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见少年腿上衣服渗血,揣测其多半受了伤,随手从衣裙上撕下一条长纱,想给他的伤口简单包扎。靠近细看后才发现他腿上的伤口实则极深,本就寒酸的衣裳眼下早已破破烂烂,被血浸湿,伤口从膝处蜿蜒至脚踝,皮肉向外翻开,依稀可见折断的腿骨。 带着这样的伤口跑了一路,他竟哼也不哼一声,实在耐力惊人。直到沈宁小心撕开与血肉混作一团的破布,他才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眉心猝然拧紧。 沈宁眼底映着这骇人的伤口,不由感到左腿腿筋猛抽了几下。 “我叫沈宁,安宁的宁——”沈宁手中动作不停,边绕纱边道。虽已在大妖跟前嚷过一次,保不齐男主重伤在地,没听见呢?做好事还是要留名的。 “——你叫什么名字?” 你虽忘恩负义,我仍以德报怨,够大肚吧?够宽怀吧?够友善吧?能涨好感度吧? 少年丝毫不给面子,不仅一声不吭,还顺带将脸撇了过去,嫌弃之意不言而喻。 沈宁眉眼嘴角均是一抽。 她深呼吸几遭:淡定,我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怎能真和十几岁的小毛孩一般见识呢?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得目光长远。 沈宁继续自说自话:“——唔,苍穹门你有听说过吗?在江陵城以南,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门派里有个翠竹峰,我就住在那里。” “桂花馒头好吃吧?”沈宁似丝毫不介意少年的冷血冷性,眉眼一弯:“但在我们苍穹门那不算什么,若你来找我,我必定好吃好喝招待你,在翠竹峰别的不敢打包票,吃喝管够。” 不知是不是“桂花馒头”还是“好吃好喝”戳中了他的心坎,这回“男主”竟屈尊降贵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见有回应,沈宁心道有戏:“你究竟是如何招惹到了那大妖?” “莫非你也从人家嘴里抢了吃食不成?我可告诉你,并非所有人都如我这般——” 话语戛然而止,只见原本低垂脑袋的玄桐身子一歪,毫无预兆地栽倒在她身上。
第3章 紫龙庙(3) 沈宁大脑空白一瞬,隐隐听见他长短交替的呼吸声后,才重新镇定下来。 她将人扶起,又虚环肩膀将他安安稳稳在地上放好。 眼前少年的皮肤是异于常人的苍白,如霜似玉,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大半部分伤口内还嵌有零星的沙土粒。这些伤疤有些是已经结痂的,只剩下极淡的粉色,有些或许是被那大妖或者是别的什么刚刚豁开的,新鲜炙热,挂着血。 即便昏迷,少年瘦弱单薄的身体也依旧紧绷,眉心狞蹙,薄唇轻抿,额角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两颊白中透红,从病态的肤色中反倒硬挣扎出了一丝活气来。 沈宁用手背覆上他的额头,碰及皮肉的那一瞬,几乎被炙伤——那绝非人身体能有的温度。 呔,不愧是男主,连发烧也能烧得“异于常人”! 沈宁放下来的手不小心与少年手背相触,发觉他脸上虽烫,身体却又像是从冰窟中刚刚被捞出来一般冰冷至极,无论“男主”多么天赋异禀,上热下冷到如此极端的地步,想来都不可能好受到哪里去。 尚在昏迷玄桐似若有所感,黑如鸦羽的睫翼轻颤,微微挪动身子,避过沈宁的手。 嘿,这倒霉孩子还挺倔。 她将被撕破边的外袍解下,盖在玄桐身上,再将四周散开的边角往里拢了拢。 脚步橐橐,不祥的妖气让沈宁恶寒猝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片刻后,一身型高壮、须发倒竖的赤衣男子手持金丝软鞭,跨入神殿门槛。 男子一进门,对着月老惊世骇俗的面孔先是身形一震,很快发觉眼前不过尊水泥石料和成的死物后,又肆无忌惮起来,手腕一抖,软鞭打翻了贡品、香火、香炉,顺带还抽了一鞭那月老肥胖油腻的脸,黑李香梨苹果滚落一地。 即便神殿再大,不过凡世一屋,经不起多少折腾,沈宁眼下藏身之处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任是夫妻,也大难临头各保各命啊。 沈宁脑袋思绪飞滚,反正男主现在高烧昏迷,人事不知,且他还有个免死光环,若此时乖乖将男主献给妖大爷,求妖大爷放她条小命是否可行? 此念头一出,沈大小姐为数不多的良心却在作祟,总觉此举有些不太道德。 沈宁歹毒心思还没来得及付之于行动,忽感背后被人大力一推,脚底一个趔趄,上半身从桌披内以“狗啃屎”的姿势扑了出去,半跪在了地上。 “... ...”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人一妖皆愣了,一时面面相觑,两相无言。 待沈宁反应过后,唯想穿越回去左右手各扇自己两记耳光——狗屁的不道德! 可恶的系统没告诉她今后舍己为人、大公无私、兼济天下的男主大大小时候竟是杀千刀的性格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宁比大妖化形的男子先一步回过神来,低声暗骂了句,火速夺门而出,求生欲拉满地窜成虚影。 寺庙四处,火舌还在不倦摇曳,踱来藏去这么些时候,能烧的不能烧的都已经毁了大半,到处弥漫着呛人肺腑的黑烟,原本生机勃勃的青苔和沃土被吞噬在冲天的火光中。 有了先前的教训,沈宁不再相信原身在符咒上造诣,而是按照记忆捏了个诀,手中凭空出现了把一臂长短的剑。 原身记忆中,苍穹门翠竹峰。 一名面目模糊的霜发老者立于前,正捋着两撮稀稀落落却长及前胸的胡须缓道:“我派剑法博大精深,若使用得当可举一反三,生出无穷变化,衍出无限可能,以弱制强,以一挡百——” 随后那老者手持雪刃将前两式剑招演过一轮,砍劈削挑,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清晰。 沈宁握剑的腕一紧,准备抵死一战拼出生机之时,余光从剑上扫过,脚底一滑——手中竟是柄削砍不见血的木剑! 原本忽然停滞的记忆接续:那老者演示完后,不紧不慢又捋着他那两撮胡须微笑着补充完下半句:“——念及你年岁尚幼,仅先以木剑练习,望你日日勤勉,于剑术上修得造诣,继承沈掌门之风。” “... ...” 系统你放出来的记忆请不要卡在这么关键的地方好吗?!?! 她使用令人贻笑大方的符咒是因事前不知,算运气不好。但若此时用手中这把不堪一击的木剑妄想抵挡大妖的爪牙,那就成个缺心眼了。只怕这柄除了引火烧身更快之外不会有其他作用! 她当即决定把这把过家家似的玩意和不知名但欠打的老头一并暂且扔回虚空。 沈宁兜了一圈,逃无可逃,只得站定在原地,暗暗将男主骂了个狗血淋头后转过身来,背后火海涛涛,跟前大妖已化回原形,锋牙利爪,生死只在旦夕。 她从衣襟中掏出张所剩不多的玄黄纸。 这大妖原身乃凡犬,虽修炼百年,但灵智仍不及人,却并非没长脑子,一颗狗头是沈宁脑袋的三倍之大,断不可能被同样的伎俩忽悠住第三次。 沈宁自从掏出木剑后,更是心里发虚。风风火火跑了一路,外加紧张心焦,手心早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将原本硬挺的玄黄纸拽得皱软,心中却仍旧不断告诉自己绝不能显出半点弱处。 原身记忆中翻来覆去总共也只找到三款符咒图案,“空穴来风”和“乌云罩顶”都试过了,还剩下最后一样。 本着死马也得当活马医的心理,沈宁心里一横,抱着一分期待九分心死,三五下后在玄黄纸上落了最后一笔。 果不其然,女配头顶从来不存在绝处逢生的光环,绘满图案的符咒顷刻燃尽,竟连风和云都不再眷顾,比之前两款还不如。 大妖双翅扑腾,掀起一阵肆虐的妖风,朝沈宁飞扑而来。 生死一瞬之际,苍穹顿暗,云间轰鸣阵阵。 随后一道震天撼地、惊神慑鬼的天雷劈开重云,直击而下! 沈宁只觉周身气力被手中的玄黄纸瞬间抽走,头晕眼花,耳畔嗡鸣,几乎站立不住。 雷炸在地上,以百米为径的青砖尽数被掀开,在刺眼的白芒中化为齑粉,地面徒留下个丈深的坑。 天雷威力之大非同凡响,只是不知是否因原身修为尚浅,又或是她驱符时没抱太大期望,口诀念得有些潦草,好不容得一次惊为天人的招数竟打偏了,雷芒擦着大妖皮毛而过,就这错眼的功夫,大妖凌空闪身,竟是瞬移至百米之外,最终没被爆炸波及,却因此而因有余悸,一时不敢再靠近沈宁。 这次不中不要紧,至少试出来活下去的办法。 一回生二回熟,沈宁从衣襟从掏出最后一张玄黄纸。虽她已知此符威力,但眼下手指却已然脱了力,刚哆嗦着落下两笔,冷汗如雨而下,连呼吸也急促起来,喉间隐隐翻涌上血气。 还差四笔。 随着符咒快要完成,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架在火上炙烤般灼痛难耐。 但见此时一道青光从沈宁手中掠过,她掌心蓦地一空,符咒落入一名御剑在天的白衣女子手中。 女子只匆匆向掌间看了一眼,登时色变:“九天惊雷符... ...我的小祖宗,你不要命了?” 紧接着又降下两名衣着配饰皆相似的女子,其中一名年岁更轻些的,赶在沈宁栽倒前扶住了她:“小宁儿,没事吧?” 沈宁露出了个苍白的笑容:“师姐。” * 一个时辰前,寺庙起火,三位玄门修士当然感觉到了妖气,但好在起火处空旷,又发现得及时,一众香火客和头顶光辉的僧侣们皆安全撤离。沈宁三名心如海宽的师姐们发现她不见已经是一炷香的时间后,第一反应是从火场中出来被乌泱泱的人群冲散了。 这可是掌门千金,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她。 三人当下立决兵分三路,沿途问去,好在香客们大半受惊未平,没走太远,前后左右不过百八十步。 一炷香时辰过去,却仍不见沈宁踪迹。 这时,忽见一小叫花从火海跌撞出来,身上衣服几乎被大火烧光,衣不蔽体,周围正水的众人围上去送水的送水,递衣的递衣,却见小叫花面目含泪,口中不住地连喊了几声“三叔”,竟想挣脱众人重新扎进火海去。 围观的男子见状,连忙伸手一拉,小叫花看上去弱不经风,没成想力气却大,那成年男子竟有些拉不住。 轰隆—— 紫龙庙口,一根梁木裹挟熊熊烈火砸落下来,蹦起了半丈高的火星,已然将庙门堵死。这下小叫花不再挣扎了,满脸空白,双眸倒映出一片冲天的火光。他颓然跪在地上怔愣片刻,缓缓俯下身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年纪最小的俞青看着小叫花,忽然开口:“小宁儿会不会还在寺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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