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叹了口气:“朕其实原先从来不曾想过打听你成婚之事,对你常年戍边不想回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你祖母三番两次来朕这里哭诉,差点就要以七十多岁的高龄提着刀去战场上把你换下来了,朕也实在是没办法,这才召你回京的。此次派你出去剿匪,你那祖母一准又要来朕这里撒泼打滚,为了朕这御书房的宁静,朕还是想向你打听打听。” 说到这里,女帝倒是笑了起来,眼睛眯起的时候,眼角挤出了细细的纹路,看着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 “怀瑾啊,作为看着你长大的人,朕也想以长辈的身份问一句,这么多年了,你就当真没有一个心仪之人吗?” 心仪,什么算心仪呢? 是,以他的身份,只要看上谁了说上那么一句,女帝便会不顾那人的意愿为他赐婚。可以说,只要他想,成婚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可成婚,当真是那么好的事情吗? 世间女子不过都是那个模样,女帝已算得上是人人称赞的专情之人,后宫空虚,膝下皇女也不过寥寥三位,可守在那御书房外的貌美侍人,难不成当真只是一个端茶递水的普通侍人吗? 愤怒和不满不能改变什么,同样的,心仪也不能改变什么。 胸口那块环佩仍旧有着极强的存在感,云琼心中却满满都是回避。 他想,下次再见到那个人,一定要说清楚,然后再将环佩还回去。
第7章 旬休后的第一个上值日,白若松可是狠狠地起了一个大早,在上值之前绕路去霖春楼把食盒还了。 那日午食到底大家都没吃上,徐彣也预料到白若松大抵是没有心情再在霖春楼里吃饭,所以让店里挑了些招牌菜放进食盒中,给她带回了家里吃。 白若松还想带点给同样饿着肚子的佘武,毕竟说到底,也是她闹事佘武陪着才挨了佘文的训,被提回家去的,她的内心总有那么一些些愧疚,但最后被徐彣阻止了。 “你没去,她可能只是被禁足几天,你若是去了,便不一定了。” 徐彣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一派冷漠,没有那种她所熟悉的温和浅淡的笑意,嘴角甚至有勾起了一丝讥讽。但是下一瞬,她又笑了起来,温柔和煦地将手中的食盒塞进白若松的手中,那些眼中一闪而过的锋利嘲讽的东西,恍惚是白若松的错觉。 “回去休息吧。”徐彣轻轻笑着,“官场上的这些东西,你慢慢便会懂的。” 白若松每每回想起徐彣的这句话,都会短叹一口气。 徐彣虽然比她大一些,可说到底,大家都是同一年的春闱生,人家已经是独挑大梁的国之栋梁,而自己只是个不懂眼色的打杂小官。 还完食盒,白若松一路小跑来到刑部司上值,因为她双手都被瓷片割破了,右手尤其地深,被医馆的大夫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暂时写不了字,只能趴在档案室里归整资料。中午休息,她刚在公厨坐定下来扒了一口饭,就被人叫走了。 “哎呀,白主事,您别吃了,刑部司易郎中喊您过去呢!” 白若松觉得自己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要对吃饭这件事产生巴普洛夫效应了,一到饭点就开始担忧要出事了之类的。 她也顾不上什么好看不好看,赶紧抓了个白馍叼在嘴里,提着下摆就跟着前来喊人的亭长就一路狂奔,结果到了才发现书房中不仅有易郎中,还有一个面如圆盘的四十多岁的女人。那女人生得格外的白,身材壮硕发福,但慈眉善目看着像个女版弥勒佛。 白若松认得她,是刑部侍郎何同光。 “白主事来了。”何同光抬眼看到怔愣白若松,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她鼓得高高的腮帮子,歉疚道,“啊,看来是我没说清楚,让她们打扰白主事吃饭了。” 白若松感觉后背一阵恶寒,但是嘴里的东西现在吐出来也不像样,赶紧一边咀嚼着嘴里的白馍一边躬身行礼。 因为双手受伤,她没有行惯常的叉手礼,而是将双手拢进袖子行了一个平礼。 “参,参见何侍郎。” 白若松俯低身体不敢抬起头来,害怕被别人看见自己因为强行咽下这么大的东西,眼中痛出来的氤氲雾气。 何同光笑了起来:“紧张什么,白主事,坐吧。” 何同光笑眯眯坐在易宁的书案后,易宁则板着脸站在何同光的身旁,而在书案旁,仅仅摆着一张月牙凳,孤零零在那里等待着别人来坐下。 “啊这......下官,下官站着就行了,站着就行了。”白若松偷偷用袖子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真是要命啊,官场真是要命啊,白若松觉得自己天不亮就起来温书也没有现在煎熬过,不知道现在辞官还来不来得及。 易宁转动着她那只冷冰冰的眼珠看向白若松,呵斥道:“让你坐你就坐!” 白若松立刻把屁股挪到月牙凳上,一下就坐了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以一个挺直脊背的动作默默低着头。易宁立刻就看见了白若松双手上缠着的纱布,她的目光在纱布上停顿了一秒,最终还是当做没看见一样挪开了。 “哎呀,看来我在这里,让白主事很紧张啊。”何同光边说边站了起来,挥挥手道,“我这个老婆子就不在这里打扰年轻人说话了,便先走了吧。” 说着,她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经过白若松身边的时候,突然开口:“白主事年纪尚轻,前途无量啊。” 何同光那双本来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尽管她是笑着的,白若松却总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一种阴测测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恭送何侍郎。”易宁躬身行礼。 白若松也赶紧站起来学着易宁的样子躬身行礼,但是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听着何同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偷偷用袖子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真是要命啊,官场真是要命啊,白若松觉得自己天不亮就起来温书也没有现在煎熬过,不知道现在辞官还来不来得及。 易宁走到自己的书案后,从怀里掏出帕子面不改色地擦了擦自己的椅子,随后才坐下来,从书案夹层中掏出一封密信丢到了白若松面前。 白若松一惊,伸着缠着绷带的双手在空中捞了好几下,这才接住了这封轻飘飘的密信。 “圣人密信,三日后启程去蓝田县,我为主你随行,在那之前记得养好自己的手。” 除了被白若松气得骂人的时候,易宁一贯是少说话多做事的类型,这次也是,半句解释也没有,一句话就总结完了这件事。 “喏。” 白若松将密信塞进怀里,躬身行礼,后退着将将要离开之际,却突然又被易宁叫住了。 “白若松。”易宁板着脸分外无情的样子,嘴唇紧抿得毫无血色,半晌才突然开口道,“密信便是圣旨,看完一定要藏在妥帖的地方,千万不要给别人看见。” 她顿了顿,沙哑地补充道:“即便是刑部司的人,即便是刑部侍郎或者刑部尚书,也不可以,懂吗?” 易宁说了,她为主,自己随行,那么这场巡查,必定是和刑部侍郎毫无关系的。毫无关系的刑部侍郎何同光是怎么知道有密信的,她知道密信的内容吗?她今日来此,难道只是为了把正在吃饭的自己喊过来吗? 白若松站在原地,感觉在这已经步入夏季的温热的天气里,周身却分外寒冷。那种恶寒又慢吞吞爬上了她的脊背,扒在她的后脖颈,惹得她的双臂都生出细小的疙瘩。 何同光应该不知道密信内容,所以她来此是为了给易宁施压的。 白若松深深地弯下自己的脊背,真心地,恭恭敬敬对着易宁行了这个礼。 “喏。” * 抚国将军府,承玉院,书房。 云琼端坐在青花梨木的书案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一大群人来来回回从书箧中取出一卷一卷的画像,他那原先放满兵书的书案之上,现在摊开着各式各样的女子画像,一左一右更两位有两位年轻侍女站在那里,手中高高举着两张最大的画像,其中一张正是尚书令家庶女,佘武。 人群为首的一位右手拄着拐杖但仍然精神奕烁的老妇,正是抚国将军府最大的主子,云琼的祖母,太祖帝亲封忠勇娘子,云祯。 云祯已经七十多岁了,但是两鬓仅有微微白发,脊背挺得笔直,双眸锐利明亮,此刻她正在气头上,紧蹙眉头左右踱步的时候看起来虽然微微跛脚,但仍旧有大步流星的气势。 “你,你!”云祯踱步途中停下来,一手拄拐,一手食指指尖直指云琼。 云琼被指着面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他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抿得苍白而平直的薄唇还是透露出了他平静表象下的对云祯的反抗。 云祯气急,这么多年以来她深知自己这个孙儿那决定了就八百匹马都拉不回来的犟驴一样的性格,伸手就要抓了案上的画卷往云琼头上扔,被一旁的侍女慌忙阻止。 “老夫人,老夫人,不可啊老夫人。”那侍女一把抱住云祯的手臂,让她扔不动的同时抢下那画卷,赶忙递给旁边的其他侍女。 “晚燕,你放开我!”云祯扯着自己的手臂就要甩开人,但因为一边的腿使不上劲,几乎就要摔倒。 那被称为晚燕的侍女赶忙代替拐杖搀扶住云祯,一边还腾出手来往她胸口上顺,劝阻道:“大夫说了不可动怒啊老夫人。” 云琼也被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来绕过书案来到云祯面前,刚试探着想伸手代替晚燕搀扶云祯,就被云祯一拐杖重重打在手臂上。 “逆子啊,逆子!”云祯颤抖着咬着牙,恨铁不成钢,“你真想我们云家断后不成,逆子!” 云琼手臂上肌肉十分结实,即便是这么一拐杖,其实也没多疼,他抖都没抖一下,只是默默地缩回自己的手臂,垂眉顺眼站在云祯面前,任凭她发泄。 老太太骂了一会终于累了,晚燕见状喊了一声,好几个侍人手忙脚乱搬着扶手椅进来。云祯被晚燕扶着在扶手椅上坐下,狠狠顺了几口气,这才平静下来,叹息道:“佘家虽是庶女,但年岁只比你小两岁,是满京贵女中极少见年岁与你相符又未曾成婚的了,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云琼仍是没有说话。 云祯气得又想打他,但她刚举起拐杖,看着云琼从衣服下撑起来的那手臂的肌肉线条,又叹了口气放下了。 “你若是实在不满,寻个身份低一些的入赘将军府也是一条路,你看另一边的户部尚书家的......” “祖母。”云琼突然开口打断了云祯的话。 他微微掀开一点眼皮,用一种很平淡又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神盯住了云祯。 “抚国将军府坚决不能涉入党争,您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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