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虑间,门外传来通禀声。 “长公主到——” 李万花自矮榻间抬眸,道:“进来。” 她望过去,正瞧见永安正从门外走进来。 正午的阳光从门缝外透进来,将整个厢房间照的通明透亮,光芒倾泻而下,能清晰地看见水晶帘上面流转的彩色光芒,就在这种光芒之中,永安步伐沉稳的踏入门来。 她的女儿比原先消瘦了不少,脸蛋上那点圆圆的婴儿肥都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利落的下颌,紧绷的侧颊,和一双冷冽沉稳的眼。 她也不再穿红裙,佩金簪,而是穿上了一身利落的武夫袍,隔着一道珠帘,她低下头向李万花请安的时候,眼尾的凌厉弧度酷似旧人,叫李万花骤然想到了廖寒商。 苦难将她重新塑骨,磨掉了她身上的虚浮调,磨掉了她学来的奢侈气,磨出了她坚毅的底色,她不曾被弟弟的背叛与廖家军内复杂的局势而打倒,而是在逆境中,生长出锐利的牙齿与有力的爪子。 李万花垂下眼,想,廖寒商,你的女儿其实很像你。 谁都打不倒她,她会长出和她父亲一样的爪牙,背起她父亲留下的旗帜, “起来吧。”李万花问:“朝堂局势可好?” 永安低垂着头,道:“回母后的话,一切都好,儿臣预备御驾亲征,便在两日后。” 她只能亲征,她只有亲征,才能从这群狼的口中撕下一块肉来! 这其中多少难,她们母女都知道。 李万花思虑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回头从枕头下面拿出来一颗翡翠凤凰,道:“你父亲留给你的,你自己带上吧,塞到胸膛间,它会保护你。” 永安上前接过,瞧见是个翡翠凤凰的时候,恍惚间有些眼熟,却也想不起来了。 在长安筹集钱款的日子简直就像是上一辈子的事儿了,她完全忘了曾经被她搬出来卖掉的宝贝,只觉得有一点眼熟。 李万花也没有说别的叮嘱。 那些爱啊,都被深深藏在最下面,润物细无声。 永安并不知晓来历,但是母后说了,她便将这翡翠塞进怀里,后道:“儿臣即将离去,母后一人在洛阳,要照看好身子。” 说话间,永安下意识瞥了一眼母后的小腹,又瞥了一眼门外。 母后肚子里没有东西这件事儿,永安知道,她了解母后的手段,都不需要母亲细说,只一个眼神她就懂了。 只是外面这些人不知道而已。 以蒋兆麟为首的那一批人,死死的看顾着母后,大概是等着母后将那个孩子生下来,直接就带走自己抚养,直接挟天子以令诸侯。 连外面的丫鬟都是他们的人。 永安现在,还没法子拿住蒋兆麟。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有张良计,李万花也有过桥梯,谁都不是善茬。 “母后一切都好。”李万花淡淡笑了笑,道:“不必担忧母后,只要你没事,母后就没事。” 只要永安不死,李万花就有翻身的本钱。 李万花可不是娇滴滴的女郎,可别忘了,在这洛阳,也有一府李家人呢。 之前她在洛阳的时候,就借着廖寒商的势力,没少在李家走动,出去结交一些人,当时也没打算将这些人如何用上,她只是本能的去想办法给自己扎根。 现在,这些人正用上。 当日草蛇灰线,今日方可图南。 李万花就是这样的人,说她功利也好,说她会算计也好,反正只要给她些时日,不管她被扔到哪里、什么境地,她都能生根发芽。 永安点头,她从不曾质疑李万花的本事,能在大陈掌权这么多年,太后自然有她的本事。 永安告退行礼后,从李万花处离开。 她踏着春风而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李万花看着永安的背影,觉得她的女儿长大了。 她的女儿再也不需要躲在她的羽翼下,受她的庇佑了,而是自己扑向了另一个天地。 孩子能闯出什么样的名堂,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她这个做娘的,只能尽量帮扶。 —— 两日后,永安带李观棋与沈时行随军出征。 这一场战争,永安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而去。 她不能败,一旦失败,她就会失去一切,沦为一个器皿,所以她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会后退半步。 李观棋与沈时行共同随行。 永安这段时间过得不好,沈时行过的也不好。 永安被所有人惦记,自己大半夜起来都要看战报,每日焦虑的掉头发,沈时行也变得格外沉默。 他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把永安带回来是不是对的,他以为他给永安找到了一条活路,却不知道自己把永安推向了另一个深渊里。 廖家军的所有人,都向永安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垂涎,这让沈时行心里生恨。 他想要杀掉每一个人,可是又做不到,只能沉默的陪着永安一起翻战报。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着的时候,她就可以忍受所有磨难。 他们要再从深渊上一起爬上去,踩着所有人的脑袋,一步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夜深春入梦,窗破月照人,昏黄的烛光之下,两个人偶尔说上两句话,后来又一起挤在矮榻上,昏沉沉的睡过去。 这三个人之中,最乐观的反倒是李观棋。 这人心眼多的像是藕,原先在老家一点一点爬到现在,换了个阵营,照样每天笑眯眯的过,开始替永安算账,弄钱。 这简直是李观棋的看家本领啦! 他有用,便有不少人瞧中他,与他交好,他继续扯着永安的旗,在所有人之中游走。 沈时行恨他们所有人,是直接挂在脸上的恨,而李观棋恨他们,却是藏在后面的恨。 他不提恨,只提利益,只站在长公主身后,替长公主笼络、筛选每一个人。 他像是一条狡黠的狐狸,见到每一个人,都笑呵呵的咧开嘴,偷偷塞过去点好处,又在对方不经意间,咬掉对方的喉咙。 一切,都是为了权利。 —— 第三日。 洛阳出军,已达北定王营帐十里外,双方互下战书。 永安随军出征,要亲上战场,虽然不必拔剑冲刺,但她需要一直站在最前沿,一旦战败,她一定会第一个被杀。 但她也不往后退。 今日她退了,便再也没有机会站出来了!她要缩到后宅里,变成一只乌龟,一辈子躲在壳里! 所以,永安今日若死在战场上,也是一个好结局。 永安如此,沈时行如此,李观棋如此,她麾下那其余二十三养子便也如此。 他们也等着打出来一场大胜来,冲进长安,夺走如云的美人儿与如山的财富,得到官位,迎娶长公主呐! 廖家军的战意空前高涨,梦中挑灯看剑,日日盼着一场大战。 盼着、盼着,这战事,终于来了。 —— 经过一系列事端之后,西洲廖家军第二次与长安起战事。 这一场战,足足打了整整两日。 以前打仗,双方一个来回各自撤退,但是这一回,廖家军不退。 他们像是无情的傀儡人,不断地向前,向前,向前。 人的尸体被战车推过,碾压在地上,又被一只只靴子踩过,血肉化成肉糜,血腥气弥漫在四周,不知疲倦。 北定军和东水军因各种原因,战意不高,只是一路抵抗。 而这时候,北定王的营帐之中又出事了。 这群长安来的万家人一拍脑袋,想出了一个绝招。 之前他们一直受东水军阻挠,无法将小侯爷带走,而现在,东水军都在外面打仗,他们想办法把小侯爷强行带走,不就行了吗? 到时候东水军又能如何呢?人已落到了他们手里了!难不成东水军还能反了吗?要知道,东水老侯爷出身长安,他的父母,和一嫡亲的弟弟,可一直留在长安呢! 自古以来,这些军将的亲属都必须留在长安,廖寒商早些年也有祖父祖母,只是后来病死了而已,东水侯的父母可还健在呢,东水侯前脚敢反,后脚全家都得死。 嘿,这个亏,东水侯得硬着头皮咽下去! 西厂的人听的转了转眼珠子,心知这事儿危险,烫手,但是却还是没有反对。 只要把小侯爷带进长安,他们的活儿不就干完了吗?他们就能在圣上面前邀功啦,到时候管他后面洪水滔天,也淹不着他呀! 这两拨人各自瞧着各自的算盘,默许着动手了。 这就是耶律青野最厌政斗的原因。 因为这群人是真的不管大局,只要能达到他们的目的,什么事儿他们都去做,好像根本看不见敌人的刀锋! 说他蠢,他知道什么时候最适合动手,说他聪明,他要害死所有人。 但后来,耶律青野就明白了,他们不是蠢。他们只是自私。 他们只是不在乎将士的死活,他们只是觉得这些将士东水侯的家人被摁在长安,东水侯不能反抗撤军,所以他们可以胡作非为。 —— 这一夜,万家人偷偷派了几个人,直奔小侯爷营帐。 —— 是夜。 良宵淡月,寒意透毛帐,宝篆香浮间,帐外兵刀林立。 东水军的营帐之中依旧亮着烛火。 小侯爷正跪坐在案后,看着从东水而来的家书。 远在东水的老侯爷得知自己儿子在长安竟然搅和进了永安和永昌帝之间的争斗中,急的是白头发都滋儿滋儿往外冒啊,连夜写了信,八百里加急送过来。 家书洋洋洒洒写了满满几页纸,但总结起来,其实就四个字:儿危,速归。 可别在长安那儿待着了!赶紧想法子连夜跑路回东水吧!再待下去你要出事啊! 第95章 攻入长安小侯爷和宋知鸢和永安/血债…… 老侯爷连理由都给小侯爷找好了,他找了个自己病危的理由,说是岁数大了,快死了,临死之前就想见见孩子,要小侯爷以此为理由赶紧回东水。 小侯爷这辈子都不要进长安了! 家书翻到最后,父亲字字切切,谆谆教诲,每一个笔锋里似乎都藏着将自己儿子送来长安的懊恼。 若早知道这一趟这么不太平,他就把儿子扔东水,自己过来了呀! 他不信长公主还能瞧上他这张老脸! 小侯爷瞧着这信,瞧着瞧着,心口便微微发酸。 凡人庸俗,爱是世俗牢笼内的一瞬意外。 如同他无法控制的给永安开了一条活路一般,他的父亲也如此。 只要自己爱的人能活着,那他们愿意承担更多。 只是他还不能走。 小侯爷垂下眼睫,脑中想的都是永安。 他既然与永安已敲定终身,就不能抛下永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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