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萍回来了。 孟之看着翠萍被压着关进了自己对面的那一间房内,转身时露出满是血痕的后背,衣服仅仅贴在身上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你怎么还要被关在这里?”孟之问道。 “我现在还不能走。”翠萍找了个干净一点的地方慢慢坐了下来。 估计是慎刑司不让走。 慎行司的人锁上门准备直接离开。 孟之叫住他们:“大人,您忘了给我开门了。” “什么?”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孟之。 “下一个不是该审我了吗?”孟之说。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那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贤王殿下已经回去休息了,明日再审你。” 那人说完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跟同伴商量着晚上一起去喝几杯。 不是说皇上很生气,要严查此事吗?这些人竟一点都不着急?古代都不加班的吗? 还有那贤王…… 孟之回想起万寿节时见到的贤王,在温暖的殿内还披着大氅,肤色很白,仔细想来却是个虚弱相,这人莫不是个病秧子吧?好吧,明天审也行吧。 孟之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这时对面传来翠萍的咳嗽声。 “你还好吗?”孟之看着翠萍。 “……” “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什么都没问。”翠萍声音不大。 “都不问清楚就直接打你?打完了还不让你走?”孟之语气有些愤懑。 “我见到他了。”翠萍轻咳一声,“因为我看见他就跑过去抱住了他。” “……” 都说行胜于言,翠萍这一行为的确坐实了她跟林舟的关系。 “你为什么……” “你是要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吗?明知这一举动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我确还要去做……” “当你看到你喜欢的人满身是血地被绑在那里,你会如何?你是会心疼还是会想办法撇清关系?”翠萍语气平静,有些虚弱,完全没有先前那般强势。 孟之努力代入了一下自己,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出于本能和对自己的了解,孟之觉得自己应该会选择后者。 她一直是个冷漠的人。 “我看着他手上血肉模糊,带血的手指甲散落在地上,我不敢想象那得有多疼。” “林舟是非死不可的,你又何必承认使自己受罪呢?” 孟之还是不能理解翠萍的行为。 “三年前的冬天,因为练舞我的腿一遇到冷气就疼得要命,可那天下着大雪,我被娘娘们点着去宫里跳舞,她们指名要我跳《绿腰舞》,看我穿的衣裙厚重便让我换上轻纱。虽然宫里点着炭火,可我依然很冷。在跳舞时我的膝盖跟针扎一样,一时不慎,我摔倒了。” “那天下午我被罚跪了一个时辰。回云韶署的路上,我腿直打颤,真难受啊,我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任由自己摔倒在地。” 在说起自己经历的时候,翠萍语气平静,好像在讲述陌生人的故事。 “我是在那个时候遇见林舟的,他当时还是个普通的巡逻侍卫,其他侍卫看见我只会指责我,让我起来赶紧回去,怕冲撞了贵人。只有他扶着我站了起来说要送我回去。在没人处他就蹲下来要背我。” “他的背很暖,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温暖。”翠萍将自己与林舟的过往娓娓道来。 “第一次?你的家人……” “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她们说我是在冷宫中被发现的……” 孟之没想到翠萍的身世竟这般坎坷。 “我知道他是看见我的美貌才动的恻隐之心,可是那又怎样?我有他喜爱的容颜,他能给我想要的温暖。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翠萍说道。 孟之听了竟觉得翠萍跟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她好像不只是简单的恋爱脑。 “所以,当他注意到你的时候,我很害怕。因为他爱的美貌谁都可以给他,可我想要的温暖只有他肯给我。” “可是你不气林舟他跟月国公主……”孟之问道。 “我不生气。” “因为我知道那件事根本不可能发生。都是那月国女人的污蔑。” “为什么?” 接下来的话让孟之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林舟他那方面根本就不行啊。” 第10章 他就这样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出来见人了? 孟之原本以为翠萍对林舟跟萨妮的事情矢口否认是因为翠萍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竟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那么就是萨妮撒谎了。 这可是欺君。 “我想不通,那个月国女人为什么要这样说?”翠萍喃喃道。 孟之当然知道。 孟之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萨妮了,虽然她好像的确从未真正的认识过她。 “听说,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现在她已经是宫里的主子了。” “竟然是因为这样吗?”孟之一说翠萍立马反应了过来,“那她还真是自私啊。” 自私到要去陷害他人。 听到这句话孟之也沉默了。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么高尚的人,甚至必要的话*她可能比萨妮更自私。 萨妮的做法她不认同,但是她不确定如果换做自己她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人都是自私的,利己本没有错,可萨妮错在为了自己的意愿去陷害一个无辜的人。 如果是孟之,或许她会选择在私下里向皇上承认这件事,并且会栽赃给一个不存在的人。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一个检查就会露馅。 如果萨妮选择大庭广众之下栽赃一个宫里不存在的人,那么整个月国的颜面变会扫地,整个月国将会被天下人耻笑指摘。 所以说,某种程度上说,萨妮只有一个选择。 至于对方为什么是林舟? ——“你的名字是幽桐吗?” ——“我们都知道你,你很出……出名,还很漂亮。” 孟之像是醒悟般抬起了眼皮。 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跟林舟的流言,让萨妮锁定了林舟。 瞧,因为林舟是这样一个花心的人,所以这件事情就一定会是他做的。 ——“祸从口出你这丫头是懂还是不懂?” 脑海中闪过李嬷嬷对自己说的话。 如果当初她没说那句话,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自己现在也不会待在这么一个阴冷潮湿的鬼地方。 越仔细想,孟之感觉身体越发得冷。 真是造化弄人,因果报应。 孟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中景象光怪陆离,醒来后她只记得两个意象——蝴蝶和现代的多米诺骨牌。 她醒来时看了看窗外,天还没亮。她一边站起来活动关节,一边试图活动被自己枕麻了的手。 对面牢房传来翠萍的梦呓,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孟之透过牢房门口墙上的微弱的烛光看向翠萍。她背面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泡得红得发黑。 烛光下,孟之看见翠萍额头上浸满了冷汗,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待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铁定正发烧呢。 “翠萍,翠萍,你醒醒。”孟之试图叫醒翠萍。 可翠萍眉头一皱一皱的,就是醒不过来。 无奈之下,孟之只好叫狱卒过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 外面值守的狱卒打着哈欠不悦地走了进来。 “吵什么吵,大晚上的。” “大哥,我有点担心那个人,您行行好让我过去看看她。”孟之指着翠萍说道。 “关你什么事?老实在这待着。” “您看上面人也只是打了几个板子也没把她放回去,想必是之后还有用。一个弱女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又不及时上药怕是要发热,这要是出点意外该怎么办?”孟之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两个银耳坠摘了下来塞给了狱卒,“您行行好,帮我找一盆冷水,让我过去照看一二就好。” “行吧行吧,这么麻烦。”狱卒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却拿出钥匙将孟之放了出来,然后打开了对面的门让孟之进去,然后他又去接了一盆冷水放在门口孟之能够到的地方。 孟之摸了摸翠萍的额头,果然发烧了,烫得惊人。 她撕下自己的一片衣服,浸了冷水放在翠萍的额头上。 —————— 孟之被慎刑司的人带去审问时翠萍还没有醒来,走之前孟之摸了摸翠萍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待听不到脚步声之后,翠萍才睁开了眼睛。 她两手撑着地想坐起来,动作拉扯着粘在伤口上的衣服,伤口处又重新渗起了血,疼得她直吸气。 天色刚亮,出了监牢,孟之的视野一下亮堂起来,在黑暗里关久了眼睛还有些不适应。 根据自己看电视剧的经验,一般审问犯人都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屋子里,犯人旁边还会放上一个燃烧得正旺的碳盆,里面还放着烧红的烙铁。 可没想到孟之竟然被带到一处别院,里里外外都是些洒扫的奴才,院子里花草树木,池塘凉亭一样不缺,虽然正值萧瑟深秋,但是景色还是极美的,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处住宅。 “大人,您确定咱们没有走错路?”孟之问。 “少废话,快跟上。” 那人将孟之带到一个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王爷,人带到了。” 是贤王吗? 孟之猜想。 此时门从里面打开了,那人点头示意完成交接便转身离开了。 开门的人是一个年轻男子,侍卫打扮,手执长剑。 “进来吧。”那人对孟之说。 孟之跟着他进屋,屋里的装潢大多是黑檀木,就连地上的地毯也是以黑色为主,屋子门窗紧锁,让孟之感觉有些压抑。 门后是一个木架子,那条小黑蛇此时正盘在枝干上休息。 往里去是一扇山水画屏风,屏风后就是…… 这里是卧房? 孟之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 “王爷,人带到了。” 屏风后的人似是刚从床上起来,孟之从屏风上面看到床前的帘子动了动。 那人没说话,只留下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孟之将头低了下来,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为何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不多时,屏风后走出一个男人,不是贤王又是谁? 贤王晏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只穿了一层黑色宽松的绸衣和绸裤,样式简约不繁杂,上衣的扣子没有扣全,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许是刚起床,贤王披着头发,通身散发出慵懒的气息。 他就这样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出来见人了? 孟之看了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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