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若是本就将自己低看三分,又怎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当他逐渐明白此理后,决计苦心修炼,花上比别人多千倍万倍的气力在剑道上,沈彻凛然生威的剑招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已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在院子中昏而复醒,手中还握着无数豁口的冰冷铁剑,全身都因过度操练带来的后劲酸胀难耐,如百蚁噬身。他略微挪动一下,一身筋脉针扎似密密麻麻的疼。 肖霖于修道上本就天赋出众,外加肯下苦功,修为日日精进,仅用了三年,修为便已突破金丹,在同辈当中一骑绝尘,得六位长老青眼被提至首席弟子,成了人人敬仰三分的大师兄。 然而沈彻却不意为然,他看得出肖霖此人执念过深,得失之心太重,做任何事都要压别人三分方可罢休。 修道之人,不能无心,亦不能太有心。 过无心则从庸,太有心则易折。 沈彻曾多次提点,但肖霖正是仗着不欲落人其后的执念走到今日的这一步,哪里肯真心受纳。 他嘴上虽从不辩驳,端得一副虚心学习的模样,心中却对此一笑了事,并不过心,不当回事。 那时,他待人已不再低声下气,学会虚与委蛇和圆滑处事,在同辈中颇有口碑。 再见沈宁时,当初的小奶娃已八岁了。 肖霖依旧远远地站在旁边看她,只是并不是独自一人。他身担首席弟子之责,诸事繁忙,身旁总随着几个共事的同门。 他脚步一顿,在红棉树下驻足片刻,暗暗用视线在腰间比划了一下。 “她长得真快。”肖霖笑了一下,不禁想:“再过七八年就是个大姑娘了。” 身旁弟子见大师兄忽然停下,皆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半晌后,往肖霖视线所及处一看,却是空空荡荡,唯有一片碧油油的青草地和几簇不知被谁摘去花朵的雏菊——小沈宁动如脱兔,早跑得没影了。 肖霖莞尔,提步从树荫中出来,走进灿烂明媚的春光中。 思绪回笼,肖霖如努力隐忍某种冲动般死死咬住下唇。 他后知后觉清醒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肖霖将头埋得很低,口中腥甜弥漫,双手颤抖着,缓慢而艰难地收紧,最后握成拳头擦过她肩膀重重砸在石床上。 不该是这样的,我怎么能对她—— 肖霖抬起头来,眸中盈满痛苦和挣扎“宁儿我... ...” 他话音未落,便被一道暴虐无挡的罡风撞飞出去,猛砸在石床边沿,整个石床登时爆裂开来! 玄桐周身肃杀,转身便已挡至沈宁跟前,石床崩裂开来的岩灰,半点没砸在她身上。少年微微偏头,往身后一瞥。 沈宁的额角被拉开条三寸的口子,鲜血从左脸蜿蜒而下染红了衣襟,乌黑的发丝凌乱搭在肩头,脖颈还有一条刚被豁开的伤口。 他瞳孔蓦地缩紧,脑海中有根弦“啪”地一声,崩断了。 妖化的玄桐身迅如残影,逼至肖霖跟前,一把攫住他脖颈将他整个人纵提起来! 肖霖的颈骨因受到强力而发出“咔嚓”声响。若他并非金丹末期修士,这力道已足够让他头身分离。 妖血不断在体内沸腾,令玄桐血管渐次爆裂,鲜血不断从皮肤渗出,在四周氤氲了团团血雾。 眼下,玄桐整个人被笼罩在血色里,苍白的皮肤遍布触目惊心的伤,五脏六腑像被绞烂般疼痛,身体随时都有可能在妖力全无忌惮的横行下四分五裂,断筋削骨之痛也最多不过如是罢了。 妖王血已然脱离了掌控! 沈宁狼狈的模样在心中不断消失又重现,他一想到若来晚来一步的场景,一颗心便像被人踩烂再撕碎。 因妖血已觉醒七八分,身体开始感到麻木。他能受到视野逐渐模糊,沈宁的模样似乎越离越远,血从他耳朵、眼梢、嘴角不断淌下。 沈宁看着眼前的血人儿,蓦地缩了缩脖子:看着都疼啊。 一炷香前。 沈宁见肖霖言行无状,似有走火入魔之像。她先前硬着头皮顶着窦桃那副“少女你情窦初开”的表情,曾向窦桃打探过肖霖此人。通过其描述,大概得出了肖霖是个对名誉执念深重之人的结论。 正道与邪道不同,执念越深越容易行差踏错。修士若走火入魔,是听不进任何旁人之语的。 在肖霖将沈宁推倒在石床的那一刻,她更加确定面对此人委屈求全没用,低声下气没用,好意相劝更没用。 但怪只怪劳什子的涣神散实在厉害,让她半点灵力都使不出力,故而只能将心一横,出言相激,诱使肖霖将她摔开。 她本来是想接机碰到“长歌”,用粗糙锋利的剑鞘边缘将手割裂开口,再通过血腥味引玄桐来,没成想肖大师兄力道太大,阴差阳错给她额头开了一刀三寸的口子,破了相。 虽然跟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好歹目的是达成了。 沈宁当时内府空空如也,与普通凡人无异,只身面对走火入魔的金丹末期修士,没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认为“我突然不见,玄桐必然妖化,只要妖化必然能循血腥味找到我”的莫名自信是怎么回事。 但很显然,根据后文剧情需要,黑莲花不会过早夭折。 玄桐体内的妖王血似乎知道这具身体是强弩之末,竟然破天荒主动偃旗息鼓。 玄桐逐渐力不从心,握住肖霖脖颈的手明明想将颈骨捏碎,手指间的力量反倒在快速流逝,以致最后,手腕支撑不住肖霖身体的重量,“咔嚓”一声折断了。 肖大师兄半死不死的身体重新落回了冰冷的石床——哦不,是一堆不成形的碎石上。 始作俑者沈大小姐重新变成了沈鹌鹑,小心翼翼问:“没、没事吧?” 妖王血将玄桐身体从头到脚折腾一番后,仿佛犯了错的孩子般躲得悄然无息,玄桐双瞳中异于常人的红色也黯淡了下去,重新变成两汪一望不见底的寒潭。 玄桐转头看向他,眼底是说不出的晦暗。 那眼神令暂时变回肉体凡胎的沈宁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啪嗒—— 石床化作的石堆上滚落了一粒石子,全身依旧紧绷的玄桐猝然回头,将眼神锁肖霖身上。 或许金丹期末的修士即便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依旧存在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肖大师兄在面前一站一坐两人的注视下,先是左腿抽了一抽,而后脑袋往碎石堆里一扎,将自己埋成了根耳不闻眼不见的石萝卜。 玄桐眉心皱了皱,抬起左手一推一进,咔地一声极为熟练地将右手断腕接上,向前迈出步子。 沈宁心知虽妖血的狂暴劲过去了,但玄桐怒怨仍在。若他杀心未消,当真能毫不犹豫地下得去杀手。 而肖霖虽算不得大善,却也绝非罪该万死之人,只不过是个被欲望所裹挟的可怜人罢了。 苍生碌碌,能“濯清涟不妖”的到底是少。 但... ... 肖霖刚才对她所作所为,也确实混账!!! 童年凄惨并不成为借口! 谁还没个凄惨的童年呢!这年头童年没点故事的,连书中配角都混不上的好伐?! 沈宁决定作壁上观。 【宿主请注意,肖霖此角后文有重要戏份,不得对其死袖手旁观。】 【再次提醒,不得袖手旁观。】 【不得——】 够了我知道了! 【不得袖手旁观。】 “... ...” 【重要的话得说三遍。】 沈宁微笑脸:我介意系统您有这个时间不如赶紧修复BUG把男主给我找回来呢? 系统从善如流地闭嘴了。 沈宁兀自在心里已翻了八百个白眼,这才出声:“肖霖他没——” 她余光一扫,落在被扯断的那根腰带上,哽了一下,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儿:“——最后没把我怎么样。” 玄桐听出了沈宁的言外之意,身形一顿,没吭声。半晌过后,他用脚毫不留情一踢石堆,随后缓缓弯下身子,五指穿发将肖大师兄的脑袋拎起。 沈宁揣着颗无比惶恐不安的心脏,满脸惊愕地看着玄桐连扇了肖霖二百余个大耳光。 洞窟中清脆响亮的“啪啪”声足足回荡了半个时辰。
第23章 藏书阁(4) 一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耳光后,肖大师兄那张玉树临风、令许多师姐师妹在他面前“风不吹也倒”的容颜已经依稀难辨了,两颊高肿,面色紫涨如猪肝。 肖霖经过百道耳光的酷刑后,似若有所感美貌遭人荼毒,五官像表达愤愤不平似地抽了抽。 沈宁看得心惊肉跳,唯恐这两百多耳光将走火入魔的大师兄给召醒了过来。 好在肖霖眉眼口鼻挨个斜过,除了让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显得更加扭曲之外,并没有任何即将苏醒的征兆。 玄桐身体妖王血虽暂息,但经过方才,全身上下的筋脉均被折腾了一遍,没了妖血沸腾的灼骨烧心,筋脉撕裂的疼痛更加明显,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阵阵痉挛。 但他眼下正是怒意极盛之时,若非沈宁出言阻止,他即便拼着最后一口气,也定会在爆体而亡前要了这狗东西的命。 盛怒盛哀的人往往不顾后果。 玄桐扇完“肖狗东西”耳光之后,见他五官微动,危险地半眯双眸,另一只手无声无息扣住了他的命门。 但凡后者双眼一睁,玄桐瞬间就能不顾沈宁出言劝阻,当场翻脸撕票。丝毫不曾考虑过没有妖力相助的他只是个尚未凝丹的弟子,即便符术精湛,内府深沉,但若真硬碰硬,连沈宁都未必打得过,遑论肖霖。 见“肖狗东西”如条濒死的鱼略挺了个,没有下文,玄桐颇觉惋惜地将扣在脉门上的手挪开。 沈宁一颗心终于安然沉回了肚子里。 却见玄桐将手中那颗头全力往下一摁,石碎之声嘭嘭作响,肖大师兄重新成了根不见头只见尾的萝卜——而且还更埋得深了。 沈宁:“... ...” 做完这些后,玄桐从碎石堆上跃下,走至沈宁跟前,伸苍白的手指顺着她受伤的额角轻轻抚至下颚,眸中盛满心疼和悲哀。他手中动作极尽温柔,但那指腹冰冷刺骨。 他经过妖血漫长的摧残,全身上下除了一只左手还算干净,基本能称得上体无完肤。白袍被鲜血彻底浸成了红衫,方才被他若无其事接上的右腕处还有一条触目惊心的淤黑,眼耳嘴角留下的血皆凝固在脸上。原本束发用的发带不知何时散乱了,及腰的墨法凌乱搭肩头,几缕发丝被脸上的血污垢粘住。 狼狈已经不能用于形容眼前之人。 沈宁抬头看着他那张惨无人色的脸,简直比□□的“白骨前辈”还要灰败三分,可想而知妖血褪去的后劲有多大。 他动作极缓地将沈宁撕裂的腰带拾起叠好,又一言不发地脱下外袍给沈宁披上,拢了拢双襟,这才牵起她的手将人拉起。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12 首页 上一页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