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相斗,新朝下各人各家也各怀鬼胎。反对女子为帝的部分臣子表面不做声,私下便开始攻击容洛的党羽。案头奏疏如山,在连接处理了七八日政务后,容洛在一个清早双目发黑,终于昏在了案前。 这一日起得早,昏过去不久后,容洛便醒转过来。然一睁眼,她便被何姑姑按在了榻上。 奇怪望过去,她还未搞清楚情况,便见何姑姑抹了抹泪。一瞬间,容洛心里什么想法都生了出来,但没等她问,何姑姑便松开了抵在眼上的手,握住她的手在塌边半蹲下来,轻声道:“殿下此时可不要着急政事,听奴婢说。”顿了顿,她眼眶又红了红,欣慰道:“方才殿下昏厥后,盛太医来诊了脉,殿下有孕,已经二月余了。” 容洛满心担忧猛地一阵,清晰听到自己心房重重的一跳,容洛怔了半晌,愕然:“有……孕?” 见何姑姑颔首,容洛伸手覆上小腹,抚了抚,她手上动作越渐轻缓,片刻停留在上,颦眉敛眼,一声低叹。 她是想要与重澈成家有子嗣,故而也从来不避。但偏生它安宁时候不来,偏偏要是这个时候…… 登基当前,诸事大乱,无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如何能大着个肚子处置政事? 靠在软枕上,容洛睁眼,问道:“重澈呢?” “还在枢密院,已经让恒昌去请了。”何姑姑瞧她脸色不虞,用帕子抹了抹泪,回话道,“殿下睡一阵吧。这几日事务繁多,奴婢瞧殿下总是夜半起身,休息实在太少。太医也说了,殿下现在双身子的人,还是要多多歇息,以免劳累才是。” 容洛此刻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句话。略有不愉地张了张口,容洛合眼,终究还是听话的睡了下去。 许是几日未能深眠,容洛再醒来时,天色已然入夜。殿中灯火零星,安神香的香气在空气里微微缭绕,重澈也不知是何时到的宫里,从帘里往他那处望过去,他正握着一张册子在灯下看,离得有些远,灯火又不够亮,容洛依稀间,只能瞧见帖上一个“然”字。 睡得太久也没有好处,侧首去看重澈没一会儿,她便感觉一股酸疼的疲乏感涌进四肢。慢慢坐起来,重澈也发觉她已经清醒。 折子在案上合起,容洛扫视,看到一句“两相彼岸”,便再没多余的入了眼。收回视线,重澈将帐幔挽起,在床边坐下。容洛看他久久,道:“我有事同你说。” 重澈正在倒药汤,闻言颔首:“我也有话同你说。” 对视一阵,容洛没有开口,重澈将药递到她手里,道:“如今你有身孕……我希望你能放弃登基,安心生育。” 容洛喝了口药,没因药苦皱眉,先因重澈这一句话拧紧了眉心。 放下瓷碗,容洛声线一冷:“你说什么?” 口吻不快,仿佛一道将燃不燃的火炮引线。 不过她理应如此。政务繁忙,她觉得这个孩子来得不合时宜,却也没想放弃这两者之一。方才她要说的话,也是想与重澈商议有孕后政务分担之事。反是重澈,上来便要她放弃皇位安心养胎,她如何能理解。 “登基近在眼前,你要我放弃?”容洛拧眉,“若你怕我无法兼顾,那也有别的法子。重澈,我不信你不知,若是我不在此位上,我会有什么结果。” 连隐南的遗旨已被众人得知,便是此时作废,下一任皇帝也必会对她这个差一点为帝的长公主深感忌惮。怀着身孕处置政务,至多是疲累,安排好了也不见得无法安心生育。但若在此时退避,她与这腹中胎儿必都会是新帝刀下魂。 且容毓崇此时已经回京,他不掺合眼下的朝局,不代表对那个位置没有一分想法。若是他趁势为帝—— 容洛沉眼:“你比旁人更清楚我筹谋,你没理由说出这话。”静了静神,容洛舒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容洛实在冷静,便是孕中也与其他女子的表现大相庭径。她瞬息从愠怒沉静下来,重澈望她一眼,道:“若是登基,你必要与卢清和成婚。我不想犯险。” “可我手中有祖父的遗旨。”容洛也不再瞒,伸手从枕下取出一卷明黄的空白圣旨,容洛抿唇,“祖父与祖母斗了一辈子,便是死也筹算好了一切。这张遗旨是祖父留给母亲的嫁礼,母亲自尽以前,又将这卷旨交给了我。” 圣旨仍未沾染笔墨,但右下一角确确实实盖上了阳朔年间的印。重澈展开观看,良久道:“可是,你也清楚太后与武恭帝斗了一辈子。武恭帝留下这卷旨,你又怎能确定卢氏没有后手?” 他猜想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容洛如何听都觉得他意在旁处。将视线凝注在他面上须臾,容洛斩钉截铁:“不要。” 睨他一眼,容洛将手中的汤药一气饮尽,“无论是皇位,抑或是这个孩子,甚至是你,我都要,也绝不会放弃。若是就此退缩,那么母亲的死算什么?” 那么她的死……又算什么? 她费尽心机,一步步筹谋,为的就是这一日。若因有孕或担忧卢氏,她又何必一开始就选这条路?她大可以依靠他,扶持谢家,然后就在长公主止步。可是她既走到了这步,就绝不会再退。 哪怕他不愿意,她也必会前行。 不论是为了彼此,还是为了旧部,或是……为了这个孩子。
第216章 0206晋|江独家发表 ◎往日。(已替换)◎ 与重澈不欢而散, 容洛却也不是没有发觉他的异常。思索两日,事如水涌来又如水退去,各地努力平叛, 朝局也得到了暂时的安稳。 朝参日来,容洛第一次以帝皇的身份参与,起得极早,天只蒙蒙便被何姑姑唤了起来。 闭目小憩着任由何姑姑摆弄,容洛感觉身后人香气变更,崔妙仪——不, 裴妙仪的声音便轻轻在耳边响了起来。 “殿下如今身子不同, 多休息一阵也不打紧。底下妾身都吩咐过的, 晚些时再出去也不会耽搁。”小心的拢起容洛的发, 裴妙仪握着玉梳缓缓梳下去, 招手让人取过冕服,“原先那件叫先帝撕碎了, 尚服局再赶也不能往后用,妾身想着左右登基大典也不远了,倒不如让她们慢些做件长久能用的,便去明堂取了这几件旧的来。殿下看看,用哪一件?” 新帝登基时穿的冕服,多是用的前一位皇帝穿过的,然后才在尘埃落定后叫尚服局另制新衣。容明兰那件被他毁了, 容洛没有冕服,便只能让人去取供奉在明堂里诸位帝王曾经穿过的衣衫。此下婢子列队在下, 容洛一目望去, 纵新旧不一, 依然是件件相同。 无论生前如何威赫尊贵, 终还是回归于明堂之中。 示意婢子将衣衫挪近了一些,容洛伸手,抚了抚连隐南穿过的冕服,在何姑姑欲让其他婢子撤下以前,深深囿叹一声,道:“留下太/祖的吧。” 一说到女帝,众人想起的便唯有孝敬太后连隐南。她越过文景帝武恭帝的衣衫,对连隐南冕服有所着眼,不说是何姑姑,便连旁人也以为这是女帝间的亲近,以为容洛会选择先辈的冕服,以表敬仰与感谢。甫一闻言,何姑姑愣了愣,没明白,裴妙仪却已憬悟。 摆手让其他人将冕服送归明堂,裴妙仪小心翼翼抱起大宣开朝太祖的冕服展开,为容洛穿上。 或许有些东西唯有经历过的女子才能明白。容洛与她对视,没有因此说什么伤风秋月的感慨,问道:“去查了么?” 裴妙仪诈死更姓成了裴家养在外州的养女,曾经的许多限制便就成了虚无。容洛允诺让她脱离皇族与过去,她自然也会回报。裴静殊为容洛手下能臣,她当过皇后,手中的人也不少。瞧容洛问起来,她抬手替容洛将乌发从衣衫里拿出,颔了颔首:“查过了。重相近日没有什么奇怪的动作,除了府里与枢密院,去的最多的便是史馆。最近若说与什么人相见,便除了留宿在建章宫那一日与十皇子彻夜下棋外,便就是见了一回庄少卿。还有便是,兄长说……重相改了两回升迁的名册,原殿下要拟他为大司空的一条划掉了,庄少卿兼任修撰史书的职务,也被他改做了别的。” 重澈的反对来的奇怪,她虽说信她,但想了许多日,还是忍不住心疑。 重澈与她这么多年,对彼此重视,她与他都清楚,而在这之上,她了解的,也还有重澈的脾性。 他那日反对,字字句句在于担忧卢氏,可她如何听都觉得这与卢氏无关。然,也唯有什么话叫他入了心这一条可以解释他当日反应。 言语中重要的消息实在不多,闻言,容洛眉目翛然一顿,视线落在春日手中的一对金栉上。似有思索地用目光示意春日留下那只梨花样的金栉,容洛朝恒昌道:“斛珠那处呢?” 不待他回,斛珠已经从暗处走了出来。她不知是何时站在角落的,一身黑衣,偏能叫人注意不到她。 春日被她突兀出现吓了吓,手抚上心口拍了拍,斛珠已如实上报:“重相见过十亲王,不止一回。” 容明辕是容洛弟弟,说来也不该避忌,可众人也明白天家亲情淡于水的道理,只听裴妙仪这端与斛珠报上来的不一样,便都知道重澈与容明辕是瞒着众人相见——彼此都是亲近的,什么话不能给容洛知道? 心思涌动,目光都悄悄打量上了容洛。 跟着容洛十多年了,容洛与重澈的感情,众人皆是有目共睹,说重澈背叛容洛有异心?怎样想都不能相信。 静寂许久,容洛此下心里也十分困惑,倏忽想起上一世最后那杯毒酒,容洛抿了抿唇,左手覆上小腹,低垂睫羽。 “不要浪费时辰,今日事务众多,百官还在候着,继续吧。” 她已经走到了这里,要说她害不害怕功亏一篑,她也是害怕的。可不论怎么想,重澈也没有再做出上辈子那种事的理由。然……她还是有些恐惧。 不管怎么说,容明辕上一世……做过皇帝。 文成帝,“成”一字,功名尽在不言中。 无论他对待她如何,她都无法否认他是位好君王……母亲谢家殊途同归,若是重澈背叛—— 只这么一瞬,她完全不敢想象。 但……她也不可能将皇位拱手让人。 迈上大殿,容洛在銮座上坐下,听百官拜伏之间,便在众人里看到了为首的重澈与臣子群中的容明辕。 容明辕不过二十岁,脸庞带着少年的稚嫩,却也很有当年文成帝的模样。蓦然视线相碰,容明辕微微一怔,便朝她温和的笑了起来。 这样的容明辕就是称帝,也绝不可能像上一世那样对待她。然而……然而她还是心生忌惮。 沉了沉眼,容洛令何姑姑当庭宣读遗旨。没等她读完,容洛也看见了不少臣子青灰的脸色。待最后一字掉地后,果不其然站出个“三朝元老”朝她三跪九叩行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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