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她才落下心来,仰起脖颈,自喉咙溢出长长一声痛苦哀嚎。 顷刻间,孩子响亮的哭声震破天地。 众人皆喜不自胜,跪下贺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生的,是位皇女。” 这消息传到前朝,百官未免有些失望。 倘若天子所生是个皇子,现下便可立为储君了。 但转念一想,天子年纪尚小,此事也不必操之过急。皇女也很好,过些时日天子调养好身子,再生个皇子便是。 总归现下后宫有人了,不愁天子后继无人。 但百官们等着等着,皇女已长到三岁,五岁,十岁,天子的身子已调养的好的不能再好了,在朝上呵斥起他们这些朝臣来都中气十足,却是没有半点怀有皇子的影子。 百官们急啊! 皇家子嗣兴衰牵连到江山社稷,他们一道接一道的折子递上去,却是悄无声息。 林莺娘不敢再生了。 生孩子实在太疼了,她心有戚戚,更何况女人生子,总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里。 她天子尚且没做够呢,还想好好护着自己这条小命。 好在这样的事上,太后也极是看得开。 “闺女好啊!又贴心又粘人。再说了,谁说皇女不能当储君?你不就是女帝么?哀家看这江山也不比从前他们男子掌控时差到哪里去。反倒是四海升平,百姓都夸你是明君呢!” 太后说起这样的事来极是洋洋得意。 百姓夸天子的时候自然也会将她这生母一同夸进去,她听在耳里,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 没有人比她更知晓生闺女的好处了。 但林莺娘奇怪的是,谢昀也不着急。 分明这个孩子是他算计得来的。 没能是个皇子,他应当极失望才是。按着她所料想的,他应当会让自己尽快怀上下一个孩子。 可是事情并不如她料想的一般。 谢昀对待这个皇女,很喜欢。 初时是摇篮里的婴孩,他搂在怀里舍不得撒手,咿咿呀呀跟着她说话。那样清冷疏离的一个人,眼下瞧着,险些叫林莺娘认不出。 她从未想过谢昀会有这样的时候,眉宇间都是满到溢出来的温柔,和他平时在朝上沉眉肃目的模样一点儿也不一样。 这是一个父亲在深爱着自己的孩子。 亦是她自己从未体会过的父爱。 她有时也会吃醋,等他离开,用手逗弄摇篮里的婴孩,“母亲真羡慕你,若是我也有父亲疼,该有多好。” 没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一直是林莺娘心里的一根刺,触之即隐隐作痛。 好在,她的女儿没有步她的后路。 摇篮里的婴孩浑然不知,捏着她的指头乐呵呵的笑。 只是再长大,她就笑不出了。 谢昀对她很严格。 日常教导,都是对着皇子的标准来的。她得学经史子集,策论政略,还得学御臣之术,治民之策,甚至连诗书礼乐,骑射武艺也得学。 她叫苦不迭,却又惧着父亲的严厉威望不敢不从。 只是回头就去找母亲诉苦,“娘亲,你快救救女儿,女儿快被爹爹折磨死了。” 她是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姑娘,便是身为皇嗣,也可以同寻常人家一样撒娇唤父母爹爹娘亲。 林莺娘自然是疼爱这个孩子。 她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骨肉,这便心疼的大包大揽下来,“不哭不哭,回头我来跟你爹爹说。” 只是回头一见着谢昀,林莺娘就被他劝着改了主意,转过头来教导女儿,“你是皇女,天下重任都托付你身。你该当文武兼修,德才并重,方能成为一代明君。大鄞江山才能稳固,社稷长安。” 她眼睁睁看着母亲背叛自己,不可置信,好久才跺着脚,愤然出声,“我就知道!娘亲和爹爹是一伙的。” 第215章 终章 在小皇女的眼里,自己娘亲和爹爹一贯是狼狈为奸的,尤其是在自己的教育问题上,两人出奇的一致。 他们再没有旁的孩子,只一心一意教导她。 她是毫无疑问的储君。 但小皇女显然不想当储君,她有自己的叛逆在,日常惹是生非,还时常带着宫人偷跑出宫去。 毫无疑问,是叫爹爹抓住。 小皇女闷着声嘟囔,“怎么我做什么坏事爹爹都能抓住?娘亲做坏事您怎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不服气。 毫无顾忌将自己的娘亲出卖。 林莺娘当即来捂小皇女的嘴。 来不及。 面前的郎君脸色已经阴沉沉落下来,“哦?你娘亲做甚么坏事爹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两人在政见上意见难免相左,大多数情况下,谢昀都听林莺娘的,毕竟她是天子,又是女子,有时蛮横不讲理起来也是很难讲话的。 而且她还会哭。 白日里雷厉风霆处理政务的天子,夜里回了殿和他吵起嘴来眼睛便能红成一圈,又爱翻旧账,从前谢昀算计她的事翻来覆去地讲。 他到底是心虚的,又心软,什么都依着她。 但这次例外。 前段时日刚举行的春闱,里头有个榜上有名的贡生很是出挑,才华相貌都是出众的。 还未到殿试,便已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 有好事者偷偷道:“这样品貌出挑的郎君,到了殿试,怕是会叫天子看上,那内阁里的那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这样没来由的话,谢昀纵是听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当真到了殿试那日,他瞧见天子频频看向那贡生的脸,面色到底是阴沉了下来。 那贡生也是个争气的。 殿内三人,拿了个榜眼的好成绩。 他来谢君恩。 偏偏跪去天子面前时,太过激动,险些撞进了天子怀里。 内阁的谢大人好大的官威。 当即沉下脸来,要以“冒犯天颜”的罪将他拿下。 天子却拦着。 她只说这是小事,又顾惜贡生的才华不肯将他下狱,这便是当着众朝臣的面明晃晃地护着他。 这时候想起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 诸位朝臣们瞧着,他们这位谢大人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心里也默默为那贡生掬上一把汗。 得罪了内阁的谢大人,这贡生怕是前途多舛。 果然,没几日,那本该进翰林院的榜眼便被寻了个由头外派出京。 林莺娘初得知这个消息,很是生怒,她来找谢昀替那贡生要说法。 什么说法? 谢昀轻飘飘一句“冒犯天颜”便将她话头堵了回去。 此事本该到此为止。 毕竟外派之处也不算委屈了他榜眼的名头,只是林莺娘气不过。 眼下自己是天子,却总是被谢昀牵着鼻子走,自己何故非要听他的话? 是以她又偷偷将那已经外派的榜眼又遣回了金陵。 这事一直瞒着谢昀,不叫他知晓。 却未料此时叫小皇女抖落了出来。 她是故意抖落的。 自己做坏事被爹爹抓了个正正着,免不了要挨一顿训,说不准还要罚自己几篇策论。 小皇女实在是罚怕了。 眼下只能将祸水东引,还煽风点火一把,“爹爹还不知道吧?外头都在传娘亲看上那榜眼了呢!爹爹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还不快快管管娘亲。” 祸水果然东引成功。 夫妻两个计较那贡生的事情去了,小皇女便踮着脚尖,偷偷溜走。 只是那被罚的几篇策论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爹爹一本正经,“身为储君,懒散得紧。你这样,大鄞的江山如何能安心交给你?” 娘亲也来,往上多添了几篇策论罚她,理由倒是言简意赅。 “出卖娘亲,该罚!” 可怜的小皇女,日子在日复一日数不清的策论中过。 大抵在她二十岁的年纪,天子退位给她。 她被谢昀和林莺娘教养得很好,年纪小时不知事,到了大些便越来越沉稳,也越来越像谢昀。 不止长得像,性格也像,都是一样的喜怒不形于色,算计起人来毫不手软。 但她也有像林莺娘的地方。 例如,睚眦必报。 朝上大臣们当真是怨声载道。 他们苦温和有礼的君主久矣,却是眼巴巴盼着,遥遥无期。 毕竟龙生龙凤生凤,母女俩性子如此相似,想来往后新天子所生的皇嗣也是差不离的性子。 但好在,折磨的只是大臣。 对于百姓而言,全然不是如此,自开创女帝继位先例以来,大鄞风调雨顺,养民生息,可谓是盛世太平。 时下是新帝继位的第五个年头。 退位的天子和她的夫君隐姓埋名,游览大江南北,在途经临江城时,遇见了久违的故人。 是越淮先看见的他们。 临江江面上波澜壮阔,风帆点点,此地通南北六衢,有不少富贵闲人家的船只经由此过。 其中有一艘船只格外打眼。 无他。 立在船头上的主人家实在是显眼,眉眼疏朗,青山玉骨般的人物。再看他身边的家眷,容姿娇柔,颜色清丽,虽是瞧着有些年纪,却自有成熟貌美妇人的韵味在。 这样的两个人,瞧着都是郎才女貌的般配。 越淮从未想过此生还有机会能见到林莺娘。 那场无疾而终的婚事终究是叫他念念不忘。 后来其实也得了她的消息,是姑娘托人从金陵来信,对自己骗了他的事很是抱歉,又说自己现下过得很好,让他往后也莫要惦记她,另寻个好姑娘好好娶亲生子。 她甚至提前送来贺礼。 他初时的确难受,后来时日长了便淡淡消磨下去,也当真如她所言,开始娶妻生子。 眼下正是牵着他的妻瞧见了船头上已为人妇的她。 时过境迁,两人的遭遇完全不一样了。 越淮本想上前打招呼,也算彼此相识一场。 他也想问问她,这些年,可过得好不好? 林莺娘也瞧见了越淮。 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天子,心境到底是不一样了,眼下见着他只当故友相见。 她也欲上前同他打招呼。 只是抬起的手还未来得及挥动,便叫身边的郎君连人带手一起揽进了怀里。 他禁锢着她的手箍得很紧。 “我就是打个招呼而已。” “不许。” 他仍旧蛮横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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