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相当于又骂了一通贾志文,气得他呼哧直喘气。 “行,你给我记着,你知道我单位地址,我也知道你表姐家地址,哪天逼急了我,大家都别好过!” 对于贾志文的威胁,贺明珠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有点好奇,你这么欺软怕硬,能怎么让人‘都别好过’?” 贾志文被噎住了。 以前也没听说许巧燕有这么一个不好惹的表妹,这丫头片子从哪儿蹦出来的? 分别前,贺明珠忽然提起另一个话题。 “对了,你不是说你妈快死了吗?今天我看老太太活蹦乱跳,一看比你都能活啊。” “贾志文,你当丈夫当爹不行,当儿子也不行,可真是个大孝子。” 贾志文要被气死了。 贺明珠回了一趟许家村,把存折交给了许巧燕。 得知存折里的四千块钱是贾志文给的,许巧燕下意识就要拒绝。 “俺自己能养活灵灵,才不稀罕姓贾的臭钱。” 贺明珠却说:“为什么不要?你不要钱,他只会笑你傻,高高兴兴地把这钱投入他的新家,养他的新老婆和新孩子,吃亏的只有你和灵灵。” 许巧燕居倔强道:“那俺也不要,俺们和他没关系,以后各过各的,就当灵灵是俺一 个人生的。” 贺明珠说:“姐,你可以否定和他的夫妻关系,但否定不了灵灵和他的血缘关系。他现在可以不抚养灵灵,等七老八十了,却能回头找灵灵养老,法院也要和稀泥。与其白白让他占便宜,倒不如现在就让他出血,也让他疼一疼。” 许巧燕还在犹豫,贺明珠索性说:“别想了,这钱归灵灵,喏,存折上写着灵灵的名字呢。你再努把力,往存折里添点钱,让灵灵成为村里第一个万元户。” 许巧燕憋不住笑了。 “她一个小人儿,要这么多的钱干什么?好了,俺懂你的意思了,就算为了不让姓贾的好过,俺也得把这钱收了。” 贺明珠一拍手:“这么想就对了!” 谈妥了存折的事,贺明珠找到许大舅,他正蹲在屋后抽闷烟。 见是贺明珠,许大舅勉强挤出一丝笑:“明珠来家了?等会儿让你妗子炖只鸡,你搁家吃完再回矿务局。” 贺明珠说:“我找着表哥了。” 许大舅猛地站起身,手里卷烟的烟灰落在身上,他也顾不上掸一掸。 “他在哪儿?!” 表哥今天总觉得心一直在跳,砰砰地,跳得他手指发麻。 表嫂在屋里喊他:“去给俺烘俩红薯,再拌个柿子,撒点儿白糖。” 表哥没好气地说:“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不就是怀个孕,整得跟残废了似的,天天在炕上躺着不动。” 一个破破烂烂的枕头被砸出来,伴随的还有表嫂的吼声。 “要不是为了给你家生娃娃,俺至于躲在这破屋子里不敢出门吗?!有本事别做,俺现在就走回村里,让妇女主任带俺去卫生院把娃娃打了!” 表哥急忙道:“瞎说什么!俺就去,这就去弄饭!” 他和表嫂现在住着的地方是贾志文给找的,位于乌城的出城口,马路边一栋独门独院的老屋。 这屋子年岁可以追溯到建国前,用摇摇欲坠来形容都显得有些含蓄。 房顶是茅草加油毡,密封性接近于无,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淅淅沥沥的,连杯子都要拿去接雨,睡觉时得在头上撑一把伞。 墙就更别提了,肉眼可见的倾斜,屋外用木棍撑着,才能维持墙不倒塌。 屋子没通自来水,要去街口的公共水龙头接水;也没有厕所,每天早上都要去倒马桶。 贾志文吓唬他,说现在计生委的人天天上街抓超生,让他没事别出门,也别告诉别人他在哪儿。 表哥怕被人发现屋里藏了个大肚婆,平日里不许表嫂出门,自己买菜打水倒马桶,比在村里时要累一千倍。 而且城里咋这么费钱,处处都要钱,想吃个西红柿都得去菜市场买,哪像在村里,直接去自己地头摘一筐子,一分钱不花。 这几个月,表哥过得心惊胆战。 有时他睡着了,风吹得院门晃动,或是外面街上有人路过,都能吓得他一激灵,从炕上爬起来,竖起耳朵去听。 在这样的煎熬中,唯一能支撑表哥的就是多生几个儿子,将来让儿子养,他就再也不用干活了。 眼见表嫂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表哥颇受安慰,感觉自己怎么也能撑到生产。 但这天,表哥莫名有种不安预感。 “你在家把门关好,谁叫也别开,俺去打桶水,一会儿就回来做饭。” 表哥嘱咐完表嫂,想想不放心,又从外面反锁了房门,把钥匙揣进兜里,这才稍微感到安心。 他拎着两个空桶去打水,今天水龙头旁排队打水的人特别多,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 表哥辛苦地提着两个沉甸甸的水桶回去,好不容易走回去,正要拿钥匙开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王八羔子,可算让老子逮住了,俺看你还能跑哪儿!” 表哥呆滞了。 “爹……爹?” 听到外面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贺明珠不为所动,目光盯着表嫂的大肚子。 表嫂朝后缩了缩,小声地问:“你……你来干啥?” 贺明珠仰天长叹。 “我来收拾烂摊子。” 许大舅痛痛快快地打了一顿表哥出气,让同行的许贵生看住他,自己走进屋子,心情复杂地看向大腹便便的儿媳。 “唉……回吧,你妈和你儿子都在家里等呢。” 提起许久未见的大儿子,表嫂眼圈红了,从炕上蹭着挪下地。 “俺跟你们回去。” 表哥扯着嗓子大喊:“不能回!回去就没有二娃了!说破天也不能回!” 许贵生拉住他,劝道:“你小点声吧,四叔正生气呢,小心一会儿接着收拾你。” 表哥的喊声一顿,再开口时声音弱了许多。 “那也不能回……爹,那可是你孙子,亲孙子!” 贺明珠问:“大舅,你怎么想?” 许大舅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投胎到俺们家,就是和家里有缘,来了就好好养着吧。唉……都是命,这都是命……” 他摇摇头,颓然地坐到一边。 表哥像是打了一场胜仗,鼻青脸肿也遮不住他脸上的喜色。 表嫂脸上反而有些忐忑,双手下意识抚住了凸起的腹部,眼神游移,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明珠对许大舅说:“既然要留,那咱们就按留的来。我联系好医院了,先过去做个产检,顺便建个档,将来就在医院生孩子,大人孩子都安全。” 表哥这段时间已经相当了解城里的烧钱速度,闻言就说:“花那钱干嘛?在村里生就行,老大不就是这么生的,村里女人哪有这么娇贵,还去医院,都是惯得。” 此话一出,就连心不在焉的表嫂都转头怒视表哥。 许大舅喝道:“闭嘴!” 表哥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满脸都是不服。 不过没人在意他的想法,最后还是去医院做产检。 一行人等在B超室外,表哥心情大好,对着计划生育的宣传画大放厥词。 “什么叫生男生女一样好,这不是扯淡吗?能生儿子,谁稀罕闺女?都是没人要的赔钱货,窝囊废才只敢生一个闺女。” 他嗓门大,医院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纷纷侧目,看看是哪个傻子说这种话。 也有人露出赞同的目光,碍于身份无法公开支持,还得对身旁的孕妇说:“别听他的,乡下人才这么想,我们有正经工作的人,可不能有这种不正确的想法。” 表哥恍然不觉,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还得是这胖小子看着来劲儿,俺要是有好几个儿子,下 地干活都有劲儿!” 贺明珠故意问他:“你现在就有儿子,可你也没下地干活啊。” 表哥的懒是出了名的,能不干活就不干活,贺明珠这么一说,表哥的脸上挂不住。 “谁说俺不下地……俺回去了就下……” 贺明珠又问:“你说生闺女没用,你是觉得巧燕姐没用,还是觉得我没用?或者是,你觉得你比我们两个都有用?” 这话扎心,饶是以表哥的厚脸皮也顶不住了,嘟嘟囔囔地说:“说这些有的没的,关你啥事……” 这次不等贺明珠开口,许大舅先斥道:“闭嘴!” 他不留情面地说:“什么儿子女儿,最没用的就是你!要是有的选,俺当初就不该生你!要是儿子都是你这样,俺宁愿你娘当初生的都是闺女!” 表哥不可置信道:“爹?!” 许大舅怒道:“别叫俺爹!你现在本事大了,翅膀也硬了,不让俺管,俺也管不了你。等回去了就分家,以后你爱咋过就咋过,爱生几个就生几个,俺不管了。” 表哥有点慌。 “爹,你别说这气话,等你二孙子出生了,你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怎么舍得分家?” 表哥还在试图以虚无缥缈的二孙子唤醒父爱时,B超室的门开了,带着口罩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表嫂跟在医生后面,脸上表情慌乱中还有几分茫然。 医生看向几人,不客气地说:“你们就是家属?病人怀没怀孕,别人不知道,你们自己还不知道啊?没怀孕做什么产检,医院这么忙,你们这不是添乱吗?” 没怀孕??? 表哥这下是真慌了。 “大、大夫,你啥意思?俺儿子,俺儿子呢?” 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吃惊地看着医生。 医生不耐烦地说:“没怀孕哪来的儿子。行了,赶紧带人回去吧。对了,病人说她生过一个小孩——都有孩子了,还怀什么怀?” “再说了,就算没怀孕也不能吃这么胖,腹部都是脂肪,机器照上去什么都看不清,这对身体能好吗?” 表哥人都傻了,木楞楞地站在原地,耳边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医生的话。 “你就是病人丈夫吧?女人上环伤身,你有空来医院一趟,把结扎做了。真是,想生孩子想魔怔了……” 医生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眼前一片黑。 在之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家属突然晕倒,医生大吃一惊,连声道:“怎么突然就晕了?我也没说什么啊。你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我一指头也没碰他,你们可别讹我啊。” 贺明珠安慰道:“没事,医生,不关你事,就是梦想破灭,他有点崩溃。” 医生嫌弃道:“一个大男人就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生什么老二,他生得明白吗?” 贺明珠忍笑:“您说的对,确实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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