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分合理的要求,大家打算等着蒋钧行他们回来再确认一下就放对方离开。男人带着满脸的歉意从床上坐起来,伏在接诊的长条桌前填写自己的身份情况,尹新舟凑过去多看了几眼,刹那之间,对方随手抄起放在桌面上的美工刀,推开刀刃向前一刺。 杨医生立刻反扭住对方的一侧手臂,可此人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整个身躯像是蛇一般畸形扭动,握住那柄美工刀反手袭来。 随后,那把单薄的美工刀被另一只从身后伸来的手握住。 刀刃切进食指和中指之间的夹缝,鲜血顺着手掌流淌下来,滴滴嗒嗒落在地上。 隔着一只流血的手掌,尹新舟和那位病患的眼睛短暂对望,对方抬起头,投以令人惊心动魄的目光——即便是度过了二十年平稳安定的时光,她也能够意识到这里面包含着森然纯粹的杀意。 蒋钧行身子一侧,方伯礼抄起手中的钢管照着对方的后脑就是一击,成功将这个刚刚醒来的病人又敲晕了回去。 “就知道还会有这一手。”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扯了扯嘴角:“果然不出所料。” 他将钢管在手中上下掂了掂,而杨医生也端起手中那个陶瓷茶杯盖,虚虚瞄着对方的脑门。蒋钧行瞥了一眼尹新舟的脸色,犹豫了一下,问她吃没吃午饭,他们几个对于这里都不太熟悉,能不能烦请她帮忙带四个人的午饭。 看着三人仿佛已经无形当中敲定了的态度,尹新舟站在人群当中,露出有些无措的表情,不知道是应该先为蒋钧行的左手止血,还是表示这个将人支开的手法实在太拙劣。 他们的任务是杀死梦境当中的兽王,而兽王的形态千变万化,既有可能长得像是挖掘机这种泛用的工程机械,也有可能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尹新舟缓缓地睁大眼睛,问道:“你们认为,那个人就是兽王?” 没有人回答,沉默良久之后,蒋钧行终于开了口,语气当中颇有几分滞涩:“于我们而言,此方梦境里除了你我是人,其余都不过是幻梦一场罢了。” 简而言之,除了他们几个算人,剩下的不过是梦境当中自然生成的NPC,动起手来甚至不需要有对着同类兵刃相向的愧疚。而尹新舟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对方脸朝下一动不动,后脑勺的位置鼓起一个大包,看上去形容格外凄惨。 “……” 她停顿了一下,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 梦境之外,一清院。 窦句章提着剑穿过长长的走廊,脸上仍旧挂着恍恍惚惚的表情。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一清院的内院,带着霞山特发的搜查令牌,目标是找到这里某位长老和浑沦派私下联络的实证。 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还有些猝不及防,随后便跟着几大门派的弟子们来到了这里,负责领着他们的那一位看上去表情格外胸有成竹,据说也是张监院提前布下的棋子——现在“大人物”全部都已经汇聚到了明镜宗,留下他们来做些收尾性质的工作。 “喂,我说,你们霞山的那一位……当真同兽王有关系啊?” 走在身旁的一位修士小声和他搭话:“听说你之前认识这个人?怎么样,有没有很可怕?” “认识,没有。” 窦句章言简意赅地回答,大踏步地朝前走,心想尹新舟那人才没有多可怕,修炼到现在还接不住自己一剑,而且打坐都会睡着,一点都没有修士该有的模样。 ……可情形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想不通,而霞山也有更多的人想不通。 一清院内也人人自危,有些人为了撇清嫌疑干脆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还有人根本不相信自己门内会出现这样的叛徒,指天戳地情绪激动地同他们吵架,干扰了一部分搜索的进程。 窦句章在这群人当中属于修为不上不下的类型,又由于年龄较小,很是不起眼,这反倒成为了他的优势——他用了一张轻身符,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建筑屋内的一片白沙地,不远处的徐望冲他使了个眼色,打手势指向其中一栋建筑物的前门。 这里是一间相对私人的藏书室,来自于一清院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之前两起本应由他们出手的事件里,这位前辈“碰巧”都有事没有出现。 因而即便他有着合理的不在场证明,也成为了张飞鹤的怀疑对象。 他冲着房间内四下打了几个探查法诀,沉思片刻之后,伸手探查向其中一面书柜,五指用力向一侧拉开。哗啦一声,书柜的背后果然出现了一道暗门:“走这边。”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蹊跷?” 窦句章胆战心惊地朝前走,一只手握在了剑上。 “话本里看到过,还是新舟师妹推荐的那些——而且这儿的阵法布局本身就有些不对劲。” 徐望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 密道由木梁支撑,前一段还铺着大理石地面,越往深处走就越是简陋,扑面而来森寒的水汽。他们用传音符通知了在附近探查的同门,得到“很快就赶过来”的回应之后便继续向下走去,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之后,闭塞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二人在地里窥见了一汪深潭。 潭水底部遍布着微微发光的卵石,而寒潭的边上,坐着一位看上去已近风烛残年的老人。 对方听到响动之后缓缓回头,浑浊的目光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吓得窦句章猛然倒退一步。 “你是什么人?” 他皱起眉头,壮着胆子拔出了手中的剑。
第147章 根据他们事先所掌握的情报, 一清院和浑沦派私通的罪魁祸首十有八九是他们的上清长老,此人和叶同玄老前辈应当是近似的年纪,若修为仿佛, 又没受过什么致命的创伤,现在看上去顶多人至中年, 只不过因为辈分高而徒顶着长老的名号。 可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已经行将就木,仿佛下一秒就能够原地入土,脸颊和露出袖管的手臂上都遍布着老年斑, 皮肤也皱皱起来,精神状况看上去远不如曾经遭受过致命伤, 落下病根不良于行的叶同玄。 “能一路查到这里,也算你们有些本事。” 老人沉吟片刻:“但兽王即将苏醒, 你们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上清仙人去了什么地方?” 徐望谨慎道:“贸然藏匿在一清院的内院可是大罪,栖衡山的开阳仙人马上就要到了。”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他的心里还是没底——但凡在这个修仙界里呆得久一点, 就会知道一定要警惕所有孩子或者老人相貌的对手。 “反正你们二人也没几个月活头, 多说两句也无妨。” 对方的表情看上去很轻松,是那种不同于躯体腐朽的轻松模样:“兽王复活在即,又能为我续上百余年的寿数,至于你们……” 浑浊的视线扫过眼前两名表情愕然的后生, 他抚着自己稀疏的白胡子笑了一下:“只比蜉蝣长一点儿的见识, 同你们说这些也不过是浪费口舌罢了。” 对方拂袖向前一挥, 金光乍现的灵力之后, 眼前便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障碍, 将窦句章二人和他间隔开来。这份力量雄浑又厚重, 和对方表现出来的那幅仿佛下一秒就要去世的个人形象完全不符,徐望尝试着向上打了一两张符咒, 皆是如泥牛入海一般,不见丝毫动静。 开阳境?他想,总不至于是摇光境吧,那还怎么打,干脆在这里等死算了。 窦句章提起灵力向前斩了一剑,同样没构成什么效果,少年的表情明显有些焦躁,但这却令徐望冷静了下来。这个人确实来路不明又实力叵测,但如果他真的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强,就绝不会只是将他们拦在这里,而是直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他已经很衰弱了,无论是外表还是内里。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徐望所发的信息终于传到了大部队的手中,为首的一位一清院弟子脸色铁青,嘴唇上下翕动半响,吐出一句令所有人变色的话:“这儿再往前走一些,就是我们封印兽王的地方。” “你是说……头颅?” 徐望的表情也不算好看。 “一共有七个入口连通项封存兽王的地底,每一道门上都有镇压的符文,象征着封锁兽王七窍。这儿就是其中的一道门前,原本应当由上清长老负责镇守,但……” 眼前的情况很明显不乐观,徐望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到“长老已经殒命”或者“对方早就已经畏罪潜逃”之类的情况,可这位弟子说出来的内容却更令人震撼:“——但上清长老的寿元应当还有许久,怎么竟变成了现在这样?”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但被指认为“上清长老”的那个人却仍旧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神色当中没有丝毫的动摇。 这儿有一清院代代巩固过的阵法,如果尹新舟在场的话,一定会将其比喻为“层层加固的防盗门”,他们站在门的另一面想要攻进门里,在没有足够强力手段的情况下只能隔门相望干瞪眼。 “我此前还在想,想要等到兽王彻底苏醒还需要再忍耐一些时日,可没想到你们这些人帮我做好了最后一步——送了些乌合之众去那个人的梦里。” “上清长老”咧开嘴,露出一个摇摇欲坠却又足够笃定的笑容:“这只会让那个梦境变得更糟,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被打破,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该不会认为,一个凡人的灵魂能够击溃兽王的力量吧?” “就算你是开阳仙人,如今也已经犯了众怒,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 又有人开口叫阵:“我们这儿也有大宗门来的开阳剑仙,再等些时日,饶是摇光真仙也能腾出手,到时候可不会给你留体面!” “摇光真仙?” 只见对方听了这个词之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响亮地嗤笑了一声:“摇光也配称真仙?看来这些年里,你们这些后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隐元境的大门,识相的话速速退去,兴许还可以多活一些时日。” 隐元境? 窦句章下意识地朝后看去,可在场的所有人表情都和他一样迷茫。 * “摇光之上,还有两境。” 栖衡山琴木茂密的树冠之下,卓闻仙人缓缓合上了眼睛。 据传漫长的时光以前,还有踏进了隐元境和洞明境的真仙,那些分山填海、滴血塑身之类玄乎其玄的妙法也不只是存在于传说当中,而是真真切切能够实现的仙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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