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少年才猛然想起—— 婶婶今日的鬓发,很不一样,没有往日的齐整,高贵,只是松散的梳了一个随意的髻子,像是刚刚醒来,便突突而来...... 脸上,甚至还有些憔悴....... 憔悴。 为什么而憔悴? 因为,因为那日的事情.....对吗? 他在难受的时候,她也在难过......对吗? 少年的心跳如鼓,一下下的敲击在脑海中那根将断不断的弦上,后背的温热宛如沸腾的热水,一波波的冲击着他的清明。 少年的气息无法平稳,只得下意识的咬住了舌尖,轻颤道: “......不养了......” “往后,往后等我少年登科,再,再来求婶婶......” 闻言,阴影中,麻木不堪的蒋氏,终究还是猛然闭上了眼。
第378章 番外三屠龙者龙(8)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 银丝炭烘着青瓷暖阁,十二幅销金牡丹屏风圈出氤氲茶烟。 七位命妇的泥金裙裾在簟纹席上蜿蜒,天水碧大袖间隐约露出点翠嵌宝的护甲。 “曹司夫人今日果然阔气,连珍藏多年雪泡梅花酒都肯拿出来招待客人。” 一位华服夫人转动建窑兔毫盏,侍女闻言立马捧着錾花银釜续酒。 西侧穿真红缂丝褙子的妇人轻笑,腕间虾须镯撞响定窑划花壶: “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多小气似的......” “你只管喝便是,好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原先说话的华服夫人露出一抹笑意,转向左右两侧的夫人,调笑道: “瞧瞧瞧瞧,我只不过是说了两句,她便要这样说我!” “也亏的咱们都知道她儿子昨日放榜榜上有名,她今日心情正好,要不然,还不知道她是怎样牛嚼牡丹的人呢!” 这话,便是接着调笑,将喜讯公之于众。 席间原先不知道的人也明白了过来,霎时间祝贺声不绝于耳。 叶青釉跟着笑了几声,那穿真红缂丝褙子的妇人得了一阵吹嘘,终于心满意足的坐回了位子上,余光一撇,才猛然想起这里还有一位贵客,当即又笑道: “你们还祝我呢!” “越国夫人教导出的孩子才叫懂事,听说三年前才第一次入仕科举,今年便中了榜眼,得了陛下亲提!” “你们有那闲工夫祝贺我,还不如向越国夫人讨教讨教如何教养孩子呢!” 众女眷又是一阵调笑,七嘴八舌的讨教如何教出成器的子侄。 叶青釉装出一副略有为难的模样,道: “这.....我也不知。” “你们也知道,这孩子也不是我所处,只是自己肯学,三年前同窗本欲送一只狸奴给他养,他都为了学业而推辞......” “太过自持,不甚喜欢作乐,倒也是件恼人的事儿.......” 众女眷都是人精,那里瞧不出这看似为难言语下的骄傲,顿时笑作一团,连连夸赞。 叶青釉又坐了一会儿,待女眷们心满意足的散场,方才收敛笑容,重回了自己的府上。 时隔多年,她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交际是恼人的,折磨的。 但往往,也是有用的。 越缜死后,越家再没有厉害的角色在官场上纵横。 那想要不退出名利场,便只能在名门命妇中继续交际。 这些弯弯绕绕,其实一点都不比官场上省事多少。 叶青釉快步回屋沐浴拆发更衣,完毕后方才发现今日吃的酒着实猛烈,哪怕沐浴后,浑身的酒气仍一点儿都没有能压下去,于是开口吩咐道: “吩咐底下做一碗醒酒茶来。” 这东西叶青釉从前是不爱吃的,不过,夫人说什么是什么,向来不会有人反对。 蒋氏得了吩咐,应声而去,整个屋内便只剩下叶青釉一人。 叶青釉一边等醒酒茶,一边阖上眼假寐,直至一勺温热恰到好处的醒酒茶送到她的唇边。 叶青釉懒得睁眼,只就着蒋氏的手将那一勺茶喝了,方才慵懒出声道: “我虽不常喝,但也不必如此敷衍惰怠,难不成就不能多制些花样?” “再不济放些糖,也没这么难喝。” 来人笑了一声,温声哄道: “醒酒茶放糖哪能醒酒......” “这里有蜜饯,婶婶要用吗?” 叶青釉睁开了眼,这才发现原先给她喂茶的‘蒋氏’压根不是什么蒋氏,而是已经眉眼舒展,风华初成的青年。 青年今日着天青暗纹的杭罗圆领袍,玉带钩悬着错金香球与银鱼袋。 俊俏中,难掩一丝少年意气。 叶青釉没有言语,别开了眼,可一枚腌制到恰到好处的果脯就这么不长眼的又递到了她的唇边。 越承礼温柔中很有一丝期待: “甜呢,很甜的。” 叶青釉瞥了他一眼,张口含住了青年手中的蜜饯。 这个略带危险的讯号,好似给了对方什么指令,越承礼顶着一张红透的隽秀脸庞,坐到了叶青釉的身侧。 两人凑的很近,呼吸可闻,可称呼间却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十足十的模糊不清。 越承礼很是有些扭捏: “......你看昨日的放榜了吗?” 叶青釉随意应了一声,嚼了嚼蜜饯,酒气上涌,并不准备咽下,歪头准备吐在碟中。 越承礼一直关注着她,连忙伸手,将蜜饯接了,就这么紧张的捏在掌心里: “那......那......” “原先,原先,你说,说好.......” 叶青釉嗤笑一声,扇开了对方的脸: “我正要同你说这件事呢。” “今日我赴曹司夫人的宴,她家中有个今年二八年华的小娘子,我见过,是个既漂亮又聪慧的,她早听过你善书又脾性温和的名声,宴席间频频为我点茶.......” “我瞧着是个不错的孩子,你若是愿意,晚些我再去一趟曹司府上,替你提亲。” 越承礼的脸色几乎是瞬间便白了,狼狈的从软榻上站起。 他这模样,倒是又逗乐了叶青釉。 叶青釉打了个小小的酒嗝,方才轻笑道: “怎么了?” “二八年华的小娘子你瞧不上,总不能喜欢徐娘半老的三十岁妇人吧?” “哦.....你还真喜欢......” 叶青釉动了动手指,又从案几上捏了一块蜜饯,轻轻咬了一口: “不过你如今高中榜眼,若是让人知道你痴恋婶娘,想必会身败名裂吧?” 身形挺拔的青年孤身站着,脸上耳畔的红晕已然消散,只死死的咬着牙,不发一语。 叶青釉左看右瞧,有些突兀的笑出了声,勾了勾手指: “那么紧张做什么?” “来,今日这身不错,来我身边,让我好好瞧瞧......顺带吃了这颗蜜饯。” 青年如炬的目光中,叶青釉点了点唇上的那颗蜜饯,眉眼间全是笑意。 但这回,青年却没有急急的凑上来。 越承礼死死的捏着拳,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咬牙,一字一顿道: “你.....你不能......总把我......当成一条......狗。” 叶青釉眉眼一滞,笑也缓了下来,取下唇上的果脯,慵懒的重新倚靠在了软榻上,颇有一种懒得解释之感。 越承礼心中满腔的怒意难受的厉害,可却被叶青釉动作间,胸口那一抹雪白‘追杀’的丢盔卸甲。 他想要移开目光,但却无法挪动视线分毫。 于是,他只能再次重复了一遍: “你不能总.....总把我当一条狗。” 越承礼身形挺拔,直直站着,分明该是居高临下的模样,可气势上,就是比慵懒靠着的叶青釉弱上一大截。 他整个人就像是刚刚被主人从地上丢弃入水里,又被主人捞上来的幼犬,分明很生气,很委屈,但却因为那是他认定的主人,主人又将他从水中捞起,而无处发泄。 他很委屈,言语中全是鼻音: “你曾答应我,等我少年登科,会真和我在一起的.......” “你不能总是骗我,总是打我,总是......打完我后,又,又给我一个吻。”
第379章 番外三屠龙者龙(9) “好。” 青年控诉后的屋内,一片死寂之中,叶青釉不轻不重的应道。 她伸出手指,掩了掩抹胸之上那一抹雪白的肌肤,方才随口道: “如今你少年登科,府上不日便是你的......” “自然是依你所言。” 叶青釉没有去看面前人的神色,只是自顾自继续‘服软’道: “既然你觉得我将你当狗,又如此不喜我......” “我往后寻个可清修的道观,与你分府而居.......” 叶青釉缓缓吐着字,余光随意飘散,便见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青年呆在原地,半晌难以举动。 叶青釉心中哂笑,却面容似水的站起了身,正要穿过对方身边,便被一道跪地声微微顿住了脚步。 青年跪在她的脚边,面容既后悔,又伤心: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似想要伸手抱住叶青釉的腰身,可伸出手,又似不敢,只能双膝追着叶青釉而动: “我喜欢......我喜欢!” 叶青釉随意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哪怕是跪着,身量也到她腰间的青年,吐字道: “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 这略带暗示与旖旎的言语如细小的蛊虫一般,钻入青年的耳朵。 青年只觉自己的肌肤下似乎有什么虫子在爬动,细小,不痛不痒,可却有随时随地破体而出的架势。 这感觉令他煎熬,又沮丧,可苦熬之下,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服。 他无法表述,只得开口,念出了心头,最真切,最渴求的想法: “我喜欢,我喜欢,我想当婶婶的.......狗。” “哪怕您将我当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我也甘之如饴。” 这两个狗字,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他凑近叶青釉的脚边,叶青釉这才发现,青年不知何时,眼眶已经红了。 他靠近叶青釉,轻轻抱住叶青釉的膝盖,声音略略有些发颤: “婶婶,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 “您从前不是愿意骗我吗?” “您,您为什么不能再骗骗我?” “您让我好好用功,我就没有养狸奴...您让我名列前茅,我今年也真的做到了.......您让我...您往日那样的时候,也只让我亲您一口,只要您开口让我停,我也....我也会停.......” “我不够乖吗?我还不够乖吗?” 青年执拗而又倔强的黏在叶青釉的膝边,眼角一片嫣红: “您,您若想为五叔....不,嗣父守节,我们不真的在一起也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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