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特意吩咐下人给方小云打了地铺,就睡在杜纵的床边上,至于臭味太大睡不着这件事儿,根本不在她的考虑把范围之内,只要她的儿子好了就成。 此时的杜纵倒是醒了,神状态还行,至少能吃能喝的,但他双目赤红,看谁都跟看仇人一般,尤其是吃东西的时候,正死死盯着杜夫人,狠狠啃下一口手中的鸡腿肉,那凶狠的样子,好似在啃杜夫人的肉一般。 面对儿子这般模样,杜夫人心中怎么可能不疼,她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强笑着说,“纵儿,这个方小云是福星,有她在你身边日夜相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杜纵红着眼,轻飘飘看了眼瘦巴巴的方小云,嫌弃的不行,“就她这样的还是福星?你之前不是说方小蝶是福星吗?结果呢?” “啪。” 他将手中的鸡腿扔在地上,将摆在床上的小几也一把推到了床下。 “噼啪——” “叮叮——” 碗筷和饭菜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地上全是碎瓷片,有一些瓷片弹射出来,砸在了杜夫人和方小云的身上。 【第440章第441章是她错付了】 杜夫人只觉得心被猛地揪紧,在她刚知道杜纵的腿没救以后,她想的是杜纵继承不了杜家的家业,但她可以带杜纵去娘家,所以,她用她当家夫人的身份,变卖了许多财产,包括她的嫁妆都换成了现银。 她特意买了一处宅子,就为了藏这些钱,留着给她和杜纵一生无忧的钱,毕竟,回了娘家,总吃娘家住娘家的也会被嫌弃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不是说说而已。 她又不是没有兄弟姐妹的。 她处处为杜纵着想,这腿也不是她想杜纵断的,结果从小疼到大的儿子,竟然如此对待她,她的心都快如满地的瓷片一般碎裂开,再也粘不起来。 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强忍着没有滑落,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儿子,只听杜纵跟疯了一般吼道,“你骗我,你一直骗我,你说我的腿一年以后会好,我便忍着,你可知在这床上度日的日子有多难熬?” “我忍了大半年,眼看着只差几个月就能下地了,我的腿却烂了,发出恶心的臭味,我感觉不到疼,自然就不知道是我的腿出事了,还以为是什么死老鼠死在了床底,着下人找了许久,什么都没找到。” ”后来我发现我的腿上有浓水流出,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臭味是我的腿上发出来,解开一看,上面如生疮一般,腐烂流脓,我恶心的不行,被自己的腿熏的饭也吃不下,吐得稀里哗啦,可我不疼,我才知道我的腿没救了。” “一日躺在床上就是煎熬,你要我年年这么躺着,我怎么受得了?你还把我的丫鬟都调走,不如杀了我!!杀了我!!” 他几乎是用吼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表情扭曲丑陋,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鼻涕,糊了一脸,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对着的是疼爱他多年的母亲。 杜夫人往后退了又退,被年迈的婆子扶着才站定。 她好似听见了自己的心被撕裂的声音,一块一块,毫不留情的被挥洒出去,痛得她不能呼吸。 她自嘲一笑,脑中全是杜纵跟她撒娇的场景,到得知腿断了,无救了,他还想着的都是那些通房丫鬟,没了色欲不能活了吗?当真是本性难移。 是她错付了。 她抬起袖子,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么不端庄不优雅的擦了一把自己的脸,昂着脖子,眼帘微掀,看着杜纵的眼神复杂又失望。 她冷冷道,“既然你心中对我有这么大的怨念,那我便如了你的愿,让你好生体会一下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罢她甩袖转身,任由嬷嬷搀扶着离开。 跨至门口时,她听到了杜纵慌张的喊她,问,“母亲,你是什么意思?” 她头也不回道,“你不是说让我杀了你吗?我成全你,你该高兴了吧?” 话落,她没有丝毫停留,将所有人都带走,包括,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祈祷的方小云也被侍卫们拖走。 任凭杜纵再惊慌,再无措,不断的呼喊着从床上滚到地上,被地上的瓷片扎破了手,身上的衣裳沾满了污秽,杜夫人都没回头。 或许她是真的失望了吧。 宋初雪带着儿子们赶来的时候,就隐隐听到了这么一席话,等她到了地方,瞧见的就是杜夫人带着人离开的场景,那背影竟然说不出的落寞。 老七在瞧见方小云的那一刻,如失了魂一般,拔腿就要追上去,宋初雪一把拽着他的后脖领子,陆老六非常上道的替她捂着老七的嘴。 “你去作甚?没听见杜夫人刚才说的话吗?她现在心情明显不好啊,你这么冲上去,她一生气把小云伤了咋办?” 别说伤了,在这种时候,杀了都有可能,不然,为什么方小云一点反抗都没有?还不是知道不是时候? 老七立马明白了亲娘的意思,忙停止了挣扎,求助的看着宋初雪,那眼神,跟一条迷路的狗崽似的,哪怕是对着路过的人,都会摇尾乞怜。 老六一松手,他便急道,“娘,那咱们该怎么办?” 宋初雪看了眼不断传出如野兽般哀嚎的院子,带着几个儿子往杜夫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杜夫人刚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如失了魂魄一般坐在了凉亭中。 晚上的风有点凉,她穿的有点单薄,坐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竟不觉得冷。 老嬷嬷站在她身边,犹豫许久,还是劝道,“夫人,夜晚天凉,您还是进屋早些歇息吧,别把少爷的话放在心上,您知道的,他就是孩子心性,过两天就好了,以前不也是这样吗?” 嬷嬷不提以前还好,一提起以前,杜夫人不由得想起杜纵年龄越大做的荒唐事就越多,只要她拒绝,或者阻止对方做荒唐事儿。 对方便变着法儿的和她生分,好几天不喊她是常事,连吃饭都不愿意陪着她,偌大的院子里,唯有丫鬟婆子们来来往往的身影,说不寂寥是不可能的。 她每日看着的也就是丫鬟婆子们不知疲倦的忙碌,无聊极了,或许去外面买点瞧着不错的衣裳饰品,这,便是她唯一的乐趣了。 现在,这唯一的乐趣也没了,因为杜府支撑不起她的花用了,她自个儿的银钱也没了,或许这便是她从小到大最穷困的时刻了。 想着以前的事情,她的心如堵了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她说,“你陪着我也有几十年了,怎能不了解纵儿呢?他就是被我惯坏了。” “若不是不能生养,我绝不会将他养成这般模样,我好悔啊” 嬷嬷也跟着抹了抹眼泪,她年长杜夫人十岁左右,可以说是把杜夫人当成妹妹带也不为过,平时她和杜夫人一样最疼爱的就是杜纵,说是视为己出也不为过。 属实没想到会有今日。 “夫人,咱们离开少爷院子的时候,奴婢好似听见了少爷摔下床的声音,还是让人把少爷扶床上去吧,着凉了就不好了,地上还有不少碎裂的瓷片呢?” 【第441章第442章和母亲一样温暖】 杜夫人睨了嬷嬷一眼,未消的怒气又上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一晚上能如何?他不是想去死吗?那就让他尝尝在地上待一晚的滋味。” 她是真的不想管杜纵了,人心是会凉的,总是无条件的付出与包容太久了,予取予求也太久了,以至于养成了现在的杜纵。 从不会认识自己的过错,反而想着把事情全都怪在她身上,这可能吗?她不难受吗?一次如此还好说,次次如此,怎能不让她凉了心? 话毕,她看了看护卫押着的方小云,冷声道,“把人带过来。” 而后,人已经进了主屋。 几个护卫没有丝毫犹豫,跟着进了屋,将方小云狠狠扔在了地上,然后守在了门口。 本就瘦弱的方小云被这么一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颤了颤,震得生疼,可她什么都不敢说,只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一块儿,努力靠着墙壁,以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杜夫人坐在桌前,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把方小云盯得毛骨悚然。 半晌,她才起身进了内室,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契书,扔到了方小云的身边,开口说道,“你在这上面按个手印,我就不会杀你。” 纸张在空中飘扬了好一会儿,缓缓落在了方小云的腿边,她垂头望去,看见了那张写着不少字的纸张最上方写着三个字:卖身契。 陆婶子教嫂嫂们识字的时候她会跟着学,陆家的萝卜头也会,最开始学的就是卖身契三个字,因为很多人以做工之名骗人签卖身契。 宋初雪便先让一行人知道卖身契三个字到底长什么样,别的可以慢慢学。 方小云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遇到这件事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涩,她不想离开陆婶子,不想离开陆家,陆家的所有人待她都很好,把她当亲人,她太贪恋这份温暖了,不想失去。 现在的她早已不复当时在心底咒骂杜纵的狡黠模样,只余满腔不安。 沉吟半晌,她死死咬着唇瓣,她双手双脚并用,爬到了杜夫人的脚边,抓着对方的裤腿,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哑着声音说,“夫人,我会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救杜少爷的,虽不能保证他能站起来,保证他不必躺在床上度过余生肯定是可以的,只求夫人放过我。” 杜夫人垂眸,看着腿边的方小云,小小一只,很是瘦弱,扔在人群里绝对没人会看第二眼的货色,此刻,这个不会被看第二眼的小丫头,正颤抖着身子,抓着自己的裤腿。 用她仅有的能力哀求着自己,希望自己能放过她。 不得不说,方小云给出的条件很让杜夫人心动,但她估错了人心,人心往往是贪婪的,得到了一样东西就会想要更多。 更何况,方小云若能让杜纵变好,那么她的价值就远不止这点。 思及此,杜夫人看了地上孤零零躺在一旁的卖身契一眼,便明白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是识字的。 她将身子压了压,眼底那落寞的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贪婪与另一种方小云看不懂的光芒。 方小云只觉得自己的下巴被一只手死死钳住,又被缓缓抬起,她顺着下巴被抬起的角度,望进了杜夫人的眼中。 只一瞬,她便知道,自己不可能被放走了,因为杜夫人的眼神,和普通人看到银子一般,热切又欢喜。 她忍不住泪水盈眶,咬着唇瓣没说话,而杜夫人,瞧着那水汪汪的眸子,如方小云猜测般一字一句道,“本夫人真的没想到,你一个乡野丫头还会识字,你的条件也很诱惑人,可本夫人,怎么舍得放掉你这么个宝贝疙瘩?” “你这么有用,带在身边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离远了那可就没用了,不是吗?” “本夫人劝你,还是乖乖在契书上盖手印,省得受皮肉之苦。” 说罢,她狠狠将方小云的脸扭到一边去,松了手。 方小云被这力道带得再度跌坐在地上,眸子没有焦距般盯着地上的某一处,泪水啪啪往下掉,模糊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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