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刑法的规定, 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注1]。但是不妨碍妇女个人意愿让其返回家乡, 不虐待儿童的, 可以被支持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冯熙对此比蒋欣芮熟悉的多,因此当她如实相告时,蒋欣芮眼神空洞地愣了一下, 紧接着近乎呢喃地说:“那, 他们困我这么多年,就没什么惩罚吗? 冯熙看着蒋欣芮苍白木然的脸, 也有些承受不住地移开了眼。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的失望。像裹挟着细雨的秋风,无声间让她身体凉了大半。 如果想要真的处置这些村民的话,需要当场获取他们虐待妇女儿童的证据。如果只是简简单单地将他们带走, 很有可能这些穷凶极恶的恶人们,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是, 相应的, 对于对被拐卖的妇女、儿童实施加害、侵犯的, 依照罪行,国家也会依法处置。” 冯熙在安抚她, 也在解释为什么不是蒋欣芮的父母直接了当地来救她, 而是先派了卧底来潜伏的原因。 父母的意思她能明白。即便是没有爸妈的安排,蒋欣芮也是一定要想办法报复这些村民的,尤其是李壮母子。 因此在冯熙有些忐忑地想要劝服蒋欣芮的时候, 她是欣然接受的。她自然愿意配合冯熙的行动, 让这罪犯们露出他们的真面目。 突然她像想到了什么一样,问冯熙:“这两天有人来找你吗?也是一个女生, 也是被拐来的。” “有一个短头发,皮肤很白, 说话带一些江南口音的人。”冯熙回忆着。 是曲丽。 蒋欣芮简单地描述了曲丽的样貌,轻易就和来探望冯熙的女生对上。 福至心灵间,蒋欣芮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跟冯熙说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是想要直接获取到村民们对女性儿童使用暴力的画面,那么,首先就需要,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曲丽的存在,则会推动这件事情的发生。不如联合曲丽,将计就计,当她诱骗冯熙逃跑一起逃跑的时候,她们可以和警察里应外合,一举抓获追赶而来实施暴力的村民们。 蒋欣芮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这种“诱导犯罪”的行为是否能得到冯熙的支持。国家权力应当保持公允,而不是引诱原本不应当犯罪的人。她掐着手指看着冯熙,眸光胡乱地闪烁着。 冯熙没有直接反对,而是仔细思索了一会后,又问了蒋欣芮几个问题,包括这个村里之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事情的走向是什么样的,曲丽在其中承担的是什么样的角色等等。蒋欣芮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都都一一如实作答。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冯熙就让蒋欣芮自己先回去,她要好好考虑该怎么制定这些计划。 诧异着,蒋欣芮皱着盯着她,好像有些不敢置信。冯熙安抚性地拍了拍她,轻声:“老师的头发全白了。在我认识她的时候就这样了。我原本以为那是自然形成的,却慢慢听说,原来是因为老师曾经失踪了一个女儿,几年间不断寻找也没有任何线索,生生熬白的。” “老师待我像亲女儿一样好。我想帮你,姐姐。” 曲熙话音落下,才发现蒋欣芮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六年以来她第一次听到关于母亲的消息。那个身体永远挺直的、意气风发的女警察,在她失踪的日子里熬白了头发。 蒋欣芮想不到在收到自己短信的那天,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完了那几行字,又是怎样按捺住联系自己的心情的。会哭吧,那颤抖的肩膀仿佛就在她的眼前,佝偻着,瘦削成一张纸一样。 生怕有人进来对两人的情况生疑,冯熙只能猛掐一把大腿,陪着蒋欣芮一起掉眼泪,好让她没那么突兀。 过了好一会,冯熙面上已经明显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蒋欣芮才冷静下来,问冯熙能不能和外面联系上,怎么才能找到警察来帮助实现这个计划。 但显然冯熙对于她是有所避讳的。蒋欣芮倒不觉得这是一种隐瞒,或者是提防,反而是担心她在无意间暴露了两人的谋筹,毕竟蒋欣芮虽然是警察的女儿,但并没有受过什么专业训练。 一旦从她的口中把事情暴露出去,说不定不仅警方没有办法将犯罪嫌疑人一举抓获,反而还会让两人都陷入危险的境地。 所有的谋划都应该以保护受害人为先,这是警方最大的原则。 。 一周之后,出乎蒋欣芮意料的是,冯熙居然出现在了李壮的家里。 蒋欣芮对于她这么快就赢得了小马的信任这件事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她很担心冯熙为此付出了过多的代价。但好在冯熙保证,她他自己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只要能尽快结束,这一切就不会出问题。 她还带来了两块猪肉作为谢礼——小马说,感谢“嫂子”对冯熙的开导,让他们家庭和睦。 见了谢礼,李壮母子挂上了笑意,和颜悦色地让蒋欣芮和冯熙再多聊聊。这正和两人的心意。 这一次冯熙带来完整的计划,包括如何跟曲丽确定逃跑时间和路线,在什么时间出发,在什么时候和得到消息而来的警方会合等等。这一切都需要算好时间,才能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最后冯熙给蒋欣芮留下指令,让她在三天后的晚上,趁李壮没有注意,偷偷溜出去,顺着李壮家向西的方向,一路走就能和她们汇合。 蒋欣芮连慢点头应下,原本还想追问细节,却见冯熙摇摇头,用眼神制止了她。蒋欣芮会意,连忙转换口风,说起了自己怀孕的事,引来了冯熙的“羡慕”和“祝福”。 蒋欣芮知道,大概是冯熙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偷听。 在这个家里无非就是李壮。许过年过去,他的防备心依旧没什么消减。 当下并不是解释的好时候。听到被刻意放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后,冯熙安抚下蒋欣芮惴惴不安的心,答应她一定不会出差错,让她再等几天。蒋欣芮听着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重重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冯熙后,蒋欣芮看着空空荡荡的墙,眼前突然出现了她曾经试过的那一串串数字密码:0001,0002,0003……一个个字符跳动在墙上,几乎像是跳起舞来。 它们应当是被她的快乐所感染,一起在墙上扭着、摆着,做出各种各样的造型和姿势。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蒋欣芮的脸上慢慢爬上了微笑。 这五年多的试错,终于在这一朝有了回报。 。 深秋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院里也吹着猎猎的风,让蒋欣芮不由得打起了寒颤。但是为了防止引起李壮的注意,她还是没有去换上外套,而是就这样瑟缩着身体,抻长衣袖偷偷溜了出去。 等她真的出了院门走了几步,发现李壮没有跟上来的时候,蒋欣芮对于曲丽的最后一丝幻想也没有了。 她不愿意把和自己处在一样被压迫的处境的女人想得那么坏。可李壮对她的行动那样警惕,没有理由对于她出走的事情毫无察觉。 不只是李壮,这整个村子里买了女人回来的家庭,都会对买来的女人极致提防。他们每隔几分钟就会去确认一下女人还在不在自己的视线中。 如果不在,他们就会立刻发动左邻右舍的力量,地毯式地寻找。这也是为什么,蒋欣芮来了的这几年里,从来没有一个女生能顺利地逃脱出去。 除非。 除非,李壮事先已经从曲丽的口中知道了她要逃跑的事情。放她离开只是想要先给她一个虚幻的希望,然后再狠狠掐灭。 说不定看在孩子的份上,他最终还是会留自己一条小命,借此让自己对她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很常见的手段,在这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蒋欣芮和李壮,无非是两个人都在作秀罢了。 等到了集合地点,蒋欣芮就看到曲丽和冯熙已经在等候了。她和冯熙隐秘地对视了一眼,得到了对方确认般的眨眼后,蒋欣芮的心终于安定了。 曲丽催促她们两个人快走,但蒋欣芮不着急一样地却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个夜幕笼罩着的村子。 晚上的路上里已经没什么走动的人了。几乎一片昏暗,只有几灯如豆。 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生生困住了她的六年。在每一片昏暗的地上踩上去,都可能渗出一个外来女性的血。 她眼眶泛红,颤抖着牙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我想他们死。” 她语气中的恨意太过明显,以至于一直催促着她们离开的曲丽都怔了一下,险些没能说出话来。 她表情奇怪,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能说出什么。 还是冯熙扯了扯蒋欣芮的袖子,劝她逃命要紧,这种事以后再讲。 一语双关,蒋欣芮明白她的意思。一方面是要配合曲丽完成出逃的计划,这一切才能继续向下推进。还有就是,冯熙应当和已经和警方制定了详细的对接方案,经不起她们的任何耽误。 如梦初醒一样,蒋欣瑞反应过来,很恨地握了握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柔软的掌心。控制了一下情绪,她这才回过头来,沙哑着嗓子同两人说,我们走吧。 几乎是数着步伐,在三人跑出几百步后,身后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粗喘着气的男人的叫骂。 来了。 她们三人往前狂奔着。甚至连曲丽也竭尽全力,让蒋欣芮有种错觉,好像她也被冯熙真的策反了一样,真的愿意和她们俩一起亡命天涯。 可是跑了没两分钟,曲丽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不仅如此,她还一把抓住身前的蒋欣芮和冯熙,请求她们等等自己。 蒋欣芮虽然知道她的套路,但依旧为她拙劣的演技发笑。 这种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正常的反应明明应该是自己跑不动了,也要让其他人先走,而绝不是选择拖累其他人的脚步。 但她没必要为此愤怒,只是和冯熙一起配合着,慢下了脚步,几乎是拖着曲丽往前走。 果不其然,走了没多远,她们就被身后追来的男人们按倒在地,用绳子粗暴地捆好,拖着往回走。 蒋欣芮在地上被拽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一旁还在喘着粗气,但身上却没有被束缚的曲丽。 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曲丽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要说?” 语气仿佛和当年在逼仄的车厢中,反驳潘荣时一模一样,傲慢又令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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