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并没有被完全擦掉,还有一些依旧留在他白瓷般的面孔上,被手帕擦成了拖长的红印,好似被揉碎的红色花瓣。 霜雪堡中有不少人都被方才的动静所惊动,窗口和连廊处呼啦啦地涌出了一大片人头。 即使隔得那么远,也能清晰地看见林德伯格父子的身影——无他,这二位实在是太过肥硕醒目,一个人能顶仨人的位置。 他们应当也注意到了动静的来源,远远地飘来一阵喧闹之声,应当是在对训练场的两人指指点点。 ……他们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弱,仿佛是蚂蚁在仰望神明。 安德里斯攥紧了米娅递给他的手帕,依旧沾染着血迹的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您刚才使用的这个魔法,它叫做什么名字?” “它叫做'奔雷'。” 米娅回答。 安德里斯点点头。 他用带着快意的声音说: “您说得对,我应当跟着您学习魔法,真理之眼大人,我从没想过还能——” 他的睫毛眨得飞快,因为太过激动,后半句话转变成了不成句的呜咽。 米娅笑眯眯地说: “别叫得那么生疏,叫我'老师'就好。” “……嗯!” 安德里斯用力地点点头,蔚蓝的眼睛那样的澄澈,仿佛雨后晴空,“老师!” 不知何时开始,雪已经停了。
第26章 “现在可好,他们要走了,你能怎么办!!我就说根本就不能指望那个贱种!!” 暴风雪只下了一晚上,就奇迹般地停住了。 听闻真理之眼要将要离开,顺便还要带走她新收的学徒安德里斯的消息,林德伯格公爵愤怒地将面前刚摆上的菜肴全扫到了地上。 一旁上菜的仆人躲闪不及(他也未必敢躲闪),被兜头兜脸淋了个正着,滚烫的汤汁霎时就将他的脸烫成了红色。 公爵心情不好,别说只是皮肤被烫得变了颜色,哪怕是脸当场被烫烂一半,仆人也是不敢呼痛的。 他鞠了个躬,尽可能快速且不失礼节地离开,以免被暴怒的公爵当成了发泄的靶子。 与暴躁的公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备受他宠爱的大儿子的态度——雷纳德·林德伯格正优哉游哉地靠在椅背上,甚至还从桌上“幸存”的烤鸡上撕下了一只直躺汁水的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别吃了!”公爵没好气地拾起一颗樱桃砸向他,“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父亲大人说的话,我怎么会没听见?”雷纳德笑容可掬,“我早有准备,不劳您费心。您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快让他们重新上菜吧。” 说完,他拍了拍掌。 清脆的掌声在餐厅中回荡,但却没有一个仆人走上前来收拾一团狼藉的桌面——公爵没有发话,谁敢轻举妄动?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公爵重重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将那把可怜的椅子压得嘎吱作响。 “其实,我早就研究过,秘药不止能通过饮食摄入,” 雷纳德扯下一大块烤得酥脆的鸡皮,含含糊糊地说,“所以昨天给她准备房间的时候,我就在她的床上和盥洗室里准备了大剂量的吸入式药粉……女人多半爱干净,我昨天特意吩咐单独给她准备了热水。通过皮肤直接接触,效果会更好——今晚我再留她吃一顿饭,就差不多了,药效也该发作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 公爵的心情看上去终于好转了一些。 “父亲大人性格谨慎,这种吸入式药物的实验结果太少了,我这不是担心您会反对嘛,” 雷纳德夸张地摊开双手,“本想等事成之后再汇报您,现在逼不得已,只好提前说了。” 公爵这才点了点头。 他挪动肥胖的身躯,困难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拍了拍手。仆人们鱼贯而入,开始收拾桌面。 “晚饭的邀请就由我来下吧,” 公爵阴恻恻地冷哼一声,“出于礼节,哪怕她再无知,也不能拒绝一位大公的邀请。” #### 林德伯格公爵的晚餐邀请函送来的时候,米娅正在整理自己的行李。 既然暴风雪已经停了,她也不想再在霜雪堡多呆。尽管这里的伙食和住宿都不错,但两位林德伯格的尊荣实在让人倒胃口,再好的饭吃着也不香了。 雪已经停了,她可以带着安德里斯去住外面的旅店,完成任务后直接传送回千湖城,岂不美哉。 也就在这时,女仆敲响了房门,呈上了一个托盘。 托盘中盛放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张厚重的信纸。 信纸经过了熏香,散发着一股甜腻的香气;书写信件的墨水则用了漂亮的金色。这封信就差在把“我很贵”三个字大喇喇地写在上边了。 信中写道,林德伯格公爵得知了真理之眼要走的消息,为自己的招待不周深感愧疚。他邀请她再留下来一晚,顺道一起用个晚餐,希望以此赔罪。 啪嗒。 信读到最后一行的时候,一滴鲜红的血液落在了散发着香气的信纸上,缓慢地晕染开来。 还没等米娅反应过来,第二滴血也落了下去,接着是第三滴、第四滴…… 怎么突然流鼻血了?昨天也没吃几块小羊排啊?刀叉全都往烤乳猪身上招呼了…… 米娅扯过一张手帕盖在鼻子下面,防止血液弄脏衣物,走到了盥洗室。 她对着洗面池滴了一阵子血,又用打湿的冷毛巾敷在鼻子上,好在过了一会儿,鼻血才慢慢地自行止住了。 也许是水土不服?米娅一面打开水洗池子洗毛巾,一面在心里琢磨。 还没等她琢磨出个结果,身后突然传来叮铃哐当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安德里斯面色苍白地站在盥洗室门口,面前掉了一地的杂物——看样子应该是他打算带上的行李。 “没事,你别紧张,就是有点水土不服,” 米娅赶忙解释道,“这些只是鼻血而已。” 她本以为是一池子淡红色的血水吓到了小孩,却没料到安德里斯的脸色在听到她的解释后,变得更加的难看。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握住米娅的手,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您感觉怎么样?还有别的症状吗?比如头晕发热之类的?您、您身上带着解毒的药物吗?或是解毒的魔法?治愈系魔法对中毒有用吗?您今晚别去赴宴了,那个晚餐肯定有问题!!” 中毒?什么中毒?我没见到中毒的提示啊? 按常理来说,如果在战斗被施加了【中毒】【诅咒】或是【魅惑】之类的DeBuff ,游戏会弹出一个提示框,提醒玩家注意自己的状态。 可米娅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好好的,从来没有接到过类似的提示。 “是我大意了,我本以为您地位尊贵,他们不敢对您下手……” 安德里斯的脸白得就好像中毒那人是他自己似的。 在米娅的安抚下,他才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咬了咬嘴唇,为米娅讲起了自己这般慌张的原委。 #### 这些年来,雷纳德·林德伯格常在霜雪堡中吹嘘,说他从古籍中寻到了一个古老的药方,经过多番调配,终于成功地将它配置了出来。 雷纳德将这副药剂称为秘药,但在安德里斯看来,也许叫“毒药”要更为合适。药剂通过食用摄入,之后服药者会出现流鼻血、发热、头晕等症状。 由于这些症状极为常见,很容易被误认为其他的疾病,又因为目前检测毒药的手段都不能将其检测出来,因此服药者不会认为自己中了毒。 如果不是雷纳德憋不住非得炫耀,恐怕北地就没人知道他们是中了毒。 “秘药”最大的作用,就是让服药者逐渐变得对下药者言听计从,最终成为下药者的奴仆。 当然,世间也有别的精神控制类药物或是魔法,能够达到类似的效果。但那些通常都需要受害者长期服用药物或是接受施法,否则,控制的效果就会减弱。 而“秘药”的特点在于,前期需要服用大剂量的药物——鉴于该药剂并非无色无味的类型,因此在食物或饮水中只能少量添加,否则就会被人尝出味道不对——而一旦剂量足够,效果便会被固定。 其后即便不再继续服用,药效也不会再减弱。 由于以上“秘药”的种种特殊性,雷纳德目前只是在一些长居霜雪堡的仆人中进行过实验,效果很是不错。 #### ……听上去有够恶心,像是会在色情游戏或本子里出现的设定。 得,我在这里吭哧吭哧玩升级打怪RPG ,没想到还有人真在玩那种剧情啊! !快老实交代,你们究竟是一款什么游戏? ? 在安德里斯叙述的过程中,米娅打开自己的人物面板看了一眼。 他猜得不错,她的姓名后的确挂上了【中毒】的字样。 如果不是在战斗之中,米娅很少会关注自己的人物面板,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也不知道她到底中毒了多久。 看来,安德里斯描述的“常规手段无法检测出的毒药”,体现在玩家的身上,就是游戏内不会弹出提示框,不会提醒玩家目前处于【中毒】状态之中。 “我想着,您到这里后,一开始是跟仆人一起吃饭,后来又是在宴席上用的晚餐。只有今天早上的早餐是单独准备的,即使他想要下毒,剂量也远远不够……” 安德里斯抬起一双蔚蓝的眼睛,惴惴不安地望着她,“……所以就没有同您提起过。” “也就是说,你早就猜测过他可能会对我下毒?” 米娅敏锐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另一个信息,“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安德里斯低下头去,手指不安地绞紧自己的衣角。 米娅没有催促他,但也没有流露出就此按下不表的意思。沉默一分钟后,安德里斯嗫嚅着说出了几个单词。 声音太小,她一个也没听清。 “安德里斯,大声回答我的问题,” 米娅严厉地说,“现在我是作为老师在向你提问。” 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后,安德里斯终于小声地说道: “……我怕您会不要我。” “什么?” 米娅没搞清楚这两者间的逻辑。 “……我、我担心您会厌恶林德伯格……我怕您会觉得这些事很肮脏……” 安德里斯的声音更小了,“……我怕您知道了以后,会不要我。” 好不容易说完这一句话后,他依然不敢抬头,金色头发的脑袋低垂着,好像一只犯了大错,担心被主人扫地出门的小狗。 米娅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安德里斯看上去外貌端正,实际上内里的问题不少,这恐怕跟他的成长环境有关。 譬如,正常人对于下毒的反应一般是“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之类的,安德里斯的反应却是“他做出这种事不奇怪,但是我担心你发现后会认为这些事很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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