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之后,邱兆华拎起桌角的热水瓶给尹漫倒了满满一杯热腾腾的水,请她入坐。 对于邱兆华这副态度,尹漫有些意外。 昔日里两人同在服装厂工作时邱兆华都没拿出这样殷勤的态度对待她,如今她不在厂里掌权,邱兆华态度倒是翻天覆地变好了? 这不对劲。 尹漫打算单刀直入,她捧起桌上的热水,直言道:“舅舅,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邱兆华早知道她有事,这会儿也不吃惊,只扬着一张笑脸,和气地望着她,“说吧,什么事?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舅舅能帮忙的一定会出手帮忙。” “咱们毕竟是亲人,你爸又刚走没多久,我哪能眼睁睁看着你有困难不支持?你以后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来找舅舅。” 邱兆华一番话说得真诚至极,差点把自己都感动了。 不等尹漫回答,他自顾自朝着厨房口走去,对里面正在收拾的舅妈赵琴嚷道:“还没收拾完呢?先别收拾了,给漫漫下碗面条。” 吩咐完这点后,邱兆华顺手带上厨房门,拉开椅子挨着尹漫坐下,关切地问:“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一大早冒着天寒地冻跑过来?” 尹漫不慌不忙喝了一口热水,缓缓道:“舅舅,杂货铺的账咱们得算一算。”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邱兆华没听懂,“杂货铺的账?杂货铺有什么账要算?云帆不是把账本都交接好了吗?” 尹漫不动声色放下水杯,“账本有些问题,咱们要重新算算。”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尹漫今天过来是要翻旧账。 原本和颜悦色的邱兆华满脸的关切一消而散,只徒留几分讥讽。 “账本的事就没必要算了吧,杂货铺的工作之前一直是你爸亲手管理,也是他直接和云帆对账,现在既然你接手管理,那以前的就都过去了,有什么好算的?” 尹漫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容,“舅舅说的对,账本过去就都过去了,虽然账面上一直都是亏损,没什么进账,但这也都是在我爸手上的烂账,如今他走了,再翻这笔烂账,扯也扯不清楚,我也不打算去扯,我今天要说的,是另外一笔账。” “另外一笔账?”邱兆华糊涂了。 “对。”尹漫望着面前错愕的人,不徐不疾地开始计算:“杂货铺的租金每月是300块钱,三年便是10800元,这三年来杂货铺几乎全权交由表哥打理,他没有半点盈利咱也不追究了,但这租金费用,恐怕得他来承担。” 邱兆华一听,整个人像受了惊的蚂蚱,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你在开什么玩笑!” 邱兆华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尹漫,见她说完这番大言不惭的话后居然泰然自若,邱兆华内心顷刻间被怒火点燃。 顾不得亲戚情分,劈头就骂:“店铺是你爸租下来的,租金也是他出的,干你什么事?他都没来要,你倒是好意思来要!” “再说了,云帆是受你父亲的邀请去打理杂货铺,他就是个员工而已,哪有让员工承担房租的道理?你这套说辞去哪儿也说不通!” 邱兆华气得吹胡子瞪眼。 真是倒了血霉,当初要不是尹建国坚持要让邱云帆独自去杂货铺历练,他早就把邱云帆调到厂子里,三年下来,邱云帆也能混个小主管,比现在一事无成要强得多。 邱云帆在杂货铺里蹉跎三年时光,他还没张口要损失费呢,尹漫这会儿倒是先倒打一耙,向他讨要起租金来。 这档子奇葩事真是闻所未闻! 相比邱兆华又跳又嚷的激动模样,尹漫显然要淡定得多。 她耐心听完邱兆华的牢骚,看他气得满面通红再说不出一个字,才缓缓开口:“杂货铺的经营是什么情况,舅舅心里应该有数。这笔钱该不该出,舅舅心里也应该有数。我不打算计较账本,不代表我什么都不要。” “既然舅舅不想出这笔租金,那咱们只好来谈谈账本的问题。三本账的账面都是亏损,但杂货铺依旧坚持了三年,这账本一定存在问题。” “制造假账是违法行为,我不是律师,我不懂他这个情节严不严重,但我知道一点,即便是情节不严重,也面临罚款处罚,舅舅要是不乐意和我私下解决,那咱们就走正规流程。” 尹漫一番义正词严的话震得邱兆华目瞪口呆。 “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舅舅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 邱兆华不傻,他当然能听懂,但尹漫这番毫不留情面的话依旧让他满面错愕。 以前尹漫在厂子里掌事的时候,秉承着谁都不得罪的原则,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一点脾气也没有,对他们这些高层亲戚更是尊敬又客气。 没想到翻起脸来竟然是这么个讨人厌的样子。 邱兆华脸色黑得像煤炭,望向尹漫的目光里也没了半点客套,声音冷冰冰:“你别拿什么法律吓我,大不了我去请个高级律师。” “这么说那就是没得谈了,既然舅舅选择走正规流程,那我尊重您的选择。” 尹漫起身,像模像样地朝面前人鞠了一躬,“打扰舅舅了,再见。” 呵,还挺讲礼貌。 仿佛她不是急哄哄来讹钱,而是特意来拜访他一样。 邱兆华冷眼看着她起身离开,看着她三两步走到大门口。 就在她即将拉开大门的时候,尽管满心不愿意,邱兆华还是忍住满腔怒意将人留住,“你等等。” 重新请尹漫入坐后,邱兆华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一张脸沉得可怕。 “张口就要一万,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是一万块啊,又不是一块钱,想掏随时就能掏出来,狮子大开口也没有这么过分的。 尽管极度讨厌尹漫这种举动,但片刻间邱兆华也已冷静下来。 他一颗心百转千回,已经将尹漫这样盛气凌人来讨账背后的深层原因思考千万遍。 莫不是尹漫知道她未婚夫林宇绅要回国了?不然她怎么这么有底气来跟他叫板? 想想也不对,若是尹漫知道林宇绅要回国,到时候直接朝林宇绅开口不就行了。 以林宇绅的家底,别说一万块,就算是十万,大概也不会眨眨眼。 那尹漫现在这样宁愿和他撕破脸也要把这笔账讨回去是为什么? 难不成杂货铺真是一点钱也没有了? 仔细想来,这几年尹漫好像和她父亲一样一直没在公司里拿过分红,尹建国的丧事也是尹漫一手操办,她手上估计真没什么钱。 思来想去,邱兆华决定退一步。 一是他怕没钱的尹漫被逼得太紧,到时候跑到服装厂里去闹事,那就更糟了。二是林宇绅也快回国了,不管怎样,这时候卖尹漫一个人情,总不是错。 但让他一下子掏一万块钱出去,那就跟拿刀子往他大腿上割肉一样。 “一万块太多,我最多给你五千。” 邱兆华冷着一张脸,“这五千还是看在咱们亲戚一场的份上,你父亲刚走,我是长辈,理应照顾照顾你,拿了这五千你马上就走,以后别说我没帮助你。” 尹漫没接话。 她一双眼睛在屋子里闲逛。 目光缓缓落在不远处的四方木架上,淡淡道:“那只青釉花瓶摆件,五千多吧?” 邱兆华一噎,没吭声。 尹漫没看他,视线在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字画上游走,“这副挂画,请大师写的,最少八千。” 没料到尹漫对这个还有所了解,邱兆华垂低目光,继续不接话。 尹漫也不着急,慢慢悠悠伸出手在旁边一套红木家具上摸了一把。 “这一套,两万以上。” 邱兆华再也没法沉默了,“行行行,一万就一万。” “不对哦,是一万零八百,一分也不能少。”尹漫纠正他。 邱兆华:“……” 邱兆华气得肺都要炸了,偏偏没处发泄。 在厂子里,尹漫是分管财务的,他那些小动作,尹漫以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从厂子里顺走不少油水。 他真正的财务情况,尹漫再清楚不过,这会儿在尹漫面前哭穷,显然无用。 尹漫不吃他这套。 “好,我答……” 邱兆华话没说完,南面房间的房门突然哐当一声被人猛烈地推开。 “好什么好!一分钱也别给!”邱云帆头上顶一头鸡窝,脚下趿一双拖鞋,衣衫不整冲出来。 他躺在房间里的大床上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原来尹漫过来是要讨账。 呵呵,想让他出租金? 没门! “爸,你一分钱都不能出!” 邱云帆斜着一双眼打量尹漫,“没钱你可以去讨饭啊,讹钱居然讹到我家来了,我爸好讲话,我可不好讲话。” “你那套是想吓唬谁呢,你要走正规流程你就去走呗,到时候两方各自请律师,你就一定以为我会输?就算输,我也要打这个官司,让你这么轻易拿到钱,我心里不舒坦!” 邱云帆不同于邱兆华的沉稳,年轻人脸上满是戾气,仿佛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他自认经营杂货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再说了,店面是自负盈亏,他这些年一分钱的工资都没要,尹家应该多补他几年的工资才对,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没脸没皮反过来向他家讨要租金。 真是无语至极! 邱云帆轻蔑望了尹漫一眼,兀自将大门拉开。 送客的意味不言而喻。 原本就要谈成的事情被邱云帆横插一脚,尹漫也不生气。 她一步一步踱到邱云帆面前,上下打量这位胡子邋遢不修边幅的表哥。 片刻后才轻声开口:“听说表哥在经营杂货铺时作风有些问题,要是被有心人组织起来联名举报,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明明是轻言轻语的一句话,落到邱云帆耳中,如惊雷在心底劈开,震得他身心一颤。 顿时失了气势,两只胳膊不由自主开始耸栗。 比他更害怕的是他的父亲邱兆华。 邱兆华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从前尹建国总把收账的事情安排给尹漫。 那时候他心想,尹漫一个小姑娘跑去收账,哪有什么威慑力,人家看她一个姑娘家,乳臭未干,肯定应付了事。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尹漫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是下死手。 把作风问题捅大,让人联名举报,这不是把邱云帆往死里逼么! 现在正严打,流氓罪还没取消呢! 邱兆华心里一阵惊骇,抬眸木然看着尹漫,这个人的面目明明在他眼前,却越来越模糊,仿佛头一天才认识她。 “行行行,就按你说的办,一万零八百就一万零八百,我明天再把钱汇给你。”邱兆华出来收拾场面,他将大门拉开一些,恨不得将尹漫早点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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