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若兰没有出声阻拦他,而是语气格外平静道:“你打得过赵龙海吗?” 听到这话的陈洋停下脚步。 他,好像确实打不过赵龙海。 他十三岁,而赵龙海是正值壮年的二十八岁。 无论从力量还是体型,他都是毫无疑问的输。 “既然打不过就别去了,除了平白挨一顿打你还能得到什么呢,”她语气平淡道,“你无父无母,惹上他,说不定以后他会盯着你打。” “那你挨的打就这么算了?”陈洋拿着砖头走回来道。 钟若兰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你知道我的刀早就磨好了吧。” 陈洋点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去杀他们吗?”她问。 陈洋摇头。 “因为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回答。 “机会只有一次,要是没有绝对的把握我是不会轻易浪费这宝贵的机会的。” “你知道我失败的后果吗?”她又问。 这回陈洋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因为他好像大概猜测出来了。 “我会被赵龙海活活打死,然后丢到后山上随便埋了。” “对外他们会说我贪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村民们当然也不会太在意,因为对于一个女娃的生死大家都很无所谓。” 说到这,她又顿了顿,并问道:“你知道村里很多人生下女娃后就闷死然后随便丢在后山埋掉吗?” “因为他们养活不起那么多孩子,但又想多生儿子,而女娃是迟早要嫁人的赔钱货,他们不想养。” 陈洋点点头:“我以前听我妈说过。” 这事也是钟若兰去山上的时候偶然听到,两个村民去山上挖笋,在角落看见腐烂了一半的死婴,死婴的旁边是个不算深的坑。 “我的天啊,我说这边怎么这么臭呢,原来是有个死小孩。” “这是被狗刨出来的吧。”另一人道。 “十有八九是,”开头说话的人回答,“也不知道是咱村谁家的,埋也不知道埋深一点,就随便糊弄一下,挖个浅坑一埋就算了。” “你看,被狗刨出来了吧,真是造孽哦。” …… 后来钟若兰又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关于后山死婴的事,原来死婴其实是女婴,女婴也不是一生下就是死的,而是被闷死的。 因为那家人想再生个儿子,可他家已经连生两个女儿。 他家只养活得起四个孩子,所以这第四胎必须得是儿子。 再后来,钟若兰还听说村里很多人都这样干,不仅大湖村,其他村也一样。 也是那时,她意识到,原来女娃的命在这些人眼中,跟一根草一样贱。 许是话匣子打开,钟若兰开始跟陈洋说起自己的杀人计划。 说是杀人计划其实也很简单,钟若兰不过是想在他们熟睡的时候,用那把磨好的刀捅死他们。 可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她不能保证他们真的睡得很熟,也不能保证捅完一刀后,赵龙海会立即惊醒,并开始反抗。 一刀是捅不死人的,而且赵龙海的旁边还有章菊花,她到时肯定会帮他。 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对付两个成年人,这几乎是个无解的事。 “你知道有一种西药可以让人睡得跟死猪一样吗?”陈洋突然说。 钟若兰闻言双眼一亮,问:“还有这种药?可以买到吗?” 陈洋点头:“以前我爸带我妈去城里看病,我听医生提到过,医生是对另一个病患说的,那个病患好像是睡不着觉,然后医生就给他开了这种药。” “好像是叫安眠药。”他道。 “那你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吗?”她又问了一遍。 “你小孩去买,医生肯定不会开的,得大人去买。”陈洋说。 钟若兰皱眉低下头,像是在思索对策。 “我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别人手上买到这种药。”他说。 钟若兰抬起头,突然无比郑重道:“你要是帮我买到安眠药,我会一辈子感谢你。” 听到她的这句话,陈洋觉得自己就是把命豁出去也值得,只为她记自己一辈子。 后面陈洋辗转几次还真买到了安眠药。 实施计划的前一天,钟若兰又被赵龙海打了,这回赵龙海喝了酒,打得特别狠。 钟若兰被酒瓶子砸破了头,流了好多血。 “ 跟个臭虫一样,怎么拍都拍不死。”赵龙海摔完酒瓶子,瞅了一眼蜷缩在地上捂着头的钟若兰骂骂咧咧道。 然后他径直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开始呼呼大睡。 章菊花手挎着菜篮子从地里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但她却跟没看到一样,若无其事地从女儿身上跨过去,往厨房走去。 钟若兰忍着痛跑去了陈洋家里,陈洋看见站在门口流着满脸血的钟若兰,吓得手里的碗都摔地上了。 他顾不得去捡地上的碗,连忙把钟若兰拉进屋内,然后手脚笨拙地开始给她处理伤口。 伤口总算包扎完,陈洋的眼神由一开始的担忧、心疼,变得阴郁低沉起来。 “又是赵龙海打的?”他问。 钟若兰没说话,但答案不言而喻。 给她包扎完后,陈洋在她面前蹲下。 “要不我们离开大湖村吧,我们去别的地方,我身上还有点爸妈留下来的钱,而且我也可以在外面打工养活我们两个。”他说。 “我们跑得远远的,让赵龙海找不到你,这样你就不会再挨打了。” 钟若兰就拒绝了:“要跑我早就跑了,不用等到现在白挨这么多打。” “我就是要杀了他们,要他们付出代价。” “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她语气十分坚决地说出这句话,根本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那就我来帮你杀,”陈洋同样下定决心道,“我比你大五岁,还是男孩子,这样胜算大一点。” “杀人是死罪,犯法的。”钟若兰道。 “我知道,”陈洋点头,“我不在乎。” “我们只是朋友,你没必要这样。”她又说。 陈洋却态度坚决:“我就你这一个朋友,我不想你死。” “而且这事由我来,第一胜算大一点,第二我要是失败了,你还可以补刀或者逃跑。” 最终,这事也是这么执行的。 钟若兰负责下药,陈洋负责杀人。 在赵龙海和章菊花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陈洋用那把磨得无比锋利的军刀,在两人肚子上连扎了好几刀。 他先扎的赵龙海,然后再扎的章菊花。 刀子扎进肉里,再拔出来,在扎进去,如此重复了十几下,他动作很快,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两分钟。 陈洋握着刀,看着深红色的血从他们的肚子里汩汩淌出。 看着赵龙海和章菊花两个人的身体在床上挣扎抽搐,他感觉刀扎进人的肚子里,好像跟扎进猪肚子里也没什么区别。 钟若兰站在旁边静静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两人渐渐失去力气失去生机,脸上既没出现得偿所愿的喜悦,也没出现谋杀之后的恐惧。 她看起来似乎格外平静。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内心十分复杂。 有不敢置信、恐惧、害怕,也有解脱…… 只不过她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表面看起来无比平静甚至冷漠。 之后就是案发现场的布置。 这几乎跟梁明山推理得一样。 案发现场的布置一早就商量好的,当然动脑子的主要还是钟若兰。 钟若兰说,要尽量推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这样才能为他们的逃跑争取更长的时间。 因此,所有的门窗都要锁死锁牢,窗帘也要拉上,营造他们家人不在家的假象。 但钟若兰毕竟是孩子,考虑问题时无法做到毫无纰漏,因此,所有门窗她都是从里面反锁。 却没去深想,人不在家不应当是从里面反锁,而应该从外面锁起来。 反锁好门窗,并拉好窗帘后,钟若兰凭借着身材瘦小的优势,从烟囱那钻了出去。 之后两人就开始乞丐似的流浪生活,再然后就是钟若兰遇见桑文锦,桑老师可以说改变了她的一生。 不然曾经的钟若兰绝不会变成如今近乎脱胎换骨的桑谷雨。 说起桑谷雨的名字,桑是随了桑文锦,谷雨却是她自己取的。 她和陈洋逃出大湖村的那天,下了一场蒙蒙细雨。 他俩站在树下躲雨。 她听到快速走过的路人抱怨了一句:“怎么又开始下雨了,这都下几天的雨了。” “今天是谷雨,雨生百谷,可不得下雨么。”和他同行的女人说道。 那天是谷雨,也同样是她的新生,所以她给自己取了谷雨这个名字。 “陈洋,以后我就叫谷雨了,不再是钟若兰。”她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脸道。 曾经的钟若兰就让她死在大湖村吧,她想。
第70章 【70】 终章 “那位梁警官难道没跟你们说过赵龙海的罪行吗?”邓川半站起身目眦欲裂地瞪着秦瞻问。 秦瞻下意识一顿, 随后道:“说过,梁同志跟我们说过钟若兰和陈洋杀害赵龙海章菊花的动机。” “当年他也在村子走访过,赵龙海有虐待钟若兰的倾向。” “不过,这是钟若兰的杀人动机, ”他停顿后道, “我问的是你的杀人动机?” “你说人是你杀的,钟若兰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但你没有,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看不惯他们欺负人,就想帮她不行吗?”邓川气得反问。 “我爹妈死得早, 村里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看我没爹妈都欺负我,只有钟若兰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朋友被活活打死, 所以自愿帮她。” “这个理由足够吗?”他抬眼冷着声音问。 秦瞻:“梁警官说,赵龙海和章菊花的案子,是两个孩子协同作案,也就是说是你和桑谷雨共同作案。” 邓川:“人是我杀的,桑谷雨之前并不知道,案发现场也是我胁迫她帮我的。” “我把刀抵在她身上, 威胁她帮我善后, 不然就杀了她。”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每犯下一起命案, 邓川就会对桑谷雨说, 要是有一天东窗事发,他会把所有罪责揽下。 若是警察单独审问她,也让她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他头上。 “只有这样,我做的事才有意义。”他无比郑重对桑谷雨道。 桑谷雨没说话, 点头答应。 秦瞻面露愠色:“邓川,你觉得我会信你这些话吗?” 邓川:“事实就是如此,信还是不信那是你的事。” “好,既然如此,”秦瞻咬着牙说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又道,“那我们来说说马青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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