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你和衔八什么关系。”一直压在舌下的问题,在他心头从没放过去。 尘尽拾的声音阴凉又滚烫,仿佛这个回答十分重要,关乎着妙诀的生死。 妙诀震惊地看着手上的东西,抬眸看他:“衔八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放的这是什么?” 没有关系啊…… 那人向来春风拂面的脸上渐渐没了笑意,头慢慢低下头,露出领襟之后一段冷白的颈骨,像是雄鸟引颈,看起来伤心似的。 他有什么好伤心的? 妙诀拢着掌心那节轻巧的东西,不敢碰,也看不清,那仿佛是寻常肉眼根本无法直视的某种存在,明明很轻很轻,托着却重于泰山。 直到冥骨刀上的光芒蓦然奏响。 男女主提着刀去追逐围杀秘境之中的冥族。 而四周银色绒雾间的声息骤然一顿,空气流动,像是无数张脸同时转向她。 妙诀打了个激灵,陡然明白过来,她知道这是什么了。 尘尽拾在她手上放了一段冥骨啊?!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想要脱手却已经被牢牢地禁锢。 神经病啊?他是不是有病啊?他从哪弄来的,不是,给她干什么? “——可以给你吃哦。” 尘尽拾脸色苍白,却十分和煦,微笑着低下头,轻声细语地告诉她,“吃下去之后,你好不容易长成的灵骨,立刻就会变成玄级哦。” 玄级灵骨。 哪怕是男女主这样的天命者,也不过只是天灵骨。 在这片大陆上根本没有遇见过真正的玄灵骨,那是传说中的海外琅環仙庭之中才有的存在。 如果变成玄级灵骨,她能承载的回溯之力将会多么磅礴? 是不是沧桑百年都可以在弹指间巨变?那她几乎成为了天地间的操控者,成为比肩神明的人。 她再也不会被任何人砍伐。她可以沿着时间纵横万里。…… 尘尽拾看着她清澈的杏瞳隐隐竖起,在银狐的幻境之中,所有人的欲望都会被无限增大。 这一段无数人发了疯趋之若鹜的骨头,现在就在她的掌心,唾手可得。 如果她吃下去,他也不会阻止。 只不过他会让她生不如死。 妙诀眼前迷茫地出现了众多超然的遐想,手中的冥骨仿佛在无声地诱惑她,告诉她成为玄级天赋者之后堪比飞升,天地之间再无阻碍,她再也不是一棵树,一个人,一个凡体。…… 可是。 为什么呢? 做一棵安稳参天的树,做一个平顺长大的人,没有什么不好啊。 妙诀眼前竖起的迷蒙退潮般散开,眼前仍是那双带着深意的漆黑桃花眼。 “不了。” 妙诀矜持地对他说,“没有生食的习惯。” 反派沉默了。 反派长久地沉默了。 随后他忽然笑了起来,飞身半空,无穷的灰烬化作立地飓风,聚散在他长身玉立白衣蹁跹的身后,隐隐化作两扇巨大伸展的焚烧翅翼。 他的发丝被风吹得烈烈,一时间那张脸笑得漂亮极了。 “那我请你看场好戏。” “拿好它,你的周围会覆起一层冥骨界。只要你不伸手出去,就没人能进来。” “谁碰你,就会撞死在你面前,好不好玩?” 妙诀的手被那段冥骨生控着,表情毫不遮掩地怒瞪他,心想好玩个鸟啊! 只有那些极度渴望冥族血肉的人,才会闻着味疯狂涌来。 “然后,砰——”尘尽拾笑着眨眨眼,“灰飞烟灭。” 反派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眼,然后转瞬就消失在银雾之中。 妙诀低头看着手中不可直视的玄金色光晕,仿佛已经感觉到周围正在有东西快速靠近。她不免有点紧张,下意识凝神去看自己的顶芽。 总归,有任何危机情况回溯时间就是了。 谁知一看心直接凉了。 踏马的反派没告诉她手握冥骨灵力全无啊! 上次绝杀阵中已经有过经验,没有灵力时回溯之力也无法施展,而这千沼湿境中的树也稀缺,四下弥漫的都是金灵蕴,借力都难。 如果不是刚才那一秒尘尽拾良心发现,给她上了一层冥骨界,那她现在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的筛子,妖怪里的唐僧,丧尸里的活人。 我要杀了你,朋友。 可是他控住她的灵力要干什么?? … 尘尽拾缓缓穿行在起伏的雾影中,身后灰烬丛生。 每一次罗盘倒转,未来的自己追回,都以弥漫的灰烬为介质。 今天,只要困住某个人的灵力,他就能让未来的自己彻底降临。 尘尽拾悠闲地掠过秘境上空。 俯瞰整个千沼幻境,其实是仿照赤霞宗地形同维铺设,如同一方巨石上的微观四象,四面环圆,西高东低。林立石壁陡峭坚硬,斗夹着千奇百怪的湿地湖泉,以金百为底色,对金灵骨最有先天优势。 但现在,这一切如同落满灰尘。 银色的绒毛遍布各处,像是给人披上了兽的外衣。 这些来自世家、来自宗门的弟子们,正在互相撕咬,互相掠夺,互相侵犯,看起来比兽还像兽。 而当放在那少女手中的断骨出现之后。 整座秘境中的风向再次变幻了。 赤霞宗的几名弟子原本正在互相争斗,这时,高金源却忽然感知到了什么。 那是……那是和赤霞宗困仙台上被层层保护起来的那个东西,一模一样的气息! 瘾毒像是跗骨之蛆,顿时被强烈地勾起,血肉中那些不属于他们的力量正在疯狂扭动,必须要吃到下一口才能平息那种骨子里的食欲。 他们每一个人,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吗? 冥族第十的骨,可以覆盖任何属性,可以为任何人生造仙身。 高金源一脚踹开了旁边的同门,扭头就向那团光芒跑去,却被一个踮脚优雅走来的女人挡住了身形。 高金源已经被那种狂瘾掏空,他不耐烦地想要把她砍到一边,可在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忽然顿住了,然后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双狐狸眼,在他们赤霞宗内宴上,出现了无数次。只是那些时候比此刻要阴翳得多。 她怎么、她怎么?!…… “怎么,认不出我这个人了?”衔八微笑着问。 高金源一边摸向袖中,一边被骨子涌动的暴虐和优越感蛊惑,“维持个人皮,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骚狐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本体如何丑陋!” 高金源是赤霞宗宗主闻长山的外甥,能接触到当世最奢靡宗门之内最核心的享乐,他有无数次见过那只匍匐在地的消瘦银狐,只是因为他舅舅的善心,所以始终没有破坏她那难得的一身狐皮。 她竟然敢擅自跑出来?! 衔八看着眼前的脸,实在费解。可是,他们也是人啊。 明明在很多年前,他们和人类小姑娘相处得那么好,妙妙喜欢他们每一个人。 高金源眼中赤红,反复挠搓着手背,大笑:“我舅舅已经入秘境了,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冥族第八的银狐,被放血多年早已残身,就凭她一头畜生,如何对抗整个赤霞宗?等她被抓回去,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大卸八块。 高金源笑得猖狂极了,可就在此时,头顶却缓缓覆盖了一层阴影。 四周在绒雾的笼罩下已经非常晦暗,怎么还会有阴影出现? 他慢慢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黑圆的鱼眼。 衔八的狐狸眼吊起笑意,“那如果,这里不止一只冥族呢?” 长尾蠃鱼从银雾之中缓缓游弋而来,他短小的双鳍像翅膀,却极其有力地拨动着空气,向他探出了巨大斑驳的鱼头,长尾一落地就能把他绞死。 物种和体型上的灭顶差异,让高金源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从那狂热的瘾中清醒了些。 两只……两只…… 他的声音卡死在喉咙里,怎么会有两只冥族?! 高金源的手开始哆嗦,他控制着迅速伸向袖袋,可还不等摸出赤霞宗分发的仙比请柬,那烫金的纸片就忽然在他手中化作灰烬消散。 然后,在幽冥高耸的蠃鱼,和银铃笑声的银狐之间—— 一个白衣青年微微笑着走出来。 “兄弟,兄弟!”高金源看到他,仿佛看到救星,在入秘境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个人! “你是哪一宗的?我是赤霞宗宗主外甥高金源,你把你的请柬给我,出去之后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那青年面如冠玉,清隽的五官透着说不出的瑰丽,微微躬身,“你看看我是哪一宗的。” 高金源呆滞地看着他,然后看到他身后……蔓延无边的灰烬,化作不断焚烧的双翼。 他的腿真的开始剧烈颤抖。 三只,三只冥族……出现了他妈的三只冥族啊! 自从百年之后,从没有过三只战力正常的冥族同时出现的状况! “救……救命……”高金源的喉咙发出嘶哑呼救。 尘尽拾垂眸打量着这个赤霞宗的普通弟子,“就凭你,从人级三阶的土灵骨升到天级,你是吃了多少啊?” “我,我没有……我都是被逼的,他们都在吃……我也,我也……” “要找就找我舅舅,都是他给我的!都是他!” 衔八点点头:“我知道,不会放过他的,你放心。” 高金源感觉到剧痛来临的时候,才终于彻底清醒。 万宗仙比的秘境之中常有死伤,赤霞宗一向的原则是,既然已经给所有人配备了急救请柬,所以出事概不负责。 并且因为秘境是小天地,同样不在琅環公约的约束之下。 他们是故意选的这一日。 这些野兽在牢笼,在暗处,在污泥中,等了很久,要在这里杀光所有为了那截冥骨而来的人! 惨叫声悄无声息。 … 妙诀手握着冥骨,清晰地看到有人正在向她飞快而来。 尽管已经知道了这座大陆上吃冥骨的真相,但妙诀一直所见的毕竟都是人。 每个人衣冠楚楚,谈笑风生,将猩红的唇舌藏在堂而皇之的公约和荣耀高辉的门楣之间。 而现在,扑向她手中冥骨的东西仿佛根本不是人。 被血肉之瘾所操控的人垂着涎水,目光撕裂成竖瞳,喉咙间仿佛在模仿狐狸银铃般的尖啸。原本的瘾毒被银狐幻境进一步暴涨,导致他们—— 全都疯了。 第一个冲向妙诀的男修蓬发胡须,像是怪物一样地动山摇地爆冲过来。 转眼,那张血盆大口就起跳到了她头顶,目光直指她掌心托举的那节断骨,这一口如果直接咬下去,恐怕会连肉带骨撕掉她半条胳膊。 就在他腥臭的牙齿碰到她指尖之前,某种长空清远的孤啼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璀璨的玄芒如羽毛般从头洒落到地,覆盖了她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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