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它能吃,姚如意便松了口气,等驴吃完,她还给它寻了个小花被子盖,先栓在杂货铺角落里了。 等把驴安顿好了,她才有空端详起院子里那白花马来,摸了摸,还从铺子里寻了个林檎,洗干净了切成两半,给这马儿喂了吃,见它乖乖的,还羡慕得搂着马脖子夸了一通。 把驴和马都看完了,她才看向林闻安,但一张嘴,说得话也与他无关,她倒是心动地问:“买这样一匹马,得花多少银子啊?” 林闻安据实道:“两百贯。” 姚如意便歇菜了。 买马如买车,她虽挣了不少钱,但也不舍得花两百贯买啊。如果她要买,顶多也只舍得买驴子。养马还是太贵了。 林闻安却默默将那张马契递了过来。 姚如意接过,看清是买马的文书,疑惑地抬眼看他。 这东西,不应该给丛伯管着么? 林闻安抬手,先指了指后院连着角门的那堵墙:“房子。”又指向正无辜地嚼着林檎的白花马:“车子。”他顿了顿,语气又带着一丝不太理解的探究和疑惑,“你……是早已想好,若买了马,便要给它取名唤作‘车子’么?” 姚如意:“……” 糟了!她猛地想起自己前夜随口说的胡话,脸颊腾地烧了起来,一时因窘迫而烫得厉害。她慌忙想把契书推回去,恨不能立刻坦白:那不过是她被他亲懵了,羞窘之下随口胡诌而已!可一抬眼,对上林闻安那双过于澄澈、且过于认真的眸子,那话便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总觉得……若说出来,像是要狠狠践踏他一片真心似的。 因为他又已然从怀中掏出了几样东西,整整齐齐摆在桌上:他的“告身”(授官凭印)、“历子”(俸禄记录簿)、钱庄的存根簿,还有一张字迹清晰、罗列详尽的纸笺。 “每月月末,可凭此印历,去太仓与左藏库,核对了品级、数额,签字画押,便可支领我当月的俸禄。”他的声音平稳,还抬头,有些不确定地对她说:“这应当算……票子吧?” 姚如意僵住了,坐立不安,只觉着手里捧了个烫手山芋,但在林闻安那不容回避的、极认真的目光催促下,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低头细看。 本来还在想自己要怎么解释的,结果只看了一眼,她就傻了。 她猛地抬头,又低头,再抬头,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你…你…你的俸禄……怎么会这么多?”四品与五品不过一级之差,姚爷爷当年做国子监祭酒时的俸禄,连他这月俸的零头都够不上! 林闻安想了想道:“应当是因我有加衔与差遣在身。” 姚如意又目光炯炯往下看去,已经下意识飞快心算了起来。 他的四品官身,月俸便有五十五贯。 这相当于每月光基础工资便有五十五贯。 此外,每月发放米麦约二十石;每年春、冬两季,赐绫十匹、绢三十匹、绵五十斤;月添支(额外津贴)十贯;餐钱十贯;职田二十顷,佃租所得约四十贯;公使钱(公用经费)月八贯;职钱(职务津贴)月三十贯(此数额依其所任“差遣”职务高低而定)。 除却那些绫罗绢帛不便折现,林闻安一月俸禄,林林总总加起来,竟高达一百七十三贯! 若是以现代货币类推,不算铜钱的成色损耗,一贯按兑换一千枚铜钱来算,可购买两石半的米粮,如今这米大约是四百文一石,而一石又约合现代五十九公斤,即便只是粗略、不科学地以现代大米价格五元一公斤计算。 那此时的一贯钱,便等于后世七百多元。那一百七十三贯的月俸便是十二万八一个月。何况,此时的一文钱购买力其实远超后世,更别提后世的米粮价格过低,如此换算,一定是少了的。 姚如意羡慕的泪水已经从嘴角流了下来。 比她辛辛苦苦开铺子,忙一个月下来挣多得多了。 毕竟她还有不少货款压着呢! 怪不得……怪不得孟员外总逼着孟博远苦读求官,怪不得天下学子挤破了头也要科考,多少人皓首穷经也不肯放弃。 小官清苦,但当中层以上的官是真的挣钱呐。 知识果真改变命运啊。 加之他在军器监,直属官家,少了些官场人情往来的靡费,也不似姚如意那般要供房贷,除了今日这匹马的“巨款”,平日里竟是无处开销。几个月下来,俸银竟也攒下好几百贯。从前丛伯领了俸银回来,除去家用,便得紧赶着去钱庄存起,否则家中无处堆放,更怕招贼。 而且交子也怕遭虫蛀,存在樟木盒子里还需时常检视清点。 很是烦恼。 姚如意:“……” 她默默地将那一叠印信、钱簿、纸笺放回桌上,轻轻地、坚定地推回林闻安面前。然后,默默地站起身,又默默地、头也不回地出门寻孟员外商议她的刻书生意去了。 可恶,她不能输!她也要挣钱去! 林闻安欲言又止地望着姚如意那仿佛身上突然腾起熊熊烈焰、一瞬间又干劲十足的背影。 ……怎么是这个反应呢? 林闻安独自坐在桌边,对着那满桌的印信钱簿,腰杆慢慢挺得笔直,眉头又不自觉地锁紧,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更为深沉的冥思苦想之中。 *** 恰在这时,正被关在考棚里的国子监学子们,已经考上了今日的头一场,不少人已经拿出了碗筷,示意要热水,预备泡些速食汤饼吃。 如今科考时带速食汤饼入内已成惯例。 在辟雍书院就读的康骅也是如此,他正用镇纸压住陶碗的盖子,等着沙漏漏过一半就能吃了。正等得无趣,一抬头,便见斜对面考棚里坐着的一名国子监学子,施施然也取出了他的午食。 嗯?那是什么东西?
第62章 米汉堡 怎么国子监的人杂七杂八的物件…… 考棚里逼仄得很,窄窄一溜儿木板隔间,三面挡板,只留一面架着木板当桌案,考生都得面向过道答题,不得有遮掩。 康骅这间更是窝在北角,夜里穿堂风能吹得棚顶呼呼作响。 隔间里平时便不大透气,空气里还总浮着墨汁味儿、木板里的霉味,还有隔壁不知谁的汗脚味儿,熏得康骅昨晚梦见自己掉进腌坏的咸菜缸里了。 如今到了饭点儿,这周遭的味儿又更杂更难闻了。 大多是不同口味的速食汤饼的味儿,康骅也正等着吃这个。虽吃多了也嫌弃速食汤饼腻味儿吃得人口渴,但总比啃干干巴巴的硬饼子好,康骅嘴上嫌弃,但包袱里也带了七八饼面,还有三种酱底。 若是大伙儿都吃一样的,康骅也不会留意到斜对面那人。 但那个学子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康骅这一排考棚里,唯有他穿着国子监的方心曲领大袖长衫,本就惹得人眼热了。因为汴京城里,唯有国子监的学子即便是白身,也能与官吏般穿身这样的服制,这是官家对他们的优待。 这不算什么,康骅虽很看不上国子监学子那等凭父辈恩封才能入学,还总拽得眼高于顶的模样,但读书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国子监学子的做派,不至于令他目不转睛地瞧。 他吃惊的是,这人昨儿与他一样吃汤饼呢,今儿却突然换了吃食。 还是他没见过的! 他便忍不住抬眼盯着瞧。 康骅很是无语地望着,那学子先从他身侧的墙板上,将他那个鼓鼓囊囊装得都好似要炸开的考囊取下来。之前那奇奇怪怪的考囊被他的身子挡住了一半,康骅一直没看清上头绣的什么,只觉着花里胡哨的看得人都眼晕,如今他取下来,他才瞥见了。 月白底儿的云锦料子,上头绣……绣的猫? 那考囊上绣了无数只形态各异的黄毛肥猫,有打哈欠的,有伸懒腰的,有舔爪子的,有打滚的,有腮帮子鼓鼓埋头吃肉干的,还有高高翘着鸡腿儿般的肥猫腿狂舔屁股的。 被群猫围在中间的,还有四个大字:“蒙得全对”。 康骅:“……”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那人并没发觉康骅在看他,神色十分自然地从里头摸出个麻绳捆扎的大油纸包,那纸包上头竟也印着个肥猫脸,康骅算是看明白了,此人必是个不可救药的“狸奴痴”。 他悠哉解开麻绳,又从油纸包里掏出个……那是什么玩意? 康骅目力尚好,眯起眼辨认了会儿,便确认了,那是两个表面烤得微微焦黄、被压成紧实的饼状、上头还撒了点点黑芝麻的,是个圆形米饭胚子。这两个圆形的米胚中间厚厚实实地夹着一块酱过的去骨鸡腿肉、捏碎的捻头,垒得老高,得两手捧着才握得住。 所以那是肉夹馍? 不……没有馍,应当叫米夹肉,肉又夹米? 那学生小心地用筷子夹着这米饼夹肉,凑到炭盆上烘了烘。热劲儿一上来,肉香和米香便变得十分浓郁,康骅还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酱香味。 那味道甜里带着点咸鲜,似乎还有些甜甜的米酒味儿,熬得黏糊糊的,正裹在那鸡腿肉上。那鸡腿的肉皮煎得微卷,油脂也被融进了酱汁里。 此时,康骅反而闻不见自己面前那浓浓的汤饼味儿了,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学子将这米夹肉烤得热热的,连那酱肉饼都油亮亮的,酱汁受热,慢慢渗进了上下两片米胚里,很快把原本雪白的米胚染成了棕色。 看着很美味的样子。 事实上应当也是很美味的。 康骅看得几乎入神,好似自己在替他品味一般,看着他双手捧起,大嘴一张,美滋滋地嚼起来,那腮帮子上下鼓动,吃得甚是满足。 咬下去时,仿佛能听见外层的微焦米粒发出脆响,之后便是软糯的饭心,这米热乎乎的一定也很香,再吃一口,就吃到裹着厚酱汁的鸡腿肉了,肉似乎还嫩得弹牙,加上捻头酥脆,他嚼着嚼着,眼都愉悦地眯起来了。 肉汁丰腴,浓鲜的酱与米粒交融一处。再吃一口,嘴边和手指上便不免糊了些浓酱,他还不肯浪费,不仅嗦干净了指头,嘴边也用舌头舔了一圈,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说白了,这不就是大个些的脍饭么?调了个新酱汁裹了点儿煎鸡肉,有什么了不得的,还吃成这副模样。康骅心里鄙夷地想着,喉咙却不自觉地往下吞咽了一口。他也是吃过脍饭的,味儿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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