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尽欢失笑, “多谢。” 说时, 屋子里关着门, 有阳光照进来, 空中飞舞的尘埃看的分明, 此刻的时光像是停滞住似的。 李云褚口中的老兵头, 竟不是想象中的佝偻老人, 而是脚步稳健, 身体精壮的中年男子。 孙一弯了弯腰,“见过军师,三姑娘。” 沈尽欢忙道:“客气了。” 阿炎说明了来意,便拿出沈尽欢画的印记。 孙一伏在桌上仔细看了很久,“这是烙在反贼身上的印记。有这类印记的,多半被秘密押送流放到边境做苦力。” 阿炎追问道:“八国境内的叛贼都是烙的一样的印记?” 孙一回道:“多数是西域人才有这样的圆形印记。” 邵祁当真为了皇位,不惜卖国通敌。 孙一看得出沈尽欢的忧虑:“要是想潜入中原,势必要用钝器割掉烙印,得到同党或者买主的接应。” 还不知邵祁和梁侯府麾下是否窝藏叛贼。 光赵氏一同来的就起码有十数人。 果然,所有的事情,都是早有预谋。 “军师和大公子若是碰上了这类人,切不可打草惊蛇。他们盘踞在各国边境,能出现在雍州境内,定有权重之人的庇护。”孙一将纸还给阿炎道。 “边境有定远军守着,他们怎么有机会?”沈尽欢问道。 孙一道:“边关有漕陆商人,烙印只烙在皮肤,将其割除后只会留下疤痕,很容易躲过搜查。” 二人沉默。 不打草惊蛇,又怎么引蛇出洞? 沈尽欢不断问自己。 这一出手,可就收不回来了。 这个庞大的帝国一点一点被蚕食鲸吞,要改变它必定要付出千万代价。 阿炎也不知在想什么,沈尽欢走在他没戴面具的右边,就这个侧脸,感觉轮廓分明某些角度很熟悉。 “阿炎,你为何总戴着面具?”沈尽欢问道。 “丑。”阿炎温声道。 沈尽欢被逗笑了。 沈尽欢从一开始见到他就觉得不陌生,好像潜意识里注定会出现这么一号人,所以不是和他说话,还是走路都觉得很安心。 “云褚去接人,在风月楼等我们。”阿炎转头说道。 沈尽欢没多想,点头回应。 入夜才是风月楼的鼎盛时刻,花红柳绿,歌舞升平。 沈尽欢全身蒙着黑袍子跟在阿焱身后。 “大哥怎么来风月楼这种地方?” 阿炎熟门熟路的走进去,勾玉扇子一挥挡住脸侧身对她卖了个关子:“这种地方才好商议大事。” 这时候老鸨扭着身子迎上来,两个手指头捻着手帕掩面一笑:“这位爷是点房呀还是喝酒呀?” 说罢看了看他身后的沈尽欢,“哟,是个贵家姑娘呢。” 阿炎把沈尽欢拉在身后,“别说笑了,公子来了么?” 听这口气像是认识,沈尽欢只管靠着阿炎,也不言语。 老鸨把眼神从沈尽欢身上收回来,嘿嘿一笑,“来了,在素浅房里呢,还有位客人在。” 阿炎点点头,就直接带着沈尽欢去了三楼的雅间。 “你们怎么认识风月楼的老板娘?”沈尽欢上前问道。 阿炎把她快掉下去的帽子往前盖了盖,轻轻拍了拍沈尽欢的头“风月楼是我们设在京城的据点。” 房内粉纱轻丝随窗外而进的风牵起,藏宝阁上摆着不少物件,粗一看便知是值钱的东西。 细看这屋子,是花魁品级的住处。 帘幕后缓缓出现一个影子,玲珑的声音透过来:“军师来了?” “正是。”阿炎压低了嗓子。 沈尽欢摘下帽子,看着那人从帘后走出来,不禁惊艳一下。 如此风月之地,她只着一身拖地烟水百水裙,梳着不簪发饰的飞仙髻,脸上虽只抹一层淡粉,却拉低不了她的桃花面容。 那人看见了沈尽欢也不惊讶,缓缓福了身子:“奴家素浅,见过姑娘。” 李家的接头人居然是三大名妓之首的素浅。 北燕三大名妓各有千秋。 东郡桃花源的芊泽,据说长了一副倾国倾城的皮相,开价是万两黄金为底,男女功夫了得才引得达官不惜倾尽资财求她出客。 南界百花洲的栩兰芝舞艺出群从不出客,只请合眼缘的男女入雅座,多少人千金买笑都悻悻而归。 天子脚下风月楼的素浅,不妖不艳温婉清怜,出名于诗赋才学。 沈尽欢当真是没想到会有一天见到她。 素浅引三人进了内室,“公子刚到不久,在里面喝茶呢。” 进去后,沈尽欢看见一张梨花木的桌子,李云褚和一男子坐在一起。 听见动静,李云褚看过来,“欢儿来了。” “欢儿竟不知大哥还有流连风月的习惯。”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李云褚笑道:“是是是,被你抓到小把柄了。” 坐在他身边的男子也起身,沈尽欢看着他径直走到自己身边跪了下去:“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白纪愿追随姑娘。” 沈尽欢轻咳一声,往后退了一步,“白纪?” 容貌大变,一点也没了此前的痕迹。 “你先起来。” 沈尽欢扶他起身坐下,望向李云褚求实。 “是他。” “这么快,你伤好了么?”沈尽欢拉起他的手臂要看,白纪也没有拒绝,任由她将衣袖撸上去。 “还是有些内伤,怎么不养好了再回来。”沈尽欢搭了脉说道。 “祖父本来给你安排一个暗卫,但是左思右想还是将白纪换了身份来护你,这样一来少了后面许多事情。”李云褚说道。 “他的身份?”沈尽欢马上想起关键。 “在下得姑娘相助,感激不尽,如今重回京城,以前的名字用不得了,还请姑娘赐名。”白纪道。 “等回去后我会打理一切。”沈尽欢说道。 阿炎和李云褚说了印记的事情,李云褚全程脸色都不好看。 去查赵翼的人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们连客栈的门都不出。 沈尽欢听后反而不慌了。 除夕宫宴在即,好不容易让皇上想起母族,赵氏再胆子大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回去后,李云褚只和李靖瑶说白纪是将军府安排给沈尽欢的暗卫。 由着白纪改换了容貌,李靖瑶也没有疑心,嘱咐了几句后,就让沈尽欢带回了院里。 沈常安让芷儿送了几身暗卫的衣服,沈尽欢亲自和之彤整理了欢栖院东边的屋子出来给他。 “应该暖和了。” 沈尽欢在厚实的床上按了按,左右环顾了一下,觉得十分满意。 白纪换了行头出来,沈尽欢仔细端详了,想起一句《世说·容止》里的诗词—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甚好。” 沈尽欢看着白纪眉清目秀的样子,夸赞道。 没了之前流落市井时的狼狈落魄,收拾好后一股英气绕在眉宇间,手上拿着用布裹住外形的长剑,飒爽之姿不可言。 白纪站在那里,听沈尽欢发落。 “就唤你,阿肃吧。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白纪缓缓抬头看向沈尽欢:“谢姑娘。” 沈尽欢走下床榻,从袖拿了一块用红绳仔细系好的帕子出来。 “这是我见到你时,你掉下的,好生保管。” 白纪打开,帕子里包的是祖传的昆仑玉。 “我以为再找不到它了。”白纪缓缓说道,手指抚着玉上的纹路。 “白府之事尚未查清,哪怕是为了留住白氏的血脉,你也要藏好自己身份。”沈尽欢坐在桌前,往火盆子里添了几块炭火。 “我会帮你。”沈尽欢静静道。 白纪定定地看着沈尽欢。 她似乎能给人力量,眼中没有贵家小姐的浮气。 在将军府醒来以为是李云褚救了自己,后来才知道是沈家的三姑娘。 李云褚形容的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会又这般魄力。 白纪一直在等机会回来,不光是为了见救命恩人,也是为了找梁侯府一血仇恨。 如果说定远将军府是镇守边关的第一将门,那白府绝对是关内的虎符。 前世白府险些灭门,好在援兵及时,才没酿成大祸。 当时的司监司倾巢而出也没查出个究竟,皇帝震怒,将整个司监司统统关进了大牢… 这都是后话,眼下是白氏在这一世提前了这么多年被灭族,还被皇帝默许留一人,真是细思恐极。 “三姑娘。”曹嬷嬷在外喊了一声。 之彤应声而出,沈尽欢吩咐白纪休息后也跟了出去。 “曹嬷嬷这个时候怎么来了?”沈尽欢问道。 “老夫人传三姑娘说说话。”曹嬷嬷弯着身子说道。 来到斋心院,沈尽欢闻到一股熟悉的沉香,不浓郁,闻着人心里平静。 进了正堂,施氏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蒲上默念着心经。 沈尽欢避退了之彤,也默默跪到一旁蒲上。 “太子来过。” 过了许久,施氏才睁开眼说话。 “是?”沈尽欢道,不明她是什么意思。 施氏起身道:“尚书府赐上乘宴,按照礼数,家眷都要带去。” 沈尽欢扶着她进了内室:“为何祖母看起来不太高兴。” “可惜了,”施氏叹了口气,“我让你母亲回了赵氏的姻亲,这次除夕宫宴上,恐怕你阿姐得不到圣谕赐婚了。” “阿姐才及笄一年,不着急出嫁。”听到这句,沈尽欢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施氏失笑:“你这鬼丫头,当真觉得祖母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沈尽欢当然知道施氏的厉害,所以只笑不语。 “按道理是要准备个讨喜的手艺献给圣上,你阿娘可决定了?” 沈尽欢记得,沈倾宁的舞技,当年是在达官贵人间得了个好名气的。 故道:“二姐舞艺精湛,定能夺得头彩。” 施氏一下子纳了闷:“你想让她献舞?” 沈尽欢愣了愣:“怎么说何姨娘也是先皇后身边的女官,又是雁门郡公府出身,二姐献舞也不次于她人。阿姐好静,写了副贺词届时送上,想必也无不妥。” “嗯。” 施氏押了口茶,对曹嬷嬷使了个眼神,后者便从内室拿出了一个锦盒。 “你母亲可给你准备了宫装?” “母亲想着呢。”沈尽欢道。 沈尽欢见施氏打开锦盒,一对琢玉嵌银丝的雕花镯子出现在眼前。 这不是阿姐出嫁时的嫁妆吗?自己当年回来送嫁瞧见过一次。 “本来要给你长姐,现在我觉得给你最合适。你未到登台献艺的年纪,但也不能太朴素。” 施氏拉过沈尽欢的手腕又道,“祖母知道你不喜这些花哨的东西,但是这么大的场面,要给人家看到尚书嫡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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