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尽拾面无表情,看着地上干涸的血迹。 千丝银狐把前肢铺地,后腿高高地蹬直,多年以后,终于伸了一个自由的懒腰。 她没有在意自己簌簌掉落的狐毛,只是笑眯眯地舔了舔爪子,然后看着眼前这个早已长大的小少年。 “那你找到妙妙了吗?” … 妙诀正扯着狂暴的东方耀天上二楼。 跟有病似的,非要在闯秘境之前跟人死斗,有这牛劲留着明天打不行吗? 东方耀天一边上楼一边抻着脖子和那几个赤霞宗弟子对峙: ——“记住我的名字,这四个字会成为你一生的梦魇!!!” 妙诀被喷得闭上眼,转头又听见了好几声崇拜欣赏的女声,其中还夹杂着一道十分熟悉的声线。 “他,还是这般迷人……” 妙诀睁开眼,想在人群中寻找公玉秋的身影。但按照剧情,不告而别之后的女主会遮面参加仙比,救了男主又被他人领功,和他共临险境却不被认出…… 妙诀这么一眼望去,还真没找到公玉秋乔装后的身影。 “师尊让我必须夺魁,我知道,她现在仙体不适,已有天人五衰之兆,如果我这个弟子还不争气的话,她就更加无法好起来了……” 妙诀一顿,连忙将所有灵蕴都集中到耳畔,凝神仔细地听,可惜女主似乎只是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男主一眼,便被其他人带着离开了。 但仅从这零星几句,也已经证实了妙诀的猜测。 鹊阳仙人用整副冥骨打造的仙体,已经有了严重的排异之病。 所以她需要第十人的冥骨,那种能覆盖一切属性、融化一切的力量。…… 可惜直到女主消失了,男主都没有发现。 不愧是夜壶一样的眼神。 到了楼上,东方耀天和妙诀的房间号相邻,走廊十分清幽。 妙诀扶着门框想了想,还是给这个璧人划了重点:“公玉秋回了玉虚宗之后也要来参加仙比,算算日子也到 了,说不定就住在这栋小楼——” “应该不会有人因为道侣戴上面罩,换了衣服,换个发型,就认不出吧?不会吧?” “自然不会!” 提起公玉秋,东方耀天眸色发痛,邪肆地绷紧了刀削般的下颌线:“她就是化作飞灰,我也认得出来!” 妙诀砰地关上了自己的方门。 不会比喻就少比喻。 … 夜半时刻。 妙诀清凉幽静的房间内,一道雪白清隽的身影轻飘飘地推开窗,弥散开的灰烬压倒了冰台上袅袅的轻烟,那人影鬼魅一般卷了进来。 无声落地后,墨色萱草的衣摆已是干爽无尘,窸窣扫过地面。 尘尽拾没什么表情,缓缓往床边走。 借着窗外并不清明的月色,他看见明珠帐内安睡的一团人形,蜷着冰丝被陷在柔软如云的水床中。 蠃鱼从他袖口中丧头耷脑地抬起头,终于吐了两口水:“你掉湖里为什么是我泡半天?” 在落入冰湖的一瞬间,尘尽拾就闭目封了心识,蠃鱼知道,这表明他的神魂离体到了另一处,是去找被困在赤霞宗的银狐衔八去了。 意外失足,反倒给了他们一处最为隐秘的空间。蠃鱼只好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在水下为他掠阵,护好他的本体。 只不过到现在蠃鱼癸六都没想明白他是怎么突然掉进冰湖里的。 尘尽拾看着妙诀。 可以确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室内只有少女清浅的呼吸声,静谧安逸,他的目光不咸不淡地看着这座由天级冰灵骨维持的流云楼。 赤霞宗的金灵蕴蓬勃至极。 金生水,水化冰,此间的冰灵骨借五行相生之术,进化到了非比寻常的实力,否则绝无可能凭人力维持到这种水平。 尘尽拾看了半晌,视线再次落回床上人影,又温馨地笑了起来。 “还不醒?” 妙诀呼呼大睡。 为表睡眠质量甚至呼噜了一下。 她从这人翻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却因为心虚没有睁开眼。没想到反派这么快就杀回来了,看来天级冰灵骨冻的湖也没法困他多久……真是可恶。 尘尽拾垂眸看着她,本来沉沉的气场忽然又昂扬起来,笑眯眯地化作一片灰雾,笼罩在她上空,长眸潋滟含笑。 “再不起来,就要被抓了哦。” 妙诀一时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但是很快,她就听见门外响起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这节奏十分熟悉,带着一种破碎感,一种特别的心碎和迟疑,伴有几声压抑在喉间的倔强哽咽。 “不,我不相信……”来人的手已经放在了她房间的门扉。 妙诀睁开眼睛,对上眼前离得极近的一双桃花眼,一点点睁大了。 女主要推她房间门。 女主带着心碎的虐恋节奏。 要是别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个狗反派随手做了什么事情。 但是妙诀多年的虐恋受害人经验让她瞬间反应了过来—— 你他娘的,是不是把我和东方耀天的门牌换了?? 反派像是从她清澈见底的杏眸中完整看懂了她的质问,笑眯眯地点点头:“是啊是啊。” 系统晚了一步上线提醒:“虐点出现了!女主被人告知东方耀天与楼中其他女子举止亲密,他房中还有别人,推开门后直接心碎一地,误会升级,并导致了后续秘境中的多次信任危机。” 妙诀:??可是管我什么事? 现在公玉秋一推门,不只是误会男主有人的事,还会发现,原来在她离别的这段日子里,女配妹妹就已经上了男主的床——她还要跟着男主一起发烂发臭。 妙诀看着眼前这张佛子般清隽慈悲的脸,震惊地问:“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真的吗?”尘尽拾高高兴兴地低头,借着微光仔仔细细看她神情,“我还总担心自己不够恶毒。这方面起步太晚了。” 那你真是踏马的太谦虚了。 “吱呀——” 门扉被人犹犹豫豫地推开了一线,体现出了女主不愿面对、不敢相信的思想感情。 尘尽拾就这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她如何转变现状,依然是那副杀了人之后随时消失给别人留下一地血雨腥风的精神面貌。 就在女主即将迈步的一瞬,妙诀当机立断,一手轻车熟路地抓住反派腰带,用力一揪把他拉到了床榻上。 水床很有弹性地往下陷了陷,两个重量源开始向彼此靠近,在温温凉凉的包裹中,靠在一起的体温越发清晰,刚才还十分嚣张的人忽然顿住。 妙诀借着身形和被子,整个躲在了他身后,头顶毛茸茸地戳在了他的脊梁骨上。 “东方耀天,你竟、你竟——尘、尘道君?” 女主的声音从破碎变成了惊讶,最后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迟疑。 她松了口气,然后浅浅地、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原来道君也宿在这里,想不到你和耀天的关系这般要好。” 尘尽拾:“。” 感觉被骂了。 背后的妙诀:嗯嗯。 朦胧月色下,男人冷白如玉石雕琢,眉骨下的桃花眼却如一潭波澜微漾,倒真像个男艳鬼一样。 咔哒。 妙诀听见系统判定了这个虐点的通过。 但虽然已经化解,她的灵骨并没有直接升级。 妙诀这几日也发现了,在越过地级门槛之后,每阶升级的难度比以前高了不少,需要化解几个虐点才能让灵骨继续生长。 其实这也更直观地体现了地级高阶灵骨的难得。 这满地走的天赋者怪不得能如此高傲,因为灵骨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 她借着被子的遮挡,恶狠狠地揪住身前男人的腰带,心想这个丧彪靠吃冥族把自己搞到这么强,真是没有天理。 反派却慢慢垂眸。 他看见那双细白的指尖像是缠住他的纤枝,藤生植物般抓住就不死不休。 ——青绿色的罗裙袖口下的腕骨伶仃,系着一缕熟悉的红绦线绳。 那是妙诀在离开天衍国时,从自己树梢解下来的。 树。 她和树……有什么关系? 十年后的他自己,为什么让他留意树? 自从尘尽拾自己的声音追到他耳边说了那句话之后,一种莫名奇妙的悔恨就像鬼一样缠着他。 他到底在悔恨什么? 这种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错了的感觉让他无比焦虑。 尘尽拾看着那段细腻的、缠着姻缘树红绳的手腕,感受到自己的视线不受控地被这个人牢牢锁定,于是更加无措地焦虑。 所以他焦虑地把妙诀从凌乱被子里掏了出来。 妙诀顶着凌乱的发丝和衣襟:“?” 对上女主地震的瞳孔。 … 片刻后,女主瞠目结舌地跑出了房间,像是撞破了别人奸情的善良圣母,连连表示她不会说出去。 妙诀:“…………” 反派闲适怡然地撑起来,长发如同翎羽铺展,“好了,现在你的名声和我捆绑在一起了。” 妙诀好半天才从嗓子眼卡出回答:“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说真的?” 反派遗憾地说:“还没有。” 妙诀盯着他这张脸,过了好半天反应过来一件事。 反派虽然又来积极拉动虐恋,但是他从冰湖爬出来没有报复她啊? 难道他没有发现是她在时间上捣的鬼? 毋庸置疑,结合反派残暴可查的战绩,如果发现了谁在搞他,必然会春风拂面地把她杀了。 那他为什么会记得自己摇了三次卦? 妙诀想起了那时候年轮上倒转的顶芽,忽然明白过来。 当十年后的反派追上来的时刻,他就在在时间回溯后保留意识,就像一种相互作用的抵消。 虽然妙诀真不明白他非要从十年后追过来干什么,她倒流是因为被劈断了没活路了,尘尽拾又是为什么? 难不成是报仇,因为他灭世灭得好好的,被她横插一脚,功亏一篑? 妙诀杏眼一圆,合理了。 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他追过来就是要把这个搅乱时间线的始作 俑者提前了结。 好在现在的反派还一无所知。那就好办了! 妙诀不禁露出了反派的微笑。 尘尽拾眼前也似乎闪过一些碎片。 漫天血红灰烬,焚化一切的力量,天命者的反抗,一棵树的倒塌,然后……发光的年轮带着光阴的力量涌现。…… 碎片一晃而过,眼前仍是少女的脸,和她腕间的姻缘红绳。 所以,难道。 她通过某种方式,连接上了“树”的力量。 那之所以未来的他自己很难直接追上来,传递的信息也会被阻断——就是因为时间在被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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