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大房三口人,二房三房也是各家三口人,二叔的儿子大宝是咱们家这辈唯一的男丁,有他在,二叔最近这两年更是将阿爷的生意都接了过去,生意赚一笔,二婶是个混不吝,时常去耍叶子牌,还会拾掇着大宝求阿爷阿奶贴补他们家一笔.......” 叶青釉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们都不缺钱,更别提三叔。” “三婶原本就是秀才的女儿,他们成亲之后,秀才老爷高中成了举人老爷,举人老爷又成了县城官府里面的主簿老爷,三叔靠着在县城里当主簿的岳丈,在老爷们面前又混了个管工匠例查的监头当当。” 叶青釉细细摩挲着白氏空荡荡的手踝,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原身给她留下为数不多的印象里,便有白氏手上带着手镯的画面: “这个家里,按理来说没有人会缺钱—— 可他们在家中这些年,可从来没有往家里拿过钱,一丝一毫的伙食费也没有出过。” “我们家不算是最差的人家,米缸压根不可能会空,更别提如何会有当婆婆的人让儿媳妇变卖自己首饰,给一大家子买米这种事情.......” “你不必卖的,懂吗?” 叶青釉也就是怕大声说话吓到了这位弱弱小小的妇人,不然估计当场就要骂出声来—— 这不是纯扯淡吗? 一大家子全部都不是没有钱的主儿,而且私底下的日子,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一定过的远远比大房这对险些被迫卖女,完成差雇的夫妻要好! 那为什么非得逼着一个脸上手上空空如也的儿媳妇变卖自己的首饰贴补家里?! 黄氏后院那些鸡鸭,随便摸出一只去,就能换来不少的米! 可偏偏,所有人都压着叶守钱替他们完成差雇,变卖白氏的嫁妆,卖叶青釉....... 一大家子,真就是恍如蚊子大仙在世,吸起来没完没了了! 许是因看到了叶青釉眼底的愤怒,白氏有些紧张地朝门窗紧闭的屋外看了一眼,又从贴身的荷包里面掏出半串铜钱来,献宝一样递给了叶青釉,带些讨好般说道: “青儿,不气不气,这些是阿娘卖簪子多的钱,全部都给你.......” 她说那么多,是伸手要钱吗?! 叶青釉险些被气的背过气去,白氏见叶青釉不拿钱,一双柳叶儿眉似蹙非蹙,又是落下了泪来。 白氏凑近了叶青釉,压着嗓音还有泪声,颤声道: “阿娘知道,阿娘都知道......” “那银簪子,那我陪嫁过来的体己钱,甚至是从前我娘亲留给我的镯子,都可以不当掉,不换钱给你奶奶......” “可不给的话,日子难过呀,青儿。” 叶青釉被这一声‘青儿’叫穿了魂魄,张了张口,脑子中多出了数个黑夜中白氏偷偷起夜时落泪的剪影。 ‘她’知道,从前的叶青釉,都知道阿娘的苦楚—— 阿娘十六岁嫁给阿爹,可一直到二十六岁才有的叶青釉。 十年,足足十年,肚皮一直没有过动静。 此时可不是大家都十分开明的年代,这也不是早出晚归,门一关邻里之间连面都没见过几面,不会去理会他人事情的地界。 哪怕是白氏精明能干,背后婆家得力,也少不得被人背后蛐蛐嘴儿,更别提白氏性格软弱,上面还有一个精明强干的婆婆。 后来白氏在此时能算是‘高龄产妇’的年纪,撑着一口气生下叶青釉,背脊也早早就被压垮,再也没能起来。 没生孩子的时候,大家质问她是不是不能生。 生了个女儿,大家质问她肚子里是不是没货,生不出带把儿的。 婆母黄氏甚至当着外人的面,多次讥讽白氏‘大长媳还顶不上后院那只一天能下一个鸡蛋的鸡。’‘大长媳没有二儿媳妇好看,也比不上三儿媳妇家中能给儿子助力’......诸如此类。 以如今的叶青釉看来,这当然就是脑子没有积水十年,都说不出来的发言。 但,白氏硬生生被压了二十年。 二十年,相当恐怖的时间。 再坚定的意志,也会在无尽的时间里被磨损殆尽。 于是,白氏就在这些年里面,一再的退让,忍让。 嫁妆体己钱,手镯,簪子...... 黄氏总有各种各样的借口能够‘骗走’,如果不合她意,就会捂着胸口大喊心疾。 白氏逐渐失去了所有的东西,抽干了自己的血肉,失了原本的神采,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因婆母的偏心,吃的都比一个家里的其他孩子吃的瘦了一大圈。 无数个阿爹彻夜守窑的夜晚,‘叶青釉’都会害怕娘亲做出傻事,偷偷摸摸跟在阿娘身后,可每次,阿娘都是偷偷走远一些,放出些声音偷偷哭一场,第二天,继续被婆母压榨....... 叶青釉看着面前白氏铺天盖地的眼泪,突然就懂了—— 原先白氏听信让孩子当丫鬟可能过的更好,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白氏待在只堪窥到半分月色的井口中,竟可能得把孩子往井口托举。 可能白氏也有意识到自己是错的,但是,都已经在井里,能有什么办法? 白氏用袖口擦拭着自己的眼泪,脸埋的极低,似乎不想让孩子看到她那副狼狈的模样,可言谈间,还是暴露出声音的哀戚: “......你阿奶就是这么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我若是不当簪子,她便要喊心疾,喊郎中,不给咱们饭吃,把整个家搅的不得安生,引得整条街的人都听见,又将我不孝的名声传到你外祖那边去.......” “熬熬,熬熬就过去了,况且你阿爹是个好人,心总是在咱们娘俩身上,咱们三个人在一起不分开,总能过上好日子.......” 白氏重复着同女儿说过无数遍的话,可卖叶青釉,害得差一点儿就家破人亡的事儿在眼前,说到最后,她甚至连自己都骗不了,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白氏总是这么痛苦,像在无尽的泥沼中,永远无法脱身。 可这次,白氏这一潭死水中,却有了一丝从前从未有过的异样,她瞧着叶青釉,小心翼翼道: “不过,阿娘这次学聪明一些,没有将钱都给你阿奶,还骗了她......”
第5章 一梦百年,肩膀又沉重一分 白氏此言,在不住头痛的叶青釉耳中恍如惊雷,无异于瞎子睁眼,瘸子走路,哑巴十年的老汉对着聋子大喊卖拐...... 叶青釉终于垂下眼睛,看向那被细绳穿起来的铜钱。 铜钱只有拇指大小,堆叠在一起,且可能由于经常使用的缘故,沾了一些油污,看不见上面具体的字。 不过叶青釉还是准确的数出了他们的个数: “六十文?” 白氏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将钱都塞进了叶青釉的掌心: “对,多的钱有六十文。” “我那支簪子,虽然款式老了一些,看着也小,但足重却在,当了一钱,我又多求了十文,可我却只对你奶奶说当了五十文钱。” “我对她说起的五十文里,三十文买了五斤米,二十文买了一小包红糖......” “剩下的,阿娘带回来给你了。” 白氏双手紧紧捧着叶青釉的手,似乎想将那六十文钱揉进自家闺女的掌心。 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米是得买的,不然大伙儿会闹的无法收场,况且咱们也得吃......” “红糖我没给你阿奶,路上遇见了你二婶讨,我也没拿到灶屋那边儿去,就留在那头的箱子里给你熬糖水喝。” “以后,以后咱们不什么都听她们的了......以后,阿娘有什么都留给你。” 白氏轻声啜泣道: “本该是这样的。” “阿娘好傻,好傻......” 叶青釉枯坐了半晌,缓缓叹了一口气,捏紧了那六十文铜钱。 六十文,说多不多,说少也确实是少。 可白氏这些年被欺压着过日子,堪称给叶家全家当牛做马,如今经历了女儿险些被身死的事儿,能想到存私心,给自己留一部分的钱,倒真像是已经有‘觉醒’的苗头,算是初步胜利。 从前白氏的性格是包子了一些,不过今后有叶青釉在,她有信心改变白氏! 不然,她也不用先前同白氏花费那么多的口舌,同白氏说道‘三观’‘道理’! 叶青釉顺着面对面牵手的姿势,缓缓回握住白氏: “从前的事儿,过去就让他过去,人总得朝前头看。” “不过,阿娘得答应我一条,往后有什么事情都得听我......” 虽说白氏怯懦,但怎么说也是当母亲的,况且这具身体才十二岁....... 未免太惊世骇俗,叶青釉眼睛转了转,又补了一句: “.....无论什么事情,做决定前,都得说出来同我和阿爹商量商量,阿娘明白吗?”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得知道所有事儿。 叶青釉在心中默默吐槽道,毕竟原主的爹也是个任人欺凌的主儿,原先她没来的时候,这一家人怕是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胆子。 瞧着面前闺女巴掌大的惨白小脸,白氏心疼的直掉眼泪,一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在意为何往日里沉默寡言的女儿为什么突然言辞犀利,且隐隐有些强势过父母的迹象。 白氏的心这几日间大起大落,满满都是劫后余生的侥幸之感,激动的浑身都在轻颤,一连串的叠声应道: “好好好,阿娘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白氏抱着叶青釉亲了又亲,又是喂了小半碗汤底,又是打水换了伤药,这才小心翼翼说道: “青儿睡一会儿,阿娘去做饭,晚点儿给你送来。” 叶青釉的伤口重新换了药,发疼的厉害,年少的身体支撑不了她如此高强度的消耗,痛感与困意席卷而来,她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而后被白氏扶着又睡了下去。 这一觉睡的极为迷糊,前世在青瓷大师门下求学的一幕幕都入走马灯一样闪现过眼前,而在那声巨大汽车碰撞轰鸣声之后,走马灯又切换到叶青釉在此世醒来之后的各种画面。 画面闪烁之中,原先混乱中不曾领会到的小细节,也通通浮现在眼前。 叶青釉醒来后到现在只见过白氏一人,不过白氏的装扮,以及印象中那些人的打扮,却很能体现某些问题—— 白氏以及一众妇人,大多都是将头发盘起,梳起一个低髻,再用包髻布裹发,而印象中的女孩子们,由于不用和妇人们一样干许多活计,就可以梳一个单螺髻,或是双螺髻,梳的高高的,像两只头顶的小耳朵一样,甚是可爱。 而身上的衣服则也是很有说法,内里就是齐胸抹胸,外穿一件褙子,胸口地方裸露在外,若是丰腴些的妇人,还随时可见胸口处白皙柔腻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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