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对不能容忍。 这一切,全都怪孟鹤山。 孟娘子见过一切大场面,眼前的议论,不足以扰乱她的心绪。她装作镇定,娓娓道来孟鹤山之事。 孟娘子朗声道:“孟家三郎,名唤鹤山,去年本已许配给织造府钱大官人。出嫁前夕,我孟家却被有心之人盯上,三郎才被绑架,以致失踪。后来,三郎受了伤,神志不清之下,被那农妇赵桑语强娶,这才稀里糊涂成了赵家相公。只是,这门婚事,我孟家绝不承认。” 百姓们窃窃私语,才不信孟娘子的鬼话。他们去买布时,又不是没见过孟鹤山,人家明明能说会道,打算盘打得又快又准,才没有神志不清呢,而且看上去和那赵桑语感情甚浓,说是强娶,鬼才信。 孟娘子才不管他们的议论,她必须这么说,才能保住孟家颜面,撇去“家风不良,家教不严”的坏名声。 她还有很多儿子,孟鹤山的确是孟家儿郎里的佼佼者。 可是,如今他都这样了,只能当弃子。 她绝不能让孟鹤山这枚弃子,影响到其他儿子们的身价和孟家的前途。 孟娘子看向孟鹤山,冷然道:“作为母亲,我也很心痛鹤山的遭遇。可是他已被那村妇蛊惑,冥顽不灵。我只好执行祖宗家法。将此不贞不洁之人,处以沉塘之刑。相信神女 第章 会帮他洗去所有的罪孽与污垢。” 围观之人听到这话,俱是一惊。 沉塘并非稀奇事。 在大武国,自古以来,不贞不洁的男人一旦被抓住,就会关进猪笼里,沉塘溺毙。 可孟鹤山长得这般貌美,孟娘子当真舍得这儿子吗? 恐怕,只是演一场苦情戏,博个名声罢了。 人群里果然不止一人有此猜测,看热闹不嫌事大,喊道:“孟娘子倒是沉啊,可别光说不做,这种男子,活着就是孟家耻辱。”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接着附和,“沉啊,快沉啊!” 孟娘子却压根没想演戏,孟鹤山的不服管教已经令她疲倦厌恶至极,况且比起孟家利益,区区一个孟鹤山,她倒还真不在乎。 尤其是,孟鹤山已非清白之躯,脾气还不好。 钱锦绣定是再也看不上他。 既是如此,他便毫无价值。那些百姓说得没错,他活着,就是孟家的耻辱。 孟娘子把手一挥,“下水,沉塘。” “是。” 身后的两个仆妇应下,立刻动手。 她们将猪笼打开,往里面塞进去几块大石头,然后,再度关上笼子。 两人抬起笼子,走到神女湖的桥上正中央,用力将笼子抛入神女湖中。 瞬间,人声鼎沸,竟然真抛了! 一些女人叫骂着好,这种不洁身自好的男子就该浸猪笼,大快人心。 也有一些女人痛心疾首,这么漂亮的男人,死了多可惜,给她做做小妾还是可以的,她不嫌弃。 而有些男子则看得满心悲伤,为他悲惨的命运流泪,却只遭到女人们的嘲讽,“哭什么哭?为这种男人哭,我看你是也想玩玩红杏出墙?那你可要看清楚,孟鹤山就是淫夫们的下场。” * * * * * * 初七手脚皆被绑住,动弹不得。他被抛入水中后,耳鼻立刻进水,又闷又呛。 余宁城已入秋。 秋天的湖水,冰冷刺骨。 他的眼中却浮现出春的景象。 双鹅村的海棠开得红粉一片,他和赵桑语在林间散步,身后跟着赵小黄,等到海棠花谢后,又多了只赵小鹅。 他真想,永远和她这么走下去。 都说人在死前会像看走马灯一般飞快看完自己的一生。 流转在他眼前之人,全是赵桑语。 她撒谎时的心虚,得意时的偷笑。 他们在芦苇荡中亲吻,芦花飞到口中,有种淡淡的苦味。 所有细节都无比清晰。 初七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沉,湖水继续浸漫,窒息猛烈袭来。 他的脑海中,无数画面拼命涌入,空白一片的记忆和湖水一样,争先恐后将他填满。 体内空气终于耗尽,他逐渐失去意识,望着上方的光亮,渐渐沉去。 明亮中,忽然一团阴影向他游来。 赵桑语猛烈拉扯笼子,扯不开。她掏出匕首,割开捆住猪笼盖子的麻绳,将初七拽出来。 初七已陷入昏迷,毫无反应。 赵桑语扯开他嘴里的布团,吻上去,给他渡气。 没有反应。 她心中慌乱,再次给他渡气。 别死,不要死。 她可以接受分离,也可以接受永不见他,可是她从没想过初七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世间。 仅仅是分开,无论多遥远,她总觉得,他一定会在某个角落过着自己的生活,虽然无法见面,心中却并绝望,依旧有牵挂与安慰。 可是死了,他就再也不存在了。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的痕迹。 连念想都无法拥有。 一想到这些,她就难过得无法自拔。 赵桑语的眼泪融入湖水中。 她再次给他渡气。 咕噜咕噜咕噜—— 初七嘴里呛出一串泡泡,缓缓挣开眼睛。 赵桑语大喜过望,连忙割开绑住他手脚的绳子,拉着他,往上游去。 可是没游几下,赵桑语逐渐力竭,她到达了极限。 在她看到初七被抛进湖中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冲上桥,跳进了水中。 这几天,一直很平静。所有人都会觉得,碰上孟家和钱锦绣,赵桑语绝对不敢再生事,恐怕早就躲在家里收拾行囊,准备跑路会村。 因此,孟家的人根本想不到,赵桑语会半路杀出来,还会直接跳进水里。 秋天的湖水,跳进去容易抽筋丢掉性命,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湖水呛进鼻腔,肺里的氧气也消耗殆尽。 赵桑语甩开初七的手。 她冲初七笑笑,指指湖面透过来的日光。 缓缓沉落。 * * * * * * 岸上,钱锦绣闻讯赶来,冲上桥便拽住孟娘子,急道:“孟鹤山呢?听说你将他沉塘,人呢?他人在哪儿!” 孟娘子被钱锦绣的怒火吓到,这女人怎么回事?不贞不洁的男人,自古以来就要沉塘。她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保住钱家颜面,取悦她钱锦绣。 可是,为何钱锦绣看上去如此愤怒? 难不成,她还真是对孟鹤山动了真心? 钱锦绣疯吼道:“我问你孟鹤山人呢?” 孟娘子吓得发抖,慌忙指指湖面。 湖面波光粼粼,残损的老荷叶在秋风中微微摇摆,一派宁静秋景。 钱锦绣心脏猛烈跳动,孟鹤山……难道孟鹤山已经被沉了下去? 不要啊,他不能死。 她不准他死。
第72章 初七慢慢睁开眼, 头顶上,银朱色的床幔极轻极薄,被微风吹得缓缓飞舞。他隐隐约约闻到股白檀香, 寻着淡淡的烟雾望去, 源头是床边矮桌上的香炉。 这个地方,很陌生。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记得, 他和赵桑语在一起, 在冰凉的湖水中。 初七想起身, 不慎打翻床头香炉。 侍奉的下人见他醒来,立刻跑去禀报钱锦绣。 不一会儿,钱锦绣赶来初七房间, 见他苏醒,很是高兴, “鹤山, 你终于醒了。” 初七冷冷望着眼前的女人, 神情戒备。 下人们鱼贯而入,端着各式菜品,放在桌上。 钱锦绣走到床边,想将初七按回床上, “你身体还虚弱,不要乱动。先靠着休息会儿,吃点儿东西补补。” 初七抬手, 握住钱锦绣的手腕, 扔到一旁, 问她道:“赵桑语去哪儿了?” 钱锦绣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无影无踪,转为愠怒和委屈, 道:“孟鹤山,你是我的相公。我好不容易将你救回来,你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其他女人。你未免也太令我伤心。” “钱大官人救了我,在下感激不尽。”见钱锦绣这般说话,初七却不为所动,依旧没什么表情,“我要见赵桑语。那时候,她离我不远,若你派人救我,就一定也能救起她。让我见她。” “冥顽不灵……就知道赵桑语。”钱锦绣语气冷淡,“真是抱歉,你见不到她。她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初七心中一沉,扯住钱锦绣衣襟,激动不已,“不可能,她不可能死。你明明能救她,她就在我身旁!” 钱锦绣甩开初七,道:“可笑。我为何要救赵桑语?她抢走我的相公,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她?孟鹤山,你的脑子是泡水泡太久,坏掉了吗?你要是想见她,去神女湖啊。” 钱锦绣冲初七露出个笑,“她就在湖里,现在还在。” 刹那间,初七心中的一切都在迅速坍塌。 窒息感瞬间将他湮没,比在湖水中时,更为煎熬。 她死了。 为了救他,葬身湖底。 初七顿时万念俱灰。 钱锦绣抚摸着他的脸庞,柔声安慰道:“鹤山,人死不能复生,你便忘了赵桑语吧。过去一年中的种种荒唐,我都可以不同你计较,我会好好疼爱你。我们就当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你还是我相公。” 初七笑了几声,钱锦绣在说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清。脑子里只重复着一句话。 赵桑语,已经死了。 他忽然推开钱锦绣,猛然往墙上撞去。 等钱锦绣反应过来,眼前已是血红一片。 胆小的小厮见状吓得尖叫。 血液从额上缓缓流下,初七却感觉不到痛,不死不休般,再次往上撞。 钱衷连忙制住初七,未让他得逞。 钱锦绣慌忙喝道:“快传大夫!快!” 大夫赶来,手忙脚乱处理伤口。 初七被压在床上,呆愣愣望着飘动的床幔。 钱锦绣也没想到孟鹤山竟然如此冲动,一声不吭,说撞就撞。 世间男子皆慕强。 她就不明白,孟鹤山怎么一点儿都不乖。 明明奢华无双、人人艳羡的生活,唾手可得。 钱锦绣转念想想,似乎他一直就这样,本性难移。 大夫包扎好之后,道:“孟公子的伤势已控制住,只是,务必要好好照料,千万别再撞墙。方才再撞重一点,恐怕神仙都无力回天。” “知道了。” 钱锦绣应下,屏退大夫和下人们,只留下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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