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这么问她,也有失偏颇,她不想说了让父皇不满意的回答。 宏德帝笑了笑:“但明睿也是你的皇兄啊,寡人相信,寡人的小五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对吗?” 面前人朝她肯定地笑,慈爱的眉眼一如往昔,只是那一双坚定的眼神,让沈枝意有些恍惚。 她说:“那儿臣说了,父皇可不要生气。” “嗯。”宏德帝轻哼一声,眉眼弯起,抬手,示意她可以畅所欲言。 沈枝意道:“明熙仁善,博学多才,又知百姓疾苦,父皇知道三皇兄为何将明熙禁足吗?只是因为明熙留下了那些落榜书生们写的关于朝堂和百姓的文章,三皇兄觉得这是逆反言论,所以才将明熙禁足清风殿。” 她又顿了顿,打量着宏德帝的神色,见他并无异样,便又继续说。 “三皇兄虽文武双全,能力也强,但他做事太过激进,非仁德之君,若是在战乱的年代,三皇兄或许会是个好君王。可如今大庆在父皇的治理下一向安定,风调雨顺,是不需要善于争斗的君王的。” 宏德帝眼帘低垂:“寡人明白你的意思。” 和平年代,需要的是一个知百姓疾苦,稳定朝堂,平定边关的仁君,而不是一直争强斗勇,野心极大的斗士。 沈枝意:“父皇不觉得儿臣多言吗?” 立储之事是朝政大事,关乎国家与百姓,她一个公主,是没有这个资格妄议朝政的。若不是父皇开口,沈枝意是万万不敢如此说话。 沉思一瞬,宏德帝陡然咳嗽起来,猛烈地咳嗽几声,将他原本苍白的面色涨得泛红。沈枝意见状,立马上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抚着宏德帝的后背。 直到宏德帝抬手,沈枝意才停下动作,见他掩着面容,眼睛疲惫地闭了闭,说:“父皇身体抱恙,只怕是时日无多,小五,你能帮父皇一个忙吗?” “父皇说什么呢,父皇是一朝君王,是万岁,这点小小的病痛是不能将父皇打倒的,父皇……还要为小五赐婚呢。” 沈枝意眼神闪了闪,她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她的父皇真的时日无多了。 宏德帝深吸一口气:“寡人自己的身体,寡人清楚,寡人这一辈子都在为国事操劳,即便到了现在,也还有一件心事未了。小五,寡人需要你,要你帮寡人完成。” 沈枝意怔怔地看向他,就见宏德帝强撑着起身,从床头的枕柜下掏出一个明黄的锦盒,上面以红线金丝刺绣着龙纹图案,明眼瞧着便知是陛下专用的物件。 他将这锦盒递给沈枝意,说:“小五,寡人要你把这锦盒带出去,交给皇后。若是寡人撑不过,待寡人驾崩那一日,你让皇后将里面的遗旨拿出来,宣告天下。” “父皇,这是……” 宏德帝又咳了几声:“是寡人立储的旨意。” 他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一直不曾拿出来,也不定下储君之位,只是觉得时机还未到。可他现在,等不到时机成熟了,他只能把这遗旨交给皇后,让皇后来替他宣布。 他若驾崩,满朝上下唯皇后一人,才能有宣布他遗旨的资格,也只有皇后,才更适合做这件事。 旁人,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沈枝意捧着手中的锦盒,面色犹豫,如今立储的旨意就在她的手里,除了父皇之外,再无旁人知晓。即便是她有私心,想篡改遗旨,也没人会知道。 “父皇……当真相信儿臣能做到吗?” 沈枝意的心里在打鼓,她连自己都不相信,她不敢保证若是这遗旨的名字是沈明睿的,她还能不能完整的将遗旨交出去。 而且,父皇若是早已经定下,那方才为何还要来问她的意思? 就在沈枝意犹豫不决时,高公公开门进来,压低了嗓音朝宏德帝说:“陛下,三皇子来了。”
第74章 不等高公公通禀完,沈明睿已经踏着步子进了太极殿,仿佛回他自己的府上一样,泰然自若。 沈枝意神色一滞,立即将锦盒掩在长袖下,然后故作无事地起身。 看见沈枝意在,沈明睿扬声道:“五皇妹进宫看父皇,怎么也不跟皇兄知会一声,皇兄听说,五皇妹的马车被拦在宫门外,还是一步一步走进来的呢。” 他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了沈枝意的面前,微微颔首朝宏德帝行礼,又转向她,神色带着打量。 “真是辛苦五皇妹了。” 想她往日风光之时,她公主府的马车不仅不用停在宫门口接受盘查,她还可以坐在马车上,长驱直入,一直到内宫门口前再下车,这可是谁都没有的待遇。 旁人只要见到她的马车,都一定会退避三舍,远远瞧着就知道是五公主来了。 何等的风光无限。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不仅要接受盘查,还要在宫门口下车,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进来,可不是辛苦了嘛。 沈枝意颔首,朝沈明睿福身行礼:“三皇兄言重了,我不过是许久未见父皇,所以才想着进宫来瞧一瞧。既然皇兄下了旨,不让马车进入宫门,我自然不会例外。” “到底是五皇妹善解人意,难怪如此得父皇的喜爱。” 他说着话,目光在沈枝意的身上打量,一双眼睛像是要将她穿透似的,看得沈枝意浑身发麻。 沈枝意有些心虚地撇开眼,长袖下的手攥紧,生怕锦盒一不小心掉出来。 随即她与宏德帝对视一眼,又说道:“三皇兄来,想必是有要紧事要跟父皇说,那小五就打扰了,小五告辞。” 沈枝意说完话,福身朝二人行礼,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抬步要走时,沈明睿忽然走到她面前,一个大步横在她身前,将她的去路挡住。 “慢着。”他说。 沈枝意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她禁不住握紧拳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沈明睿,问:“皇兄还有什么事吗?” 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瞥向沈枝意紧握在长袖下的手,那里隐约可见鼓起一个尖尖的角,不很明显,但逃不过沈明睿专门来抓她的眼。 他说:“小五身上带了些什么东西,可否拿出来给皇兄也瞧一瞧?” 沈枝意面色一怔,连宏德帝都沉了口气,他早知躲不过沈明睿的眼,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暴露了。 沈枝意将袖子收紧,笑道:“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我从父皇这儿讨的,没什么要紧。” 沈明睿俯身凝着她的脸,带着笑意的脸面登时严肃起来,一双眼微瞪。 “没听见吗,我说拿出来。” 他陡然冷厉的语气将沈枝意惊得浑身一僵,她禁不住看向身后躺卧在床榻上的父皇,眼神里带着央求。 宏德帝也被沈明睿的语气震住,一瞬间回过神,宏德帝横眉斥道:“放肆,在寡人面前,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 沈明睿勾起唇角,冷哼一声:“父皇,儿臣也是为父皇考虑,儿臣只是担心……小五她不懂事,万一要是带走了父皇这里什么要紧的东西,那可怎么是好?” 他挡在沈枝意面前,俯首威胁,即便是被宏德帝呵斥,也全然一副毫不惧怕的样子。 如今父皇久卧床榻,朝堂尽在他的掌握,没了陆逍,沈明熙在被禁足,满朝上下就没了能与他争斗的人,沈明睿得意的面容露出来,野心尽显。 宏德帝被他气急,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沈枝意禁不住往身后看去。 但沈明睿依旧没打算放过她,他一步一步地上前,挺拔的身姿俯视着沈枝意,一字一句道:“小五,你是自己拿出来,还是想让皇兄帮你拿出来?” 沈枝意攥紧袖口,正在犹豫不决时,沈明睿突然一下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将长袖下掩着的锦盒抖落出来。 明黄的织锦料子,还用红线金丝刺绣成龙纹图案,沈明睿打量的眼神陡然一滞,他在朝堂这么久,不会不清楚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于是沈明睿立即上前,弯身捡起地上的锦盒,一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张盖好印章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寡人逝后,命……六皇子沈明熙……继位……” 沈明睿原本一目十行的扫着圣旨上的字,忽然在念到六皇子沈明熙时,他的脸色陡然一变,原本肆意张扬的笑意登时僵在嘴角,瞳孔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宏德帝。 “沈明熙?为什么是沈明熙,父皇!” 他俯身上前,看着宏德帝那张因剧烈咳嗽而涨红的脸,质问道:“父皇你骗我,你不是说,我才是最像你的皇子,储君之位,你一定会留给我的,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变了!” 沈明睿低头再看一眼,那圣旨上的字迹不是刚写好的,墨迹也不是新鲜的纯黑色,而是隐约泛着灰蒙蒙的白,这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根本不是刚刚才立下的遗旨啊。 “不……”他说,“不是突然变了,是你根本就没打算立我,是不是?” 他这时才猛然明白,原来他的父皇从头到尾,就根本没打算将皇位传给他,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啊。 父皇的选择,从来都是沈明熙,从来不曾改! 沈明睿猛地抬起手,将手中的圣旨甩出去,“铿”得一声砸在地上,将殿内的几人都吓住了。 沈枝意也被惊得一抖,恍然回过神来,她竟也从来不知,父皇原来早就定下明熙为储君了。 可他先前分明就对明熙一点也不上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沈枝意也不知道。 而且方才父皇分明还问了她关于明熙和…… 想到这里,沈枝意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原来父皇刚才问她的话,是早就带着答案在问她了。 他知道明熙是她的弟弟,所以她一定会选择明熙,如此父皇才会将这遗旨交给她带出去,为的就是保证这遗旨最后的结果,是明熙。 因为只有她沈枝意,才不会更改遗旨里的内容。 宏德帝闭了闭眼,并不打算为此解释。 片刻,沈明睿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似的,他沉了口气,又继续摆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说:“既然父皇不仁,那也就别怪儿臣不忠不义了。” 沈明睿面容一敛,起身,抬手高喝一声:“来人。” 他话音刚落下,太极殿外陡然围上了许多侍卫,太极殿的大门被突然打开,十几个身着羽林卫服饰的侍卫从门外进来,连殿外的窗沿边,都透着羽林卫的身影。 宏德帝质问他:“你要做什么!” 他早知沈明睿的野心如此,却不知,沈明睿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他的面前私自动用羽林卫! 沈明睿道:“父皇别着急,儿臣不过是派人来保护父皇的罢了。” “通知忠义侯,让他派人将皇宫全部围起来,没有本皇子的命令,一只鸟也不准飞出去。朝堂上就交与姜相看管,若是谁不听吩咐,姜相可就地正法,无需同本皇子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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