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尊敬对手并不会赢得同样的尊敬, 当年她不就挺敬重齐老中医的吗,结果呢?人家压根没把她放心上, 还想踩着她未开业的医院上位呢。 既然出来单干了, 那就不再是象牙塔,就得厮杀了, 利益需要自己去争取, 还像吃大锅饭一样看不看病人, 看几个病人对收入影响不大, 看一个病人和看一百个病人拿一样的工资?那不行的,她亲自打破了大锅饭, 那就得把自己的饭碗端好, 经营好。 不用几天, 这消息果然传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本来还不确定私人医院技术, 不敢前来的病患家属们, 慢慢的都来询问住院的事。 凡是能收的能治的,今越要求应收尽收,应治尽治。她开高出同行业20%工资,要求自然也高,从业人员不仅医术要到家, 服务也要到位,不说把病人当亲人吧,至少不能出现摆脸色骂病人的情况。 “咱们以前那护士长还记得吧?她在病人心目中可有‘威望’了,动不动就骂人。”赵婉秋笑着,说起那些事来还一脸嘲讽,“结果呢,她只对那些农村来的,或者城里没啥背景的普通工人贫民张口就骂,对那些当官当干部的,那是恨不得舔人家臭脚。” “看人下菜碟说的就是她,人家能根据病人的谈吐、穿着来判断对方的工作性质和社会地位,该骂的骂,该舔的舔。” “舔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给她闺女舔出个工作来。”赵婉秋想起这茬就有点高兴,“她侄女,现在也进去坐牢了,她功不可没。” 大家忙问,那护士长跟劳丽梅做人贩子有什么关系。 “你们还不知道吧,当年就是她把自己侄女介绍给她在外头认识的那些什么领导的一个外甥,俩人也没结婚,就这么姘着过,谁知道那人压根不是什么领导的外甥,只跟领导是普通邻居关系,狐假虎威而已,他自己在外面还干些不干不净的勾搭……当然,也不算带坏,毕竟劳丽梅天生好逸恶劳,想要不劳而获,俩人是臭味相投,越走越黑了。” “后来,那男人被抓了,把所有罪名扛了下来,劳丽梅得以全身而退,她那两年也是吓破了胆子,只敢找个普通的造纸厂工人结婚,婚后没几年丈夫死了,她又开始重操旧业。” “当初要不是我们那位大护士长把侄女推出去攀龙附凤,她大概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吧。” 众人不信,总觉得劳丽梅这种骨子里就坏的人,哪怕没有这个“引路人”,她照样会坏。就像熊孩子干了坏事,熊家长只会说是别人带坏的,责任其实就在干坏事的人本身。 “妈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又忘记她那年去闹你的事了?当时才多大啊,现在你就为她开脱。” 舒今越其实挺不喜欢老妈这种性格的,生气的时候闹得天翻地覆,可好了伤疤又开始同情起别人来,这种垃圾有啥值得同情的? “老妈的同情心要是用不完,就去孤儿院多做点义诊,多掏点私房钱出来补贴那些孩子吧。” 为了增加社会效应,今越医院最近打算开展一系列关爱帮扶弱势群体的活动,孤儿院啊,敬老院啥的,送点简单的消食药、风湿膏药之类的,再捐点米面粮油肉,有多少算多少,都是心意。 赵婉秋一噎,“行行行,我肯定捐,不说这个了,咱们明天就要搬家了,这心里还怪舍不得。” 所有人的情绪都低落下来,在柳叶胡同16号院住了几十年了,这里几乎是他们出生长大成家立业的地方,现在一下子要搬走,心里都挺不得劲的。 “鸟儿大了就要离巢,只要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就行。”舒立农嘴上这么说,可看着几间老房子,心里的不舍更是达到了巅峰,这两天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已经悄悄背着人抹了好几次眼泪。 一砖一瓦,都是他们置办的,哪里有个坑,哪里缺个角,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每一个地方都有孩子们成长的记忆,都有跟老伴儿拌嘴的印子,“算了算了,都回屋收拾东西吧,明天别赖床。” 今越心说,赖什么床呀,能睡着都算好事,反正她是睡不着的。这里是她的家,是她孩子的家,这一离开,就再也不可能住回来了啊…… 所有人怀着不舍,沉默的收东西。大件这两天就陆陆续续搬过去了,现在就只剩各自房间里的一些被褥和生活用品,第二天一大早,大家起来收拾好,全家都没去上班,孩子也没去上学,刘慧芳的小货车已经停在胡同口,邻居们七手八脚帮忙把东西搬出去。 一面搬,还有人一面抹眼泪,尤其赵大妈冯大妈几位,心里是真的不舍,“这都多少年了,咱们就跟一家人似的,怎么说搬就要搬了。” “是啊,你们一搬走,咱们大院里一下子就冷清下来了,以后都不知道去找谁聊天了。” 大家伙全都酸溜溜的,赵婉秋这几年忙诊所的事,倒是挺长时间没像以前一样跟老姐妹们聚一起东家长西家短了,但她但凡休息,都会去找她们,她分享看病过程中遇到的八卦,她们说她最近错过的柳叶胡同新鲜事,顺带吐槽一下牛李两位大妈,有空再全城各个自由市场买最新鲜的菜捡最大的便宜,这小日子别提多自在了。 就是舒老师,做了几年家庭煮夫后,跟这些老嫂子们也处得好极了,现在要搬走,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连李大妈,心里也有点不得劲,不知道是老看了舒家的新房子后,羡慕嫉妒作祟,还是真心不舍,她也在一旁帮着搭把手。 以前她最讨厌舒家了,尤其舒家几个崽子,她看着就烦,可现在这些烦人的崽子都生了小崽子,还要搬出去了,她心里又不舒服了。 她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以后,常回来看看,啊。” 舒今越大为诧异,这人话听得她不习惯,太不习惯了。 倒是孩子们没啥离愁别绪,他们开心得上蹿下跳,大喊着“搬家喽”,仿佛去到新家,他们会得到更多零花钱,会认识更多新朋友似的。 再一次跟柳叶胡同挥手告别之后,今越带着双胞胎坐上开往金鱼胡同的车,货车比他们先到,工人和跟过来的老街坊们已经在往下卸东西。 大门一进去,是一片修整好的菜园子。是的,舒立农的种植基因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忽然觉醒,莫名其妙说要自己种菜,原本还没想好种什么花的舒今越就满足了他,甚至把院子里的青石板撬掉,规整成一块块或长方形或正方形的泥土地,周围一圈栽了些石榴树枣子树桃树之类的,还在原房主的老葡萄藤上嫁接了几根葡萄苗,刚爬了两米多高,去年夏天还结了三串小果儿,后来被隔壁邻居家养的画眉鸟给啄了。 现在已经入冬,葡萄叶子全掉光,只剩几根灰褐色的树藤,孤零零的挂在院墙上,摇摇欲坠。 三进的院子,格局跟16号院很像,但无论环境的干净整洁程度,还是房屋的建筑质量和用料,简直云泥之别,前院本来今越不打算住人,但李忠勇张守义和两个保姆都坚持说要住前院,说这里进出门方便。 他们坚持,今越也没办法,只能给他们一人分配了一间,尽量挑选面积最大,光线最好的给他们,还给他们配备了大床、衣柜、书桌、脸盆架和全新的被褥毛巾这些生活用品。 厨房和卫生间、洗漱间都设置在前院,这里最宽敞嘛,平时舒老师一个人在家的话,做着饭,有人进出也能一眼看见。 中院是老两口和二哥二嫂住,装修得亮亮堂堂的,屋子足够多,甚至还给舒老师父子俩各装修出一间书房,给他们办公和写字用。 今越一家四口则是住最亮堂的后院正房,外加客厅也设置在这边,小两口的书房,几个孩子写作业的房间也预留出来……就这,依然还有好几间屋子空着,用来放置一家子从老屋搬过来的旧物。 上午大家把各自物件搬回自己屋里摆放好,下午擦洗打扫一下,晚上就在家请来帮忙的老街坊吃饭,就当暖房宴了。 这件事舒今越是悄无声息的办的,就怕王马特那样的患者朋友们知道,又大张旗鼓的“送礼”,为了尽可能的低调,她甚至都没请大家下馆子,而是直接请包大姐带着她的厨师来家里做的。 包大姐现在是愈发富态了,胖乎乎的随便走两步就爱出汗,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进屋就先说:“恭喜徐领导和舒医生乔迁之喜。” “别客气,这是我们初步定的菜单,你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的。” “红烧狮子头,这是南方菜,咱们师傅很少做,技术我不敢保证,但这个,这个,这几个都是咱们常做的,绝对差不了。” 一共六荤三素一个汤,十道主菜,再加一个凉菜,一个水果拼盘,安排得非常丰盛。包大姐悄悄咋舌,“牛蛙倒是咱家拿手菜,但这个虾,新鲜的不好买,价格也太贵了,要不换成鱼,或者甲鱼?我听人说人家现在就兴吃甲鱼,延年益寿呢。” 舒今越能吃动物内脏,但就是吃不了甲鱼和蛇,总感觉怪怪的,“螃蟹能准备到吗?” “这可以,做成香辣螃蟹,可以吗?” 舒今越点头,剩下的就不用改了,本来菜单应该早点拟好让包大姐看看,提前备菜的,但家里这两天又忙又乱的,就把这茬给忘了。 “我妹子,包文静,你还记得不?她现在嫁那男人就是养螃蟹的,可赚钱呢,市内几乎所有饭店餐厅都订他们家的螃蟹,生意好得不得了!小两口去年就买小汽车了,文静的代课老师早就没当了,每天就在家守着收收钱,当老板娘。” “可惜啊,死男人都一个德行,有了钱就变坏,他现在跟他们村一寡妇搅和在一起,经常不回家,你说我妹子黄花大闺女嫁给他,他不好好珍惜,寡妇有啥好的?也不怕被克死,让他当个短命鬼!” 舒今越嘴角抽搐,她确实不太记得这妹子了。 “辛苦包大姐了,这是一点小心意。”今越也不让她白干,不仅按照市价给工钱,还给每个师傅都准备了一个中等红包,这相当于是额外的收入。 包大姐笑得更真诚了,“行,那我也不客气,我这就让人送菜来。” 舒家的新厨房足够大,两口大灶是烧柴的,另外两口小灶是煤气灶,还有两个炉子能烧蜂窝煤,炖的炖,炒的炒,六口锅齐上阵,速度也是很快的,两个小时不到,满满一桌菜就做好了。 舒家人缘好,来帮忙的人多,包大姐直接准备了八桌的份量,本来还想会不会多了点,结果……大家还是低估了老街坊的热情。 玩得好的这几家都是全家来,交情一般的也来了一两个代表,就连李大妈和牛大妈这样以前也算有旧仇的人家,居然都来了。 好巧不巧,这俩死对头还坐到了一桌,李大妈直接是斜着眼睛看牛大妈,“这人贩子呐,怎么就这么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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