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血口喷人!”其中一人道。 “什么血什么喷?”另一人明显没听懂这话,不耐烦道,“一个淫贼,装什么读书人讲话?” 她们这么一说话,白若松便意识到被道淫贼的那个女人应该是个读过书的人,而另外一个人只是个普通百姓。 在这个年代,知识并不普及,笔墨纸砚昂贵,普通百姓根本上不起私塾,也不识字。 “你!”被指控的女人气急,“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白若松一惊,赶快把目光转向自己身旁的两位“兵”。 云琼仍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但李逸的眉头则明显拧了起来。 到底是小将,年纪轻,有些不大沉稳。 “这位公子!”女人求助道,“公子快同你家妻主解释一下,在下绝对没有冒犯公子啊!” 前面围着的人在窃窃私语,小声谈论着自己的想法。好半晌过去,白若松耳朵里也只有蚊蝇似的嗡嗡声,不确定那男人到底开口说了话没有。 她垫了脚尖,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伸长了一点点脖子去看,视线从无数个脑袋头上探过去,只能瞧见人群中心那几个争执的人的头顶。 “他没说话。”云琼突然开口。 白若松脖子一缩,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表现出这样急于窥探别人的模样。她揪住自己的袍子下摆,略略转了点头过去看云琼。云琼也正在看她,那双本就浅淡的瞳孔中浸染了一点金橙色的晚霞,昳丽似勾魂夺魄的山鬼。 “那人的夫郎,他没说话,还微微后退了一步,很是惧怕的模样。”山鬼不躲不避地看着她,轻轻开口解释道。 白若松觉得自己一定脸红了,因为她的双颊烫得像火烧一样。 “让一下,让一下!” 但是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一个穿着青灰色短衣的女人自白若松旁边穿过,边喊边拨开人群,兔子一般灵活地钻了进去。 在同一时间,白若松听见了李逸压低着嗓子,警惕地喊了一句:“公子!” 她下意识想转过头去看李逸,但是人群因为那个女人的介入而出现的缝隙,却紧紧吸引着她的目光。 “你还想恐吓我夫郎?”女人怒喝。 透过那道短暂的,窄窄的缝隙,她看见了那个暴怒的女人。 女人皮肤黝黑,人高马大,明显是干体力活的,手臂有白若松大腿粗,五只手指头死死钳制住另一个女人的手腕,扯着她就往外拖。 “大家来评评理,这人不但摸我夫郎,被发现了还要恐吓我夫郎,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而这个人的身后站着的,大约是那个所谓被“摸”的夫郎。 这是个瘦削的男人,比女人矮小半个头,穿着洗得发白的宽大青色粗布短打,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的半截手腕一折就断般细得惊人。 “什么恐吓,我只是询问……” 白若松来不及看继续看那个被抓住的女人是什么模样,缝隙就合拢了。 “哎呦喂,娘子,娘子您息怒,有话好好说啊!”白若松听见刚刚那个拨开人群钻进去的女人开口说道,“我是这船上水手,您看,等咱们的船靠了案,便报官处理如何?” 女人冷笑:“靠岸还有这些天,便是她中途逃了怎么办?” 水手立刻道:“那咱们便就近靠岸!” “就近靠岸好让她早些逃了去吗?” “我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让人逃了去的。” “你保证?你怎么保证?” “这……”水手踌躇半晌,无奈道,“那娘子说说,您想怎么办吧?” “赔钱!”那女人扬声道,“赔上五十两银子,我便放过她。” 此话一出,周围一阵倒吸冷气声。 五十两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普通人家一年嚼用也不过二两左右。 “哎呀,感觉像是讹钱的。”有人在白若松旁边说道。 白若松转头,发现孟安姗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她侧边。她生得只比白若松高一点点,正毫不在乎形象地垫着脚尖望往人群里头望。 易宁则站在孟安姗的左侧,单手负在背后,眉头紧蹙。 孟安姗努力蹦跶了几下,发现自己的确看不清什么东西,这才转头对着白若松眨眨眼。 “本来我是不想来的。”她小声跟白若松咬耳朵,“是大人提出要过来的。” 她说完,刚拉开点距离,便看见白若松脸上那微妙的,带着怀疑的神情,一噎,略略清了清嗓子,叹息一般,坦诚道:“好吧,其实我自己也是想来的。” “那你把我卖了吧。”另一边,似乎是被这五十两的数字,被抓住手腕的女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自暴自弃道,“找个人伢子发卖也好,或者你就把我从这里扔下去解气也行,反正我没有五十两。” 女人只是个普通人,不通问讯,但是白若松任职刑部,一下就听出了她话语中不妥当的地方。 “哎呀,她这话说的。”孟安姗显然也听出来了,咂舌两声道,“好像她真的做了什么需要赔钱似的。” 重点当然不是能不能拿的出来五十两,而是她究竟有没有行非礼之事。就算行了,那也应该由官府衙门按吏律裁定刑罚,断断没有要求花钱了事一说。 可惜这个朝代的普通百姓普遍目不识丁,并没有什么法律意识,更喜欢以一种自认为的乡井间的行事方式来解决问题。 伴随着一声惊呼,人群骚动起来。 受惊的人群纷纷后退,看热闹的圈子也四散开来。李逸先一步向前,护在众人面前,防止大家在混乱中被推搡。 白若松看见人群中心,那个人高马大的女人一只手提着另一个女人的衣襟就把她往栏杆上按。被按着的女人有些瘦弱,已经半个身子被压着探出了栏杆,她挣扎尖叫着,而底下就是水波凌凌的玉江。 “娘子不可啊娘子!!”水手还站在原地苦口婆心劝阻,“这底下暗礁丛生,暗流湍急,丢下去可是会死人的啊!” “李逸。”云琼出声。 李逸得令,立刻反手自后腰处抽出一根软鞭,踮着脚尖便悄无声息地隐入人群之中。 云琼接替了李逸得位置,伸展出一边臂膀护住了她们几个文官。他脊背宽阔,肩胛骨处线条延伸自臂膀,而上臂隆起的肌肉则将衣服隐隐撑起一个弧度。 “调戏他人夫郎,嘴还这么硬,你再硬气地说一句啊!”提着人的女人冷笑。 瘦弱的女人在了保持平衡而摁在栏杆上的手都在颤抖,却还是咬着牙道:“我行地直,坐得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女人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提着后脖颈衣襟的手一松,另一边瘦弱的女人便头朝下猛地栽下。她下意识捂着头部叫喊起来,为了保持平衡而双腿胡乱踢蹬着,一个不察,腰带竟是直接断裂开来。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在女人惊恐尖叫声中,白若松看见那个青灰色衣服的水手脚尖往后一点,在眨眼间便出现在舷墙边,反手就是将挡路的女人一推,整个上半身都探出栏杆伸手抓住了下坠的女人的衣服后摆。 女人的衣服是绸布,没有腰带束起,本就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被这么一拉,外袍直接就“刺啦”一声,撕裂开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条皮制软鞭自侧边挥来,游龙般舞动着,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卷在了女人的腰侧,女人被猛地一扯,就挂在了半空中。 水手立刻反应过来,抓住鞭子也跟着使劲,将挂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女人给拉了上来。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许多穿着和那个水手一样灰青色短打的女人,紧紧护着一个戴着帷帽的人走了过来,穿过已经散乱的惊慌人群来到舷墙边。 此刻,那水手已经和李逸一起合力救起了那女人,女人面色惨白,双股颤颤地瘫软在地,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水手见了那戴着帷帽的人,赶忙恭敬地行了一个叉手礼,低声道:“主子。” 见戴着帷帽的人没有说话,水手立刻单膝跪地,垂首行礼,脊背弯曲成一个弧度:“属下办事不利,任主子惩罚。” 半晌,帷帽动了动,白纱下摆如浪涛般摆动,似乎是那人在帷帽下点了点头。 “三鞭。”帷帽开口,竟是个声音清冷的男人。 “是!”水手在甲板上就地磕个头。 帷帽男人对水手的大礼无动于衷,倒是略略转过头,对着使鞭子的李逸点头道:“多谢娘子相救。” “啊?”李逸是个老实孩子,见此情况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你谢什么,我又没救你。” 白若松听见一旁的孟安姗笑出了声。 “大胆,竟敢这么和公子说话!”帷帽男人旁边立刻就有水手呵斥一声,就要上前问责,被男人伸手阻止了。 “多谢娘子救人,没有让心怀不轨的人在我的船上闹出事端。”他有耐心地缓缓解释着。 他的船? 一连串的可能性在白若松的脑子里滚过一圈,是拥有客轮的商人?是船坞的主人?还是…… “怕不是漕运的人。”她轻声道。 云琼看向白若松,却看见白若松也睁着眼睛在看自己,知道她是在和自己说话,便点了点头。 “应当是。”他顿了顿,想到白若松半点不懂武功,自然也看不出这些门道,便又补充道,“适才,那个水手自我们身侧而过,她开口前,我与李逸都不曾注意到她的近身。我观她下盘极稳,上身却不强壮,应当是个擅长轻身功夫的。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做水手的。” 白若松对于功夫还是很感兴趣的,很自然地接了一句:“那一般这样的人是做什么的?” 他们对话得太多,也太熟稔,已经引来了孟安姗好奇的目光。 云琼不太确定白若松是什么想法,想不想瞒着别人他们的关系——当然,前提是如果他们真的有关系的话。 他看着她坦然的侧面,眼睫一颤,淡淡道:“一般来说,这样的人会做暗卫。”
第14章 李逸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她救人不过是因为将军的吩咐,和他当真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阴差阳错帮了他,他有必要一定要邀请自己去二层船舱用晚膳吗?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热情的百姓,特别是边关那些常年战乱的城镇,看见云家的军队跟看见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样,捧着鸡蛋胡饼就往别人手上塞,常常推拒无果。 但眼前这个戴着帷帽的男人明显不是这种热情的类型,况且他身边跟着的几个水手皆是呼吸绵长的身怀武艺之人,身份成谜,怎么想都可疑。 李逸抱拳行礼,刚想开口推拒,便听见戴着帷帽的男人开口,声音淡淡:“先别急着拒绝我。” 说着,他微微侧转过头来,帷幕也跟着摆了一点弧度。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仍然能轻易感觉到他的视线朝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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