱走后门进来的,本就只是擅长唬人的乡野莽夫,连刘开富都看不上,才出钱来做这狱卒,常年守着这间小狱拿着微薄俸禄,倒是听说过一些别的地方遭刺客袭击,上演“先下手为强干掉囚犯”“狸猫换太子把囚犯掉包”“手起刀落干翻三个狱卒”等事件,但他们这连偷窃的都没见过,更别说这种货真价实的刺客了。 三人往后退着,手里的剑抖成水波纹。 穆幼青知道有人来了,模糊中她看见一块黑色玉佩。 她想要说话,想要站起来,可她太疼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那狱卒拔剑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把她给扔了......她闭着眼感受到身体往下坠,猛一下又被人给接起来。 她心里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将她赶下马车的人。 黑衣人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怀里的人,又看了看狱中像散落一地炭烧红薯的女子们,然后吸了吸鼻子,好像闻见了什么会杀人的东西似的,又立马憋住气。 像是在确认什么,黑衣人自己点了点头,随后扛起人,往外跑了。 三个狱卒,一个狱头愣在原地。 不是,他不打架为什么要带武器?? 第10章 二虎之争 ◎他们是在挣着抢着救我吗?◎ “姐姐,你画的画可以给我几张吗?我同学好喜欢,他们都想要!” 穆幼青坐在书桌前,画着一位手握星月的神女,“拿吧,但是不许卖钱哦,送人就好。” “知道啦!” 身后不停有翻找画的动静,穆幼青画的专注,一笔一画都极其细致。 “你在画什么?” 穆幼青拉了一条十分稳的线条,“洛神啊。” “洛神是谁?” “洛神是......”穆幼青抬起头,思考如何介绍这位她最爱的人物,想了想说:“就是中国的爱神吧。” “给我看看。” 穆幼青刚想抬起画纸,忽然间察觉不对,这不是弟弟穆幼白的声音!她立马转过身,看见自己床上正侧躺着个男人,男人一身月白长衫,双眼被白纱裹着,一只手托着脑袋,一只手拿着一摞画。 穆幼青一瞪眼,像弹簧一样跳起来:“顾、顾己肆!你怎么在这里!” 她望着顾己肆手里鹅黄色的画纸,那画纸上画的是.......她明明放在抽屉里锁起来的!!她红着脸慌张上前,伸手抢过画纸,却被顾己肆反擒了手腕,她俯身站的不稳,对方轻轻一拉,穆幼青整个人就跌进了对方怀里。 心跳声震耳欲聋。 穆幼青睁开了眼睛。 她口干舌燥浑身无力,呼吸间闻到了公厕的味道。待视线清晰时,就看见顾己肆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摞画纸。 危!! 她立马坐起身,一把抢过画纸,双颊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发烧,红的彻底,她胡乱解释:“你听我说,这是误会,这东西不是我画的!” 顾己肆扭过头,面对穆幼青,“我知道,是我画的。” “啊?” 穆幼青低头,画纸上画的是一位美男子,与其说美男,倒更像是一位左手提明灯,右手持桃枝的仙人,是神像吗。 “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顾己肆起身朝外走,“之前的画被雨水浇坏了,这是新的,四十张,够你卖了吧。” 穆幼青呆呆地眨了眨眼,这才从梦中回过神来,见顾己肆开了门,她说:“等等!是你去救我的吗?你能不能......也救一下其他人,她们都很可怜。” 穆幼青知道这是一个无礼的请求,她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很可笑,说不定还会遭到大冰山的嘲讽,可她自己实在没有能力,又悲悯着深陷黑暗的贫弱女性,她能做的只有祈求别人帮忙。 门开了一半,顾己肆停在那,在他迈出左腿前只说了一句“动点脑子,去看真相。” 房门“砰”一声关了。 穆幼青呆坐在床上,思考着顾己肆的话,他想告诉自己什么?真相?她所看到的一切不就是真相吗?她们受尽了屈辱却无力反抗,只能任凭权力践踏,像牲畜一样被对待,可能一辈子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可能会死在又黑又脏的牢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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