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忙完,正用手绢擦手,林闻安才缓缓回过神来,说起正事:“……趁还在休沐,这几日,我想请宫里的李太丞过来给先生诊治,不知是否方便?” 姚如意想了想:“方便的,这几日除了明日不得空,其余时候都成。明儿我要带阿爷一同去兴国寺办些货来。明日是休沐日又是初三,寺里要办‘万姓交易’,我想去寻些好货品回来售卖。” 带着先生出门?林闻安原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如意只有一个人,先生又常神志不清,自然不能单独将他留在家里。所以她出门总要将先生带着,或许之前她便是这样辛苦地过来的。 他沉吟道:“不如我与丛伯和你们同去吧。” 姚如意本想推辞,转念一想,自己去兴国寺不只为进货,还有正事! 他与丛伯来了,也能帮着看顾爷爷,方便她行事。 她想把这个月的房款主动还了,铺子里也有些商品需补充了。 这段时日她开了铺子下来,每日的营业额她已用自己的鬼画符记账法算过了,一日平均有二十贯左右,但扣除进货成本、流动资金、灯火炭火等杂费,现在每日的净利润约为三贯到五贯,不算很多。 因为她铺子里的商品其实还不算很齐全。 有很多能卖的零食她都还没做呢!比如那种很受学生欢迎的、装了一百零八个好汉卡片的小浣熊干脆面、大辣片、桃子罐头、芋头条、猪油糖、水果棒棒糖之类的。 这些东西,她有些知道怎么做,有些也只是一知半解,还需要试验。但是她只有一个人,要做这些零食太费时费力了。若随便找工坊代工,方子又怕被抢了去。她就寻思着找个既非主业做零食、又有底子护得住场子的主儿 ,人家犯不着为这点利耍心眼,但又不是没好处。 她便想借着这主动还款的机会,先和那小和尚套套近乎,再让他带她去找他师父,和兴国寺管世俗经营的长生库谈个合作。虽不知能不能成,但总要试试。 于是,姚如意便福身谢道:“那明日劳烦二叔了。” “不必生分,我还没谢你……”林闻安眼梢望向她,目光温淡,“多谢你的煤饼、窗纸,还有‘妙妙’‘平平’它们也得了你的照拂,我也得替它们向你道声谢。” 听到这两棵树的名字,姚如意刚想笑,甚至还想问他怎么会想到给花草树木取名字的,真好玩,但又及时忍住了,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不必谢,这些其实都是阿爷嘱咐的客套话。 林闻安见她眼睛分明雀跃又明亮,却又要装出这等模样,心里慢慢也体悟过来原因,暗自摇摇头。想了想,便也遂她的愿,正如一个生疏的远房亲戚般,淡淡说道:“那便这么定了,我先回去写帖子,这就请丛伯送去。” 姚如意忙不迭点头。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丛伯便雇好了带棉帘和棚子的大骡车,一行四人往兴国寺去。 但姚如意没想到,自己才刚刚进了兴国寺的山门,竟然冤家路窄,遇上了也来逛万姓交易的邓家人。
第27章 忍不了 好骂! 冬日虽冷,却也不是没人出门了。 相反,遇着有集逛的日子,路上的人也很不少,毕竟农忙过去了,又尚未冷到猫冬的腊月,此时出门凑个热闹,正可打发冬日漫长时光。 这般时候,路上难免拥堵。不论古今,但凡国都所在,大抵没有不堵车的。但汴京城遇着堵车比后世有趣些,此处不单堵车,还堵马、堵驴、堵骡、堵牛、堵骆驼。 街上各种牲畜的叫声、气味混作一团,周围还有因人吵起来的骂声:“闪开些!你的马顶我马屁股呢!”这是追尾了;“你那驴脸再伸过来试试?”这是加塞的;“我的祖宗哎!别追人家母驴啦!快回来!回来!”这是“导航”发了情,重新规划路线了。 路上的雪早也被踩成黑泥了。 今日虽没有再下雪,但老天爷也一副脾气不爽的模样,用俞婶子的话来说,这天阴得比她女儿婆母的脸还臭。 丛伯今儿也吸取了教训,只雇车没雇车夫。靠人不如靠己,他戴了姚如意从铺子里拿来送他的露指棉手套,自个持缰,跨坐在车辕上,慢慢地吁了声,赶忙将车拉停。 前头又堵上了。 骡车跟着一顿摇晃,姚如意听见丛伯咦了一声,便也好奇地伸头出去一看,原来前头有人骑了头黑毛大猪上街,他身边平白空了一圈,无人敢靠近,毕竟猪这等牲畜之所以没能发展成坐骑,并不是因他太好吃,而是它发起狂来横冲直撞,力气又大,容易把人甩得这一块、那一块,最后还可能拼不成一整块。 此人果然好胆色。 丛伯也警惕起来,回头对她道:“咱们宁可慢些,也不要挨得太近了。人与猪可是说不明白的。” 姚如意深以为然,点点头,也将脑袋缩了回来。 丛伯雇的是辆宽敞大车,两边各能坐两人,中间还支着张窄窄的小几,上面摆着姚如意早起烤的 “露馅” 饼,另有一壶桂花酒酿圆子。 因着要出门,她原想赶个早,哪料到早起也不济事。 临出门前,刘主簿与冯祭酒亲自来送姚爷爷病假这三月的俸银,还多塞给姚如意一个厚实的红封,说是这几月公务繁忙,琐事缠身,竟不知姚博士先前病得那样重,实在疏漏了。昨日见着,心里过意不去,这是代表国子监全体博士、讲学,给姚博士送来的慰问金。 冯祭酒是个高竹竿模样,刘主簿则是个矮树墩子,二人笑得自然和气,说话诚恳又带些愧疚,倒真像是因太忙才忽视了姚爷爷。 正好他二人一番唱念做打刚演完,林闻安与丛伯便从角门处过来了,这两人立即眼前一亮,又上前嘘寒问暖,还旁敲侧击想打探林闻安此次回来会任什么官职。 林闻安敷衍几句,借口要出门,手一抬,不客气地要将两人轰走。 姚如意原憋了点气,在边上冷冷地瞧着,见状赶忙也上前,将那个红封又给刘主簿塞了回去:“多谢两位大人美意了,请收回去吧。我阿爷从不收这些来路不明的钱。” 她不懂什么官场规矩,先前家里再难也没求过他们,如今自食其力,更没什么可求的,有话便直说了。虽说人性如此,冯祭酒和刘主簿也只是八面玲珑、趋利避害罢了,但她也不大想费心思想逢迎他们。 这直白的话,果然噎得那二人和蔼可亲的脸霎时僵了。 也把林闻安逗得嘴角一翘。 刘主簿沉不住气,听了这话,脸上顿时便浮出丝怒气来。这小妮子,还敢讽刺他们是贪污受贿、来路不明的银钱! 他正要发作,倒是那冯祭酒养气功夫更为到家,脸上笑虽微微僵了,面色却一丝未变,递了个眼色止住刘主簿,依旧笑着说既不凑巧,便下回再来探望,这才告辞了。 就因他们这一耽搁,姚如意连朝食都没来得及吃,只好把做好的“披萨”和酒酿圆子都装上车,打算路上吃。 趁堵车不颠簸,姚如意给每人倒了杯酒酿圆子,又把 “披萨” 切成几块,用油纸托着,递给姚爷爷和林闻安,再弄了一份,掀开帘子递给丛伯:“外头都堵死了,丛伯你快喝吃些热乎的,去去寒气。” 丛伯接过来,一看那饼就笑了,很新奇地捧在手里左看右看:“哎呀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全是馅在外面的饼!” 他啃一口披萨,一口下去吃得胡子上都沾了杏酪,还和姚如意攀谈呢:“没想到这露馅烧饼吃着也不错呢。头一回吃!还是汴京新鲜东西多呢,就是得小心点吃,不然这馅儿容易掉。” 之后吃得渴了,又被还烫着的酒酿圆子香气一扑,迫不及待便喝一大口下肚,顿时感慨道:“真暖和!这天儿就该吃这个。” “是吧!这时候吃最舒坦了!”姚如意简直觉得丛伯是她的知音,她也是觉着冬日的雪天,就想吃一碗热腾温暖的酒酿圆子! 她干脆留在车外,陪着丛伯一块儿吃。 今日的朝食她也吃得很满足。 “披萨”是用剩馒头做的,酒酿圆子则是前些日子跟程娘子学的,做法也很简单。冬日是最适宜煨酒酿圆子的,糯米粉用温水徐徐和了,揉成面团,案板撒些细粉,一点点掐指甲盖大小的剂子,再在掌心搓圆。 酒酿要甜甜的米酒,酒汁清亮,酒糟绵软。舀两勺,那股甜酒香便会悠悠地在屋子里漫开来。灶上小锅煮水,沸了才下圆子,氽到浮起,此时将酒酿倾入,再勾半勺藕粉下去,汤色便稠稠的有了光泽。 撒些桂花、冰糖,便可出锅。 倒在陶土的大缸杯里,圆子浸在糖水里莹润可人,咬开是糯米特有的柔韧软糯。酒香清甜裹着桂花香,喝下去整个肚子都热腾腾。 煮了圆子的汤水也好喝,稠而不滞,因勾过藕粉,也不容易凉,顺顺地滑过喉头,暖意也顺着漫向四肢百骸,喝完只觉手脚都暖和了起来。 落雪的冬日,早上吃一碗,既顶饱又暖和,连车帘外漏进的寒风,都觉着不那么刺骨了。 正好他们吃完,前头又开始挪动了。 姚如意赶忙收了缸杯,谁料刚收好,又堵住了。 她叹气回车里,瞥见林闻安正收着姚爷爷刚吃完用过的杯碟,还细心地拿帕子替爷爷擦了胡子和脸。 爷爷的记忆不知又停在了过去的哪一年,还劝他:“明止啊,你也别总是读书,出去玩会儿嘛。整日闷在屋里读书,别读成书呆子了。” 林闻安笑了,低低应了一声好。 姚如意无语了。之前爷爷劝孟程林三人时,慷慨激昂地要让他们头悬梁、锥刺股,早读晚读日日读,绝不可懈怠一日。还说不然以他们的资质,还是别读了,回乡下种田还不至于会饿死。 到了林闻安,立马慈眉善目起来:“你去玩会儿吧。” 偏心眼!聪明了不起啊! 她下意识就把自己带入“学渣”那一类了,腹诽着,悄咪咪瞟了林闻安一眼。 吃过几口热乎的东西,他脸色好多了。 方才林闻安一直靠在骡车最角落闭目养神,一声没吭。外头天色沉,车内更似浸在水里似的,化雪时总是这样,又阴又潮,比下雪时还冷,那寒气再厚的衣裳都觉不足,是往骨子里钻的。 他今日没戴那叆叇,清晰地露出了五官。歇息时,微微仰着下巴,下颌线便恰好与这水波般的光落在一处,便显得五官的线条都明晰得有些锐利了。但他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衣袍,抱着胳膊,肩头便微微往内弓,又弱化了他身上那种由内散发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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