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情书很短,书写用时却很长。 一字一句,都是斟酌良久。 曲小棠没喜欢过谁,也没给谁写过情书,更不好意思向师姐取经,怕被人知道她的忸怩。情书被弃掉的有很多个版本,太过简短怕不足以表达她的喜欢,太过冗长怕他读起来会没有耐心,她挑挑拣拣,反复审视,才最后选出了这么一封。 写是写好了,可怎么送出去,又犯了难。 司见月一心向道,不近女色,除了亲传师姐基本上和其他女修没有交集。此前向他表达心意的也不是没有,但都被他礼貌又疏离地拒绝了。 曲小棠其实不怕被拒绝。 她很懦弱,却也想尝试着勇敢一点。 为了追逐司见月的脚步,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勇敢,再勇敢一点。她想告诉司见月,曾经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废物,如今也能很有骨气地举起长剑,把试图欺负她的人都通通教训回去。 因为司见月很优秀,所以喜欢着司见月的曲小棠,好像也变得优秀了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正当曲小棠思绪飘忽,进入到忘我境界的时候,她很不幸地被严厉古板的籍论长老抽中,被迫站起来回答题目—— “曲小棠!!” 曲小棠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到!” 她胆子不大,嗓门儿却不小,这句大声答到几乎传遍了习堂上的每个角落,以至于其他同门都看了过来,瞅着小姑娘涨红的脸蛋,阵阵发笑。 就连司见月,也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扣着桌案的指尖一顿,目光淡淡地望向她。 曲小棠尴尬得想以头抢地。 在这个时候根本完全不想得到他的注意好吗! 她绷着脸,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其实靴子里的脚趾已经抠得死紧,但神情却装得比习堂上的任何一个同门弟子都要淡定,看起来临危不惧。 籍论长老说:“曲小棠,我且问你,九玄烛龙一族在混沌初开时诞于不周山,曾因不谙世事,误入歧途为魔界所利用,为祸苍生。其后来被天界的重霄帝君所收服,并签订了灵契,答应将会世代守护着天界,而这个灵契的主要作用是什么?” 鬼才知道是什么,她都没听。 曲小棠憋了好半天:“作用是……作用就是……” “这个灵契的主要作用就是九天烛龙将会世代守护天界,守护重霄帝君的一家老小。” 其他同门:“……” 问剑宗禁止脱裤子放屁。 习堂上安静了一瞬,接着四周爆发出巨大的笑声,曲小棠绝望地捂住了脸。籍论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道:“滚出去站着!” 曲小棠麻溜儿地滚了。 走出习堂前,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窗边,司见月侧过隽秀的脸庞,穿过人群遥遥地望过来,凤眸微弯,竟也隐有笑意。 铃杏受她的影响,心跳也跟着慢了半拍。 这日浮岚暖翠,春风怡人,空气中是被阳光煎烘过后的青草味儿,连树上的鸟雀也惬意。 天气真好,似乎很适合告白。 曲小棠站在习堂门口想。 她捏着那封情书检查了好几遍,反复确认没有错别字,没有病句,没有不通顺的地方。等到籍论习课终于结束的时候,情书都快被她给揉皱了。 其他同门陆续从习堂里出来,说说笑笑,并没有在意方才的小插曲。曲小棠紧张地站在原地,不远处的司见月正和薛遣淮说着什么,她猜大概是关于籍论的话题,总归听不太懂。 “师弟,那你先回去吧。” 薛遣淮言罢,拍了下他的肩:“习武台等你。” 司见月颔首作应,然后抬步就要离开。 曲小棠把心一横,正要冲上去堵住司见月,结果还没到他面前,旁边就半道杀出一头拦路虎,娇声道:“好你个薛遣淮!” 司见月蹙眉,和薛遣淮同时回头去看。 曲小棠吓得脚下急刹,面向墙壁,慌慌张张地把情书藏了起来,暗道一声可恶。 只见拦路虎季大小姐噔噔噔地跑过来,揪着薛遣淮的袖子不放。她满脸写着不高兴道:“你要去辑元秘境,为什么不告诉我?” 薛遣淮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才道:“辑元秘境不是你想……” “我不但想,我还非要去!”季大小姐耍赖般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你们是担心我会拖后腿吗?我很厉害的,我已经突破至道脉七重了。” 道脉七重! 曲小棠暗暗乍舌,她还在筑基挣扎呢。 薛遣淮熟稔地伸手,拂去季大小姐发髻间落的一片叶子,幽幽叹息道:“怎么会呢?当然不是担心你拖后腿,只是你年纪尚轻,实战经验不足,再厉害的修士也需要循序渐进。下次吧,下次辑元秘境再开启的时候,第一个预留你的名额。” “……那好吧。” 季大小姐想了想,勉强同意道:“那你在辑元秘境,不许和其他女孩子说话哦?” 薛遣淮失笑地点头。 季大小姐今日难得穿了问剑宗的道袍,因着她如花似玉的容颜,浅青色也别有一番娇艳。她这年个头刚好到薛遣淮的肩膀,两人看上去很登对。 曲小棠忽地就想到那句话,有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她心念一动,不由看向司见月。 意外的是,司见月在这对眷侣面前表现得异常沉默。他神色平静,漂亮的凤眸里像潭死水,似乎压抑着什么,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 准确来说,是看着季大小姐。 曲小棠心中骤沉。 司见月没有说一个字,但喉结滚了滚,又滚了滚,略微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显然,他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平静,他很在意。 可是不过短短一瞬,司见月便别过头去,转身离开,竟连道别也忘记。 薛遣淮还待要说些什么,旁边的师弟却突然拂袖而去,他愣了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身旁的季大小姐十分不满道:“他发什么神经?见到师姐也不问好,真没礼貌。” 曲小棠手脚冰凉,如坠谷底。 她什么都懂了。 她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寝院的,也不记得哭了有多久,曲小棠躲在被子里,眼泪止不住地掉,几乎喘不上来气,觉得天都塌了。 曲小棠活了十几年,从未这般伤心过。 那封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情书,和那份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心意,连带着那叠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名字的纸张,一并被锁进了匣子里。情窦初开的少女,还没尝过几回甜蜜,芳心就被烧为了灰烬。 她设想过很多个可能。 司见月会拒绝她,或者根本没有收下情书。 可曲小棠独独没有想到,那轮清冷孤傲的天上月,竟也会如她这般,那样卑微地暗恋一个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薛遣淮不知道,季大小姐不知道,但曲小棠一定知道,他汹涌又克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又意味着什么。 ——他喜欢季铃杏。
第十一章 原来那封情书根本就没有送出去。 被季大小姐给截胡了。 铃杏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总归是很复杂。除了曲小棠记忆里残存的难过,还有一丝丝,她发誓只有那么一丝丝的窃喜。要是知道司见月早就喜欢她,哪还用得着什么情蛊啊,真是白费心机。 “藏得还挺深。”铃杏笑眯眯地托着下巴,喃喃自语,“好吧,那就勉强不浸你猪笼了。” “什么浸猪笼?” 容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的脸色几经变幻,先是焦虑得仿佛被六十岁的霸道老头强取豪夺,接着又气愤地准备计划要怎么把他给弄死,最后却突然意外地发现这老头长得还怪好看的,不但有钱,而且已经命不久矣,感觉也不是不行。 呀,忘了旁边还有个人了。 铃杏心情很好,随口敷衍道:“你听错了,是我想吃猪肉了。你继续看吧,我先走一步。” 容嫣:“欸!不是……” 司见月是不参加玄真大会的,他和宗主座下的那一批亲传弟子,将来都会是少主薛遣淮的左膀右臂,因此早在玄真大会首战的前夕,就和薛遣淮他们一起去了辑元秘境。 其实去充满未知的秘境里历练,与那些真正的妖魔鬼怪打架,要比在玄真大会上的切磋比试更能锻炼自己,毕竟仙门弟子修习道术,最初就是为了降妖除魔,维护世间正义,而不是局限于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虽然铃杏也在很久以后才顿悟到。 第二日再去旁观玄真大会的时候,铃杏就显得平静了许多,百无聊赖地在心里点评,比如谁谁谁的挥剑速度太慢,或者谁谁谁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尽出些阴损的招数,实在可恶。 铃杏忽然灵光一现,坐直身子,郑重其事地对容嫣道:“走,我们去看小师妹。” 决战之巅就在明日,她倒要看看,洛夕瑶到底是怎么在短短两日内,从玄真榜吊车尾冲上来,甚至到了能有资格与她交手的段位。 容嫣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闻言略有些诧异,斜眼睨她:“小师妹?你是指洛夕瑶?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 铃杏被这三连问得噎住。 脑海里有条信息姗姗来迟,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曲小棠和洛夕瑶竟然也是相识的,而且关系还相当不错,曾经有过一段推心置腹的交情。 曲小棠是十四岁才拜入问剑宗的,而洛夕瑶比她还要晚两年,那会儿她仍在继续窝囊和奋起反击两者之间犹犹豫豫。每次被师姐故意差使,却又得不到应有的报酬的时候,她都努力鼓起勇气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直到有一日,那个新来的女孩子抢了曲小棠的台词,终于替她说出了那个字。 “不要,她说不要,你没听见吗?” 师姐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只见素来柔弱寡言的洛夕瑶夺过那把扫帚,丢到她面前,笑道:“怎么你们修个仙,还有校园暴力啊?” 曲小棠虽然听不懂什么是校园暴力,但不明觉厉,觉得那应当是个很贴切的形容。她怯怯地去拉洛夕瑶的衣袖,含泪摇头,示意不要再说。 那师姐一向是外门弟子里的地头蛇,要在她眼皮底子下混,哪有敢忤逆她的。 她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顿时把脸色一甩,冷声道:“小师妹,这好像跟你没有关系吧?你要是同情她,大可帮她一起扫。” “这是你的任务,凭什么要别人来做?” 洛夕瑶不甘示弱。 曲小棠又忍不住要开口,却被拦住。洛夕瑶回身,然后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告诉她道:“你现在确实很弱,但你不要自甘堕落,如果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还有谁能看得起你?” 她动了动唇,嘴里苦涩,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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