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式看似无关,实则不然。若不将前面的剑招练熟练实,经脉真元便无从招架后头的招数,轻则真元逆流,筋脉尽毁,重则爆体而亡,魂飞魄散。” 孙夫子将剑道所循所忌用三言两语说完,丝毫不拖泥带水,掌中凌空而现一柄铁剑:“今日我先将剑法第一式传授给你。” 沈宁眼底淤青,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经过昨夜,她算是彻底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今日当然没带玄桐来上课。 现在她的处境可谓进退失据。第二个任务既还未宣告失败,就意味还有转机,但若是在黑莲花眼皮底下带个真“洛朝”回来... ...沈宁脸抽了抽... ...她随时都会变成一具尸体。 昨天夜里生死关头表现绝不退让的决心,将黑莲花糊弄过去了,无非是以为幻境所造成的伤害能在清醒时能痊愈,若她那时知道玄桐所控幻境已能造成真伤,那她还真不一定能做到视死如归。 难,太难了。 沈宁满目忧愁地叹了口气。 剑法不似绘符,即便有一生二、二生三的变化,却没有那些个弯弯绕绕、虚虚实实。沈宁虽只听了半个耳朵的理论,但许是原身有基础的缘故,操练起来还算顺利。 终于挨到结课时辰,送走孙夫子,沈宁拎着把崭新的铁剑左右祸害路旁的花花草草,一步一叹气地走在回沁芳苑的路上。 途径昨日梁夫子授课之地,玄桐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几案摆着几片树叶,少年支颐托腮,两指捏颗锥形石子,漫不经心在树叶上划来划去。 夕阳将玄桐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原本幽深的双眸被照出两片血色,表情淡漠不似活人,小小年纪便已有几分将来狠辣疯娇的气质,一人孤零零地安坐在偌大的屋子内,颇有些不入于世的凄孤。 沈宁脚步不由放轻了,小心翼翼地拎着剑,猫腰弓身好像去哪里做贼,仿佛她才是被捡错的那个。 “姐姐。” 沈宁刚踏出第两步,那催命似的声儿响起,惊得她脚下一个趔趄。 她忙装作若无其事地直身挺背抬头,气定神闲地转头一看,玄桐目光还放在树叶上。沈宁原地定了片刻,那头也没别的吩咐,她一时琢磨不清黑莲花究竟发没发现她。 正待她欲再提脚尝试偷溜时,余光一瞥,却见玄桐不知何时已抬头,面容含笑。 凭心而论,继承先妖王优秀血统的玄桐确实是好看,这一笑更是惊心动魄。 但是!!! 对现在的沈宁来说,看到这幕就仿佛看到死神在向她微笑。外加有了昨夜的经历,再看黑莲花的任何表情,都能看出几分想取她狗命的意思来!!! 玄桐放下石头起身,拿着树叶走来,到沈宁面前,摊开手掌:“对、吗?” 沈宁定睛一看,树叶上歪歪扭扭划出“沈宁”二字。 沈宁内心万马奔腾:这是什么意思?!把人名刻在树叶上是一种新型诅咒方式吗?!?!而且究竟是谁教他的?? 玄桐见沈宁半晌没反应,有些疑惑地收回树叶左右瞧了瞧,又从袖口里取出唰然卷轴抖落,视线在卷轴和树叶间来回游移。 斜阳透纸,沈宁朝那卷轴看了一眼,登时头皮发麻——卷轴上全是笔记不一的“沈宁”二字! 大部分没比玄桐写的好上多少,七扭八弯以致几乎无法辨认,间或几个还算成型的,沈宁甚至看见了中间还夹着野山鸡的爪印! 对了,妖王血脉天生有号令群妖之威。苍穹门十二峰在清气滋养下屹立千年,草木鸟兽早已有灵,能化实体并不足为奇,眼皮底下就有只人形仙鹤。 想来她学了一日剑招,玄桐便唤来山上有灵性的小妖写了一日自己的名字,生怕有不靠谱的弄错,还特地宁缺毋滥地找了一堆挨个书写,确是黑莲花的行事风格。 而且沈宁发现一件很要命的事情——昨夜的幻境也好,今日的卷轴也罢,玄桐根本没打算在她面前隐瞒自己是妖的事实。 试探还没有结束! “姐姐”玄桐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她,嘴角一扬:“可以教教我吗?” 教什么教,本人不过是炮灰一个,区区小人物而已,何必劳烦您未来堂堂妖王记名啊!!! 要是一个不慎做错了什么,我分分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丢掉小命吧?! 顶着意味不明的目光,沈宁表示压力山大。 良久后,沈大小姐将嘴角一扯,非常识时务(狗腿)地点了个头:“好。” 夜晚,沁芳苑。 沈宁在院内踱步踱得飞快,都快将石板路磋出火星子了。 要不就说我身体不适? 不行不行,下午还生龙活虎地练剑,晚上突然称病,简直不能再假好吗?! 或说夜深了光线不好,看书伤眼,约定待课业休沐之时教他?反正一个月只休沐一次,届时如何还不好说呢。 沈宁觉得这个借口简直完美,既能凸显对黑莲花的关心,又不显牵强——古往今来什么教练字、教射箭一类的戏码的背景哪个不是春光融融、鸟语花香?哪里有大半夜练字的?!瘆人不?诡异不?要命不?!?! 沈宁下定决心抬头一看,撇见了院中一个比一个明亮晃眼的高脚长明灯。 “... ...” 曾听雨谷说过,此灯内里嵌的并非篆刻铭文的香蜡,而是西海龙宫的夜明珠。龙宫常年不见光,但以夜明珠作灯可亮如人间白昼。西海与苍穹门交好,特以四颗夜明珠作为原身诞辰礼。 沈宁非常崩溃——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后背嗖嗖发冷,沈宁猝然回头,黑莲花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他身后,负手而立,脑袋微微一偏,模样再无辜天真没有,嘴角噙着笑,眼底却如枯井寒潭,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姐姐,在想什么?” ! 沈宁身子不禁抖了一下,只一瞬,又重新换上了副故作轻松的神态:“没、没什么。你先坐,我去拿纸墨笔砚。” 她心里有鬼,不敢细看玄桐那仿佛能洞穿心思的眼睛,扔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内。她在屋里一步作三步,磨磨蹭蹭将文房四保收拾齐全了,做好充分心理建设后,这才走向院中,却发现等了半天的玄桐伏在白玉桌上,竟是睡着了。 即便有妖王血脉,小半妖到底还年幼,昨夜制造幻境,今日又集百妖,耗掉不少气力,尚弱的精神支撑不住疲惫,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沈宁将东西轻轻放在桌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敢轻举妄动。她支颐托腮瞧了半个时辰,玄桐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样子。她又覆手在玄桐眉眼前遮住一道不透光的屏障,后者仍然不为所动。 沈宁鬼使神差,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玄桐的脸颊。 小半妖外表不过十岁的男孩,皮肤吹弹可破,模样又出挑,眼下沉沉睡去,卸了周身防备和疏离,被夜明珠一照,整个人如明月映雪一般,哪里还有半分妖孽阴森气? 沈宁忍不住多戳了两下,玄桐纤长浓密的睫动,眉心微微皱起,薄唇轻抿,就像孩童被人搅了好梦,似有满腹委屈。 沈大小姐收回爪子,看着玄桐的睡脸有些发愣——他废了那么大气力,究竟想知道什么?或者说究竟害怕什么? 只为了试探她是否并无恶意么? 原文曾说他因半妖之身,幼时日日担惊受怕,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若非阴差阳错将他带回了门派,此刻的他是否还如紫龙庙初见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连个啃馒头都担心被人下毒? 夜风寒凉,睡梦中的玄桐似被什么魇住,瑟缩了一下,眉目紧缩。 沈宁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解开虚拢的羽氅,披在了他身上。
第9章 镇妖台(1) 今日课业休沐。 沈宁在后山山腰遇到了个倒在草丛、昏迷不醒的少年。 苍穹门为防止凡人误入,四面有特殊结界,能让人兜兜转转回到原地,无法顺利入山,此少年居能走上山来,若非身上带着引路法器,便是踩着狗屎运了。 沈宁见人一动不动,遂凑近了些,并指一探,呼吸虽弱但在,好歹还活着。 也不知少年一路上遭了多少罪,全身上下狼狈不堪,连模样都辨认不出了,头发已垢结成团,搭在脑袋上,几乎盖住了上半张脸。 天际雷声轰鸣,盛夏片云致雨。 沈宁看少年本就只剩半条命,若是被雨一淋,寒气入体可不是闹着玩的,幸好不远处有一半开半合的石窟可供人暂避。 “姐姐,怎么了——”玄桐自身后走来,话音未落,便已看见那个不省人事的少年,微有怔色。 短短数月,他说话已全然无那夜幻境中的生涩僵硬之感。 沈宁和玄桐将少年抬进石窟不过片刻,骤雨忽至,雨水从草叶中垂坠而下,很快汇成涓涓细流。 少年腰间挂有块半新不旧的铜牌,铜牌上刻着“洛”字,玄桐视线在上面停留片刻,问沈宁:“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唔——”沈宁也正思考。 放任不管好像不太道德,但若是将他带回门派吧... ... “——带回门派怕是不妥”玄桐极少见给出了意见。 沈宁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少年倒在此处实在蹊跷,方才搬动他时,并未感知到他身上带有任何有灵性的法器,那么能通过苍穹门的结界来此,真只是巧合么? 又或者,有人授意? 沈宁目光在少年身上扫过,忽瞥见铜牌一角,遂伸手将盖在上面的衣褶稍稍撩开——若来人是并非恶意,亦或是欲将少年引给苍穹门,定会给他可表明身份的信物才是。 下一刻,沈宁更加疑惑——竟是块无字无画的空牌! 谁会天天带着块空牌瞎晃悠? 沈宁略一思忖,得出了个结论——定是路人角色,作者没给设定。 “——姐姐,你看” 沈宁抬眼,见数息还和人类无异的少年皮肤竟开始由黄转青,指甲暴长三寸,戳破了随时可能四分五裂的草鞋。 沈宁不由一连退后三步,少年的模样分明是山精! 苍穹山十二峰,有山精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方才还好端端的,眼下却又显出原型?外加腰间那块无字铜牌... ...山精都是群智力远不如人的小妖,竟会想到学人来装饰自己么? 昏迷的少年幽幽转醒,睁开双碧如翡翠的竖瞳眸子,四肢抽了抽,又挣扎了两下,最后用膝盖手肘支在地上,缩头缩脑,表情怯生生的,似并不知自己在何处。 他朝沈宁身后望去,懵懂的碧眸闪过一丝光亮,两边嘴角往旁一咧,肘膝并用地挪了两步后,又突然面露惧色,喉中滚出“呜呜”之声,如丧家之犬般想转头逃跑,却被自己拖垂在地上的衣物给绊倒了,手足朝天扑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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