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又碰在玄门大会召开前,若此时发生掌门更替之事,不免惹人猜疑。何况鬼影身份尚且不明,在揭开真相之前,玄门四派均逃脱不开干系,就算此事非他们所为,也保不清没人趁乱浑水摸鱼,此时万万不能示弱,被人寻了短处。 “宁儿,送爹爹去九清殿吧。“ 沈彻自那日进入九清殿,开启五年闭关之期。苍穹门诸事则由尉迟峰和窦桃协理,六位长老将护山阵重新巩固后,又将召阴阵痕迹彻底清除,并且暗自遣麾下弟子调查幕后之人。 三月后,虽幕后之人尚未找到,但成功从门派内揪出个内奸,是名入门派十年但尚未筑基的弟子。此人利用守山阵外坚内弱的特点,特地挑选山中清气最弱之时,从内破坏守山阵铭文,并割剜取血,绘成被公认为魔道中最难成的三大阵之召阴阵。 以血成阵,邪气更添三分。 但一位十年都没能成功筑基的弟子,资质平庸,又如何能突然窥得魔道之极?又是从何处得知此极阴极邪之术? 无论各长老用什么法子,以至那名被抓的弟子全身皮肤碎裂成丝,骨头尽碎,筋脉尽断,对这些问题都只有“咎由自取“四字作答,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折磨,那弟子在某日清晨再没能睁开眼。 自打“内奸“事件一出,门派内“筑基“这个坎含金量比先前提高不知多少倍,虽没有护生阵的画地为牢,也再不需互相争抢求生之地,但曾经出现在后山引同门相斗的“楚河汉界”虽再不见轮廓,却好似更加鲜明了,深深刻在筑基以上弟子眼神中的不屑和鄙夷里,以及尚未筑基弟子的自卑和不甘中。 肖霖自从被沈彻不留情面地下了判词后,甚少在大家视野中出现,一直憋着股劲在院中练剑,却仍卡在金丹末期的瓶颈无法突破。 卓方则说到做到,在沈彻闭关第二日,便遣道童送了两只能借听借看的纸鸢来——当然,眼睛依旧在尾巴下。 今年年尾,玄桐也顺利从梁、孙二位夫子手中顺利结业。 听说梁夫子那远在京城内阁中的曾曾曾孙,在沈宁下山游历的之后不满一月,就不知得罪了哪位达官显贵,尚未还清衣锦还乡的旧债便丢了铁饭碗,家中米缸的那几粒米煮碗薄粥都够呛,又将心思打到梁夫子身上来。故而玄桐时隔良久,才又见着梁夫子满头稀稀落落才及背心的灰发。 玄桐将这些趣事告诉她,却绝口不提他再见梁夫子被烧断还没长全的发须时,最想念的还是和她在一起读书的日子——看她昏昏欲睡侧颜的日子、为她不惹夫子责骂而懂装不懂的日子、因夫子对她恶语而心烦便一口气画了几十张点火符透支灵力险些露出妖相的日子。 孙夫子结业课的那日后晌,沈宁候在一旁,本想待其授课结束后与他聊聊无心长老之事,只因孙夫子是门中长辈,又是授业恩师,且没有“焦发”之怨。 自打在冰塚中想到下任掌门之事,那之后夜里,沈宁常辗转反侧,越想越觉人心隔肚皮,看谁都多了几分捕风捉影的猜忌,几番思索后,只剩久不问世事的孙夫子尚且可信。 她却不知玄桐本就在剑道上力不从心,见她一旁观,原本十分力强充十二分。本来孙夫子经这些年,已对玄桐的剑招范围了如指掌,不料今日并非往日,孙夫子再度在玄桐差强人意的剑法和异于常人的深厚灵力下光荣负伤,在沈宁郁结浓重的目光下,半死不活地被雨谷一路护送回家休养生息去了。 玄桐三年学业就在梁夫子愁苦之色更甚往昔的老脸前、孙夫子始料未及的血光之灾中、沈宁满腹愁思的长吁短叹里结束了。
第20章 藏书阁(1) 玄桐每每忆及肖霖对沈宁言行举止轻浮,却又无可奈何,内心更加痛恨自己的弱小,修炼愈加刻苦。 “鬼乱”后近一年,他白日里似不露端倪,内心却煎熬非常,夜里时常被噩魇所搅,不得一夜安眠。夜不能安寐,却又更加心神不宁,疑神疑鬼,看谁都像不怀好意,唯恐突然跳出个不是玩意的东西将沈宁拐了去。 玄桐一面瞥着股闷劲儿修炼,一面倚小卖小,成了条尽职尽责的小尾巴,带双含刺夹钩的眸子随时准备朝她身边之人——尤其是男子身上剜几刀。 十七岁少年正是身心飞长的年纪,沈宁却觉玄桐长个不长心,没了课业约束,反倒粘人更甚,几乎和沈宁形影不离。 此时正是晌午刚过,藏书阁寂静无人,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格在架上留下几片耀眼的金斑,灰尘似永不知倦地滚滚翻涌。 苍穹门藏书阁上下六层,各类典籍卷帙浩繁,包罗万象。其内木梯盘旋而上,红木书架比邻而列,墨香浓郁。 平日里最多弟子光顾的便是收录各类术法的第一层阁楼,至于陈列枯燥无味各大门派玄门史册、历代荣辱兴衰的第六层却鲜有人光顾,被长长久久的束之高阁。修仙之途任重道远,没人会愿意把心思花在即不沾亲也不带故的遗体之上。 当初建造藏书阁的人颇有先见之明,果断将此类书设置在经年不见阳光的地底最下层,连同木梯皆常年被阴湿气包裹,一踩便咯吱作响,好像随时都不堪耻辱,自绝生路的打算,沈宁走得胆战心惊。 步入第六层后,千册书卷、竹简、牛皮纸大概只按照玄门五派极其潦草分了个类型,沈宁随便一瞥,甚至还看到两张令人心骇的血书。至于没名没姓的小门小户,或者是自修成才,半路创出点名堂的那些个昙花一现的名人轶事,则被随意堆在靠里一隅,书架都不配有。 玄桐先进一步,将长明灯点燃,一粒昏黄的灯火只勉强照亮阁楼。 沈宁视线上下左右扫过一遭,从面前的书架上找到记录本门天赋卓绝之人修炼经历的书,刚垫脚尖,身后之人却抢先一步替她取下那书。 “姐姐。” 玄桐的声音听来像是有些不似寻常的暗哑。 沈宁闻声抬头,便对上玄桐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又是一年光景,玄桐个子已快比她高出一个头。两人在翠竹峰抬头不见低头见,加之少年粘她实在粘得紧,偶然视线相碰时,她时常觉得玄桐的目光中仿佛包含着某种沉甸甸的感情,但往往只错眼的功夫那感情又消失无踪,快得仿佛是错觉。 但此刻烛光摇影,阁楼寂静到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两人近在迟尺,心比海宽的沈宁终于清晰捕捉到玄桐目光中的不同寻常来。 那双眸子的主人仿佛终于将藏于心底已久的情绪一一拾掇出来,趁着灯火幽暗之时才敢一鼓作气陈列铺展在沈宁眼前,无遮无掩。 四目相对,沈宁一时愣了。 短暂怔愣过后,是对这种深重情感的怯意。 少年的目光不禁让她后退了半步。 玄桐只觉全身上下的血都疯狂往太阳穴处奔涌,脉如擂鼓,四肢却冷,片刻的时间无限被拉长,通向义无反顾的深渊。 他自从意识到沈宁今后可能会有心仪之人这件事后,被无数光怪陆离的梦和如影随形的患得患失折磨得时刻胆战,却又没有勇气开口倾诉真心。 肖霖曾说男女有别要他搬离翠竹峰,沈宁护他之语尤言在耳,当时的他曾为之感动不已。后冷静下细细琢磨,他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正因沈宁并不曾将他视为真正的异性相待,故而不会顾虑男女有防之说。 几个月来,埋藏心中的感情愈加强烈,沈宁每个眼神和动作都能被他一腔患得患失之心理解出来百般可能的意思。 一日午夜,被梦魇惊醒,他心悸未散,偏执又恶毒地想:索性告诉她知道了又如何?若她当真不愿,我强取豪夺又如何?若她已有心仪之人,我将其杀了取而代之又如何? 阁楼的幽暗和阴森之气让他回忆起无数令人窒息的梦,仿佛有无形之手在他满腔满心的绮思妄念上推了一把,仗着几分不顾后果的少年心性,他把对沈宁的感情毫无遗漏地展现出来。 但面对到来的答案,他却顿生怯悔之意,满腔无畏只屑沈宁表示出一星半点的犹豫,顷刻便能土崩瓦解。 见沈宁面上之色由惊化惧,玄桐原本坚定的目光开始闪烁,负在身后的手将书卷攥起了几道褶皱,他紧张得几乎要忘记如何呼吸。 沈宁的嗓音轻而易举穿过周身血液奔涌的沙沙声直抵他心底:“你莫非——” 玄桐紧张得心脏都快炸开了,全身气血上涌,额角突突作响。 “——饿了?” 玄桐承载过多思绪的大脑一时没转回来,满脸空白:“... ...” 沈宁见玄桐不语,暗道一声“果然!” 方才陡然见玄桐双眸中如此坚定不移、欲念浓重之意,她曾有瞬息为之一振,但越看来却越觉熟悉,思考片刻后面恍然大悟——这不是玄桐当初在紫龙庙中,看她怀中揣着那半冷桂花馒头的眼神吗?! 果然少年心海底针,她道是玄桐被苍穹门源源不绝、果腹管饱的清气喂久了,口食之欲应当有所轻减才是,想来毕竟玄桐还有半个妖身,不能用玄门修士的思路去理解。 妖族向来不辟五谷,更没听说哪个品种的妖为修炼清心绝欲的。 说这话的沈大小姐并不曾注意过,翠竹峰除了她回来那日玄桐亲下庖厨,其余时候从未燃起过无关于她的烟火气——玄桐为修成至清之体早辟谷了。 沈宁产生了个天大的误会。 玄桐无知无觉地立在原地怔愣片刻,随后紧绷至极致的身体倏然一松,只觉脚下发软,思绪飘忽,费了好些气力才维持住表面的淡定。他明知沈宁误会得真心实意,却再也无法鼓起吐露真情的勇气了。 他半晌才挤出了个无可奈何的笑:“姐姐... ...猜得对。” 沈宁转回身子,继续将视线放回到书架上:“我争取早些回去,如果你实在饿得不行,也可以先回翠竹峰。我记得沁芳苑中还剩下三块梨酥,若不够也可以让雨谷去山下买些... ...嗯?” 沈宁的视线停留在最下一层的书架上。 每层书架首尾各放置有枚貔貅状的木雕,与书架一并用得都是大叶紫檀的材质,用于稳定堆放的卷轴之用。她发现唯独最后一层左端的貔貅比别处干净不少,只有兽首顶端有薄薄一层轻灰。 沈宁试探着左右拧了拧,阁楼深处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有什么打开了。 到阁楼尽头,沈宁见有副高约十尺的水墨巨卷悬挂于顶,背后墙壁移开一块,露出了黑暗逼仄的小道,不知通向何处。 沈宁站在原地蹙眉思考了片刻,微偏过身子道:“你先回去吧。” 背后的声音着实委屈:“姐姐,你是嫌弃我碍手碍脚吗?” “... ...”
第21章 藏书阁(2) 沈宁承认,她再再再次毫无原则地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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