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对方的本领,就算想也是没有用的,何必徒增烦恼呢。 坐在辇车上,夏霜望着繁星殿的位置失神,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可现在的场面对夏意星来说绝不是什么坏事。 “煊儿不用管那边。”夏霜道,“你外公应该是下朝了,陪同你外公用早膳才是正经事。” 夏煊收回目光,应了一声。不多看,也不反驳。母亲应该知道外公会过去繁星殿吧,她不提他更不能提。 二十多年的相处,对自己母亲是什么性格,他了解深刻。顺着她的话比反驳她的话好过一些,否则她又要哭闹起来了。母亲愿望是不可能达成的,所以在这些小事上顺从她也没有什么的。 就算等得到,除非外公愿意,否则他不会做任何伤害外公的事情。他的母亲生养了他是真,对他也有疼爱,可从小就怀着其他的目的,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真的难熬,幸好还有个真的对他好的外公。从外公那里他学到了很多,已经许多年没有和母亲发生过争吵。 尽管对繁星殿那位国师好奇,母亲不高兴,他也从未去过,这不是什么必需的事情,不去也一样的。 到了夏臾宫殿,母子俩被告知夏臾去了繁星殿。 夏煊问:“母亲,要在这里等外公回来吗?” “一时半会儿怕过不来,”夏霜攥紧了拳头,望着繁星殿那边,今日的事情不一般,之前就想到了,“过去看看吧。” 说起来她这二十几年没到那里去过,总觉得今日有些特别,不去瞧瞧不怎么甘心。 夏煊应下,眼底闪过好奇,繁星殿那边到底怎么了? 他们到的时候,夏臾正领着群臣站在繁星殿门前。繁星殿大门紧闭,隐隐约约还散着神秘的光芒,阻挡着人的前进。 四周那些草木瞧着也都比往日更好,只眨眼间,似乎又长大了些,叶片更绿,甚至有的还结了花苞。 夏霜愣住,尽管知道如今的世间不一样了,可亲眼看到如此神奇的一幕,很可能还是因为夏意星,她总是难受的。多年过去,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就算当年她和夏意星没有交换身份,她也不可能如对方那样幸运,可平安,可修道,更不可能与父皇平起平坐,当然也做不到夏意星所做的那些事情。 世间出现变化,多了许多修道人与精怪,身为元安公主,她自然有能力招揽修道人,尝试过入这一途,可惜的是她与修道没有任何缘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不管当年交换不交换,她永远都不是夏意星,不可能做到对方所做的事情。 天上凭空响起惊雷,闪电在云层中交错。就在众人以为天要降雷劫的时候,乌云散去,天空中紫光落下,将整个繁星殿都给笼罩。 冥冥之中,围观的人都有所感应,原本飞升成仙之人都应该经历雷劫,只因夏意星对世界做的贡献够多,若没有她就没有今日,身怀功德的她可无雷劫而飞升。 站在最前面的夏臾闭上了眼,沉浸在特别的力量中。云风三师兄妹也是如此,跟着越来越多的人都沉浸在体悟这种力量中。当然,也有许多人瞪着眼发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完全体悟不到其中的奥妙。 夏霜就是其中一个,夏煊隐约觉得这力量特殊,却也少了几分机缘。 夏朗早早就过来的,他就在夏臾的旁边,闲散快乐的日子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和气,如夏臾一样,正在感悟那种特别的力量,眉宇间都是舒爽和自在。 这是怎么了? 夏霜心头不是滋味,便看向她身旁的修道人,想得个答案。这才发现身旁的修道人面色不是很好看,隐约还带几分懊悔之色,她心头一沉。 “公主殿下,过几日在下打算外出去游历了。”修道人说,望着繁星殿的大门,他懊恼极了,若没有跟着元安公主身边,不为对方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今日这机缘是否也能有他一份? 夏霜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略有些单纯的人了,哪能看不出来修道人所想,她冷笑一声:“道长,若没有本宫,当年你也没命了,今日更不可能有机会来到繁星殿门前。” “如今你懊恼跟在本宫身旁失去了什么机缘,略有些可笑了,你该不会觉得什么好事都能自己占了吧?” 修道人被说得一愣,随后脸色不自在起来,元安公主这话也是真。真相被点出,使得这位修道人颜面全无,可又不敢对夏霜如何。纵然元安公主再不受众人待见,这些年她和陛下的关系还是不错,他若真的做什么,肯定会被收拾。 “你要走就走吧,本宫不拦着。”夏霜道,神思恍惚地望着繁星殿大门,刚刚那话也给了她警醒,原来她如这修道人一样,想什么好处都占啊。她讽刺笑出来,笑自己从前。她的不甘心来自于夏意星过得太好,总觉得对方是借她才会有今天。 她这个真公主居然还不如对方风光,这些年她哪里是不放过夏意星,分明是不放过她自己。 可都走到了这一步,培养煊儿这么大,也不能半途而废了。 再说,她本也超不过夏意星,就盼着当个天子的母亲,那还不行吗? 不知过去多久,繁星殿的光芒散去。 夏霜是亲自看到门口花坛里面,结花苞,到如今彻底绽放的一幕,这就是真正的神迹吧?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眼下的场面还真如了那话。 那些沉浸体悟的人也都睁开了眼,这时,繁星殿的门打开。 就一个眨眼间,门前出现了两道身影,正是夏意星和柳寒云。 柳寒云还是那一身红衣,夏意星却罕见地穿了一身紫衣,特别华丽,上面还泛着光芒,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确实不是凡品,是这方天道送的。 她从前也不曾真的和天道打过交道,一般天道都是无情无欲的,只是一套运转的程序,哪里会懂什么人情世故和交朋友。但这个世界不一样,本是个话本世界,这个世界与她联系太深了。在天道彻底归道,变成以往那些天道一样之前,有些感情是正常的。 为了表示对她的感谢,便送了这身云织紫衣。 “各位久等了。”夏意星与众人招呼,“想必你们有所感应,我即将飞升。我原本不是这里的人,如今该回自己的地方了。” 夏臾接话:“皇妹本就是仙人。” 虽说以前有些事情是在忽悠他,可如夏意星说的一样,夏臾不在乎这点,甚至能明白其中的用心良苦。身为皇帝,他是懂人性的,若一下将好处给了,中间可能还会出现什么差错。 十年前,皇妹就给了他一颗五百年的延寿丹,不仅能延寿,还能保五百年的青春。那次对方强调了一句,能炼制出这颗丹药,多亏了他的功德。那话,应该是真的。 按照皇妹从前的打算,最多不过给他一颗百年的延寿丹吧。 能有如今,是皇妹的到来令天地出现了变化,也是他一心在做那些事情,没有敢马虎一点,这颗五百年的延寿丹他受得起。 自知道了他有着带领万物众生共生共长的责任,夏臾更不敢有什么疏忽了,如此大任,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的。能做这样的事情,哪怕没有延寿丹,他也是很乐意的。试问哪个有点抱负的皇帝,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呢?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夏霜望着夏意星那没有任何变化的容貌失神了一瞬,怕被对方瞧见,她赶紧别开了面。 夏意星居然是仙人转世吗? 所以,对方能够如此,只是对方的本事。 若当年不交换,她这个真公主可能就活不到回皇宫吧。 夏霜有些想哭,原来是这样,她竟然为这个较真半辈子。 “皇兄,今后这里要靠你自己了,不要忘记初心。”夏意星叮嘱,“只要你完成了自己的责任,便能得偿所愿。” 夏臾道:“会的。” 能接下这个任务,是他的荣幸,这天地间也只有他一人,是何等的珍贵。 “小六喜欢玩就让他玩吧。”夏意星笑道。 几十岁的夏朗性格没有什么变化,他没有成婚,也没有去追求修道,每日都过得闲散自在,听夏意星这样说,哈哈笑出来,对着夏意星拱手:“多谢小姑姑,”他挤眉弄眼地看了他夏臾,“父皇,你那么多子孙后代,就不用盯着儿臣了,小姑姑都说了的。” 夏臾哼了一声:“朕早就不指望你了,玩你的去。” 同样也是这个儿子,让他如今都还能体会到没有隔阂,如寻常人家的亲情,如此也好。有他在,必然会护着这小子。 夏霜眼底划过一丝复杂,她和父皇没有多少时日相处,回来时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来的接近也都是怀有目的,是永远都不可能像六弟和父皇之间那般亲近的。 她倒是体会过父母情,是在夏柄夫妇的身上。 在来到京城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挺好的。先不说他们内心如何想,有没有什么打算,那些年对她是真的好。 只是后来找回了身份,一切都变了。 她变了,他们也变了。 多年过去,他们不知怎么样了。 记得在二十多年前,他们坐牢时间够了,曾来公主府寻过她。只是那时她心情不佳,不想见,后来也不曾差人去过问。 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低声问了身边的人:“可知道我养父母如今在什么地方?” 被问到的侍女明显愣了愣,随后低声说:“殿下,他们十年前就过世了,殿下当年不是说他们的事情不用再报,也不想见他们……” 这些年殿下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既然开口提了这个,他们知晓夏柄夫妇的事情,都不敢上前来报。 夏霜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去。 他们竟是去世十年了吗? 如果,如果她过问下,他们是不是能活得久一些?他们到底养了她那么多年,不曾亏待她,不该不管他们的。 夏霜有些难过了。 突然恍惚过来,这么多年过去,她体会过的最真挚的父母爱居然是在夏柄夫妇那里。 母妃在意她,可她们之间到底少了些什么,掺杂得太多,各种危机面临,她们更没有机会培养感情。 父皇也没亏待过她,可他是天子,从小就没有与他一起,他们更没有机会相处。别说是她了,除了六弟,其他几个哥哥与父皇之间也没有寻常父子那样亲近,如今哥哥们还各自一方,三五年才能见一次了。 只有夏柄夫妇,在她失去记忆,忘记身份的那些年,给予了她不一样的父母疼爱。 回忆从前,夏霜才发现她怎么留下如此多的遗憾呢。 “母亲,不舒服吗?”夏煊见夏霜面容惨白,有些担心。 夏霜抬头,就见夏煊眼底的担忧,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在走一条老路。煊儿,他好像没有体会过来自母亲无私的疼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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