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南絮透过朦胧的泪光,隐隐约约能看到穿着素白金银线衣裙的陆君辞那张姣好清秀的面容,合着那令人指尖发颤的感受,只觉得他那拎起素白裙摆的态势,让她握着金链的指尖都忍不住攥紧了。 破碎的雨声中,时南絮还听到少年沙哑的嗓音,“夫子,照云穿这身素云龙凤裙好看吗?” 时南絮若是不应他,这家伙便会泪眼涟涟地求她,惹得她气又气不出来,腕间还不时扫过他的一缕青丝,最后她也只能含着泪那缕青丝拽住。 陆君辞却不觉得疼,反而笑着去吻时南絮的指尖。 结果这已然黑了个彻底的小皇帝口中的一陪,便是陪了不知多久。 密室中光线昏暗,时间的流逝感便异常淡了。 不过时南絮也不曾在意,估计过些时日,陆重雪就该来找她了。 赵羽书带着京中禁军将秘宫围起来的时候,正是月明深夜。 密室石门徐徐打开,时南絮猛地坐起身,素白的里衫只披了件小皇帝的披风。 也不知这少帝是个什么病态想法,恨不得时南絮身上的气息都染上他宫中的香气,便连时南絮平日里穿的衣裳,也是陆君辞的。 “动静轻些,切忌惊动旁人。” 随着这声令下,密室的门徐徐开启,尚未睡醒的时南絮看着背身披月光阔步而来的赵羽书,是一个神游太虚的空蒙状态,茫然地望着来人。 也不知他这几年在西北边境经历了什么,昔日银鞍照白马的意气少年郎,上了战场后却成了收敛锋芒藏入匣中的剑。 借着密室中夜明珠柔和的光,在看清时南絮如今的模样时,在边境杀敌无数的小将军眼眸瞬间弥漫起了杀意。是恨不得提起红缨枪将那君主之座上的人捅个对穿的架势。 因为赵羽书寒星般的眼眸清晰地倒映出少女如雪的脖颈,上面遍布清晰的朱砂印。 然后,时南絮就看到这在战场上染了一身杀意的少年将军解下披风把她包了个严严实实后,红着眼眶在自己面前哭了出来,瞧着甚是委屈。 多年前星眸含笑的赵羽书,在西北边境可是赫赫有名的少年战神,现在却十分没出息地带着哭腔控诉时南絮。 “这般德行无状的君主,你竟还要忠于他!” 时南絮:“........”
第217章 华宫禁乐28(完) 自多年前认识赵羽书以来, 时南絮从未见过心怀少年傲气的赵羽书这般狼狈哭泣的模样。 就连那年冬日在宅邸门前,时南絮对他说了那样温柔残忍的一番话,赵羽书都未曾落泪,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 当时的少年郎连眼眶都没红。 还有之前和赵羽书共乘一匹马, 这混世魔王不知又起了什么捉弄时南絮的想法,说是要看看她怕不怕痒。 结果挣扎间,时南絮不慎要落下马去, 身为罪魁祸首的赵羽书搂着她一同掉下去,还拿自己的身躯给时南絮当垫背。 大概是背上硌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时南絮记得那时看到他那身银纹锦缎的骑装后背都渗出了暗红色, 应该是伤着了。 再看少年额上伸出的冷汗,只怕是伤得不轻。 但就是那样, 赵羽书都不曾红了眼落下泪来。 而如今,却因为她和小皇帝的事情,这般委屈地控诉自己,简直就像是........捉奸在床受了委屈的正宫一般。 时南絮被自己心中的这个无厘头的想象比喻给吓得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颤, 赶忙将这离谱的念头给驱散, 恢复到了不胡思乱想的状态。 在乍然看到赵羽书那般可怜的神情时, 时南絮的心情时异常复杂的, 却脑中一片空白。 赵家亲兵在秘宫外无声地伫立于夜色中, 却都很默契地转过了身, 自动忽视了耳边捕捉到的细微动静。 什么该听, 什么不该听,他们都很清楚。 这些年来, 这些亲兵跟着赵羽书东征西战,有时看着小将军战后疗伤时魂不守舍的状态, 暗地里都猜测赵将军在京中定是有心仪的姑娘。 说不准来这边境征战,便是想要以战功为聘。 如今看来,他们这些的猜测果然是有道理的。 赵羽书本来努力地想要将眸中的泪憋回去,却委屈得根本忍不住,最后索性自暴自弃地在时南絮面前掉下泪来。 身上的盔甲甚至还没来得及卸下,手中还握着佩剑。 于是,时南絮看着眼前泪如泉涌的少年将军,心情那是异常的.........难以描述。 在战场上令西北敌军闻风丧胆的傲气小将军,却对着青丝衣衫潮湿凌乱的少女哭得不成样子。 这场景,真可真是令人沉默。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南絮静坐了半晌,然后犹豫着伸出了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地揩去了赵羽书眼角滚烫的泪珠,咬了下唇,轻声说道:“你哭什么呀?” 她竟然还有脸问?! 身处委屈情绪漩涡中的人本就经不起任何安慰和询问,时南絮这一问,赵羽书眼中的泪更是止不住了。 眉眼轮廓深邃的少年将军鸦羽般的眼睫上还沾着泪,他抬手握住了时南絮伸过来为她揩去眼泪的那只手的手腕,赵羽书用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质问时南絮,“你竟还能问得出口?!” 这话匣子不开还好,一开,这多年来在西北边境吃的苦和经受的孤寂情绪,便像泉水般涌现。 整个密室都只能听到赵羽书低哑的说话声。 “我本以为你喜欢的是陆重雪那等文武双全之才,后来在军中又听闻你和那草原蛮子拉苏勒的纠葛,草原中人大多身材孔武有力,我便想着我在边境作战厮杀,风沙尘土的,怎么都能磨练出你中意的模样........” 时南絮默默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赵羽书,他一身贵家嫡子冷白的肌肤都被风沙烈日“磨练”成了小麦色。 说着,眉眼俊秀锐利的小将军像小狗一般哽咽了一声,似乎是气恼自己没出息,怎么就栽在了时南絮的身上,突然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哭成这般狼狈模样,垂首埋在了少女温暖的肩窝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滑过时南絮颈侧的肌肤。 “好不容易班师回朝,才入京城就看到了你和那新科状元郎当今刑部尚书的荤话本子,说你们二人之间定有私情,结果现在就连少帝都.........” 身形高大的赵小将军紧紧地搂着时南絮,生怕她逃走似的,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她莹白如玉的耳垂,力道却又很轻,生怕将人咬疼不要他了。 时南絮感觉耳边他的气息挠得人有些痒,所以不自觉地往旁边偏了下头。 而赵羽书看到时南絮这般躲闪自己的动作,眼泪更汹涌了,心底的委屈和酸意几乎打翻了一地,将他整个人淹没,心脏像是被她握于手心,如何疼痛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 “你怎么能这样?”耳畔传来赵小将军闷闷的嗓音,他忍不住收紧了搂着怀中人的力道,轻声细语地说道:“凭什么那些东西都.........可你却偏偏不要我。” “在军营里鲜少有女子出现,便是偶尔出现了,我都避之万里远,生怕你知晓了嫌弃我脏。” “可你在京中却过得这般........” 这般潇洒肆意。 “你便直言也无妨,是否因为曾经我不懂事的时候欺负你,所以对我厌恶至极?” 时南絮抿了抿唇,垂下了眼帘,沉默不语。 那时候她又不知晓万人迷主角受小皇帝早就崩了,崩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连剩下的任务对象都没一个听话的。 而且说实话,和赵羽书一起练习骑射之术其实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了,当然这些仅限于赵羽书这个混世小魔王不来招惹她。 犹豫了半晌,时南絮最后还是抬起双手,轻轻地落在了赵羽书的墨发上,力道轻柔地给这只炸了毛的大老虎顺毛,有些无奈地柔声说道:“未曾嫌恶过你。” 忽闻此言,手中的佩剑无声滑落,与密室的地面相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可赵羽书恍若未闻,只是垂首目光灼热地盯着柔声同自己说话的少女,黝黑的眼瞳还蒙着一层氤氲的水汽,“此话当真?” 时南絮被他这饿狼似的目光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却还是轻声道:“真的。” 在离开前皇宫京城前,时南絮叫住了赵羽书,“赵小将军稍等片刻,我有些话想留给陛下。” 待到墨迹干透,时南絮仔细地将书信叠好,用那一方缺了角的玉玺压好,才出了密室。 这暮夏夜里的蝉鸣声中,欣喜若狂的赵羽书抱着身形纤细窈窕的少女身骑玄色骏马,一路驰骋往城外山林间而去。 与时南絮共乘马的赵羽书垂眸看着她耳下轻晃的珍珠耳坠,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尖,吓得时南絮一把握紧了马的缰绳,赵小将军轻笑着说道:“絮絮怕是有所不知,本将军这些年在西北边境的骑术可是长进了不少,便是较那草原人也要强上不少。” 说着,赵羽书低声问时南絮,“只是不知,絮絮的骑术这些年来可有长进?不若让本将军见识见识?” 时南絮这些年都在翰林院里摆烂养老,哪里来的练习骑术,而且听赵羽书这话,怕是话中有话,忙偏开了头,握着缰绳的手指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我骑术早就不知退化了多少,怕是不堪入目。” 锋芒毕露的少年将军低笑了一声,常年握兵器的手指粗糙了不少,指腹间结了不少茧子,那用于搭箭上弦的粗粝指尖如今却碾过了馥郁牡丹中潜藏的粉碧玺珠。 时南絮咬着唇,要去按住赵羽书本该握缰绳的手,却被许久未经历的马背一个颠簸,被颠得眼泪珠子滚落而下,用毫无威胁震慑力的嗓音骂他。 赵羽书笑了笑,由着时南絮骂自己,还教她该怎么掐人才能将人掐疼。 纤细的柳枝如弓弦般被按得绷紧了,皎洁圆满的冷月由乌云掩去了清辉。 夜里的凝成的朝露将马背上玄色泛红的鬃毛打湿染成一绺绺,这跟随着赵羽书驰骋沙场的骏马虽然不悦,但也没有躁动,只是有些烦闷地打了个冷嚏。 林间的马蹄声渐缓直至停下来,唯有雨声未绝。 羽冠高束满头青丝的赵羽书背靠着一棵苍翠古树,抬眸好整以暇地欣赏眼前的风景,寒星般的眼眸噙着笑意问时南絮,“絮絮,你说我教的可好?现在你的骑术可谓是进步神速.......” 时南絮一垂眸,就能看到在沙场历练得沉稳了不少的赵羽书正星眸含笑地打趣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得下意识地收紧了力道,手按在他银灰冰冷的盔甲上。 这猝不及防的袭击弄得赵羽书手背上的青络明晰了不少,却笑着在时南絮耳边说道:“这么夸不得吗?” 时南絮未曾看到,傲气的赵小将军虽是笑着的,却是眸中含泪的模样。 一轮寒月悬于雾霭后,被柔和了清辉,变得雾蒙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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