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栖渐渐放慢了速度,黑虎欢快的脚步便也一点点慢下来,等到脖子上的缰绳被松开,黑虎才像是忽的回神想起主人一般,开始了摇头挣扎。 苏栖顺势下马,又扭头想要搀扶谢乔。 谢乔没有让他动手,自己顺着按着今天学到的姿势,小心下了马,这时候才顾得上关系苏栖身上的伤:“天啊,太莽撞了,你的伤口有没有裂开?” 一路的疾驰,让谢乔面颊通红,鬓发被风吹得微微散乱,只一双眼眸闪亮,仿佛摄进了满天星光。 “无妨。” 这样的谢乔,让苏栖只看了一眼,便忽的移开目光,低低开口道:“无妨。在宫中跑得不快。” 跑的不快都这样刺激了,快起来那还了得? 谢乔难掩羡慕:“我什么时候能将骑术练成这样?” 苏栖想一想:“并不难,今日是这骊马不听话,我记得你从前有一匹大宛马,是谢府从小便为你驯养的,通体雪白,毫无杂色,亦是当世名驹,你给它取名白雪,性格温顺,现在算来该有八九岁,也正是稳重的时候,你若换了它,便自然不同。” 浑身雪白的白马,就取名白雪?这比黑虎也没好多好,她还当真一如既往的是个取名废,换个世界也没长进。 谢乔暗暗失笑,又有些好奇:“八九岁的马就已经算是成熟稳重了,那黑虎多大?” 苏栖闻言,回头细细打量了身后的骊马:“骊马能活三十年,这黑虎看骨头也就四五年间,半大幼马罢了。” 谢乔闻言,也忍不住扭头去打量卢陵的马儿。 他们两人都下马之后,黑虎往回走了几步,似乎是想回头去找主人,但是没走两步,便又被宫墙下新出的青草吸引了注意力,开始低头咀嚼寻食。 难怪这样不靠谱,原来只是看着高大,实际岁数还未必成年,当真还是个毛孩子,倒和卢陵很相配。 看着黑虎的模样,谢乔不禁越发心痒自己的马:“不知道我的白雪长什么样,通体雪白,听起来应该比黑虎漂亮很多。” “不在宫中,大半就是还留在谢氏。” 苏栖看出她的心动,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明日为你取来。” 若是还在谢氏,他派人去讨,只怕未必顺利,不过苏栖并没有多提这些为难,只像是平淡应下了一件小事。 失忆的谢乔也没有多想,闻言反而又想起另一件事:“你今日说,回龙城的路上,要一人双马,一路不停,都城有这么多马吗?” 卫人与苏栖是泅水来的,肯定不会带马,算一算近两千的卫人,一人双马,这就少说也得三千往上了,简直赶得上千乘之国的标准,这要上哪儿去配齐? 苏栖微微点头:“我今日出门,便是为了此事。” 堂堂姜都,要凑三千匹马不算难。但若要千里奔袭,是要上战场的战马才最好,若是没有,普通的虽也可以勉强带着,但是不够健壮,跟不上战马的速度,八成会折在半路,就只能宰了当军粮。 他从龙城动身时,为了不引人注意,只带了几百骑,泅水之前都留在了城外,出城之外还不知道能寻回多少。 原本姜宫羽卫皆是骑兵,只是上千的羽卫,被姬天带了一多半,马便也随着少大半,剩下不过五百之数,再加上从姜都衙卫各处收罗的健马,只勉强凑够一半。 至于剩下的数目,苏栖也早已有了打算。 去向城中的世家讨要。 五姓门阀,几百年的积累,一千匹战马,分开算一算一家不过两百,也不算很难。 苏栖对谢乔解释:“崔氏已诛,自然不必多提,剩下四家,除了谢氏,我都已派了人去,刀锋之下,想来也不会吝啬。” 哦,吃大户,的确是最有效率了。 谢乔表示理解,接着又注意到:“除了谢氏?” 出口之后,谢乔便也明白了过来,她不就是姓谢嘛,苏栖大概是顾忌她,才独独放过了谢家,分摊到了其余四家头上。 “四家都找了,单单留谢氏一个,多不合群啊!等咱们走了,岂不是要给谢家遭怨?” 谢乔微微抬了嘴角,想到苏栖的顾忌,便也干脆道:“我明日和你一道儿去一趟谢家,一起带上,顺便连白雪一道要出来!” 既然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回过谢家,谢氏的宗主也并没有来找过她,说明她只是亲近长公主母亲,对这个便宜爹爹并没有什么感情。 谢乔明白自己的脾气,她从现世开始,就一向期盼正常的父母家庭,如果她选择放弃了谢宗主,那就说明这位谢氏宗主,与她现世的爸妈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没有感情,自然也不用客气。 谢乔开口,苏栖从来不会拒绝。 他沉声答应之后,心下却不自觉想到了日暮离开时,谢乔对卢陵说过的话语。 她练骑术是为了离姜的路途的做好准备,如今要战马,要白雪,自然也是一般。 她方才也说了“咱们”二字…… 苏栖的面色幽深,手下一点点用力,连带眸中都闪过凝重的寒光:“你,当真想走吗?” 比起苏栖的迟疑凝滞,谢乔口气就显得随意的多:“嗯?怎么现在问这个?” 苏栖在这一点的态度上十分坚决,似乎压根不接受反对的意见,胳膊拗不过大腿,她便是不想走,眼下也得先暂且答应啊,反抗都是日后的事儿了。 苏栖声音低幽:“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愿意离姜。” 是不是真心愿意啊…… 谢乔拎起裙角迈过章台殿外的垂花门,看到殿内烛光,想一想,也干脆说了实话:“也没什么愿不愿意,在我看来,卫国姜国半斤八两,如果你这么在意,也没什么不行。” 这也是苏栖的态度虽然坚决,但谢乔心下,却并没有太多被逼迫勉强的屈辱不悦的缘故。 一来,是苏栖的坚决并不是威逼利诱,强硬舒服,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如同濒临崩溃沉没时,最后的哀告与挣扎,二来,便也是因为她原本就对离开的事,并不算十分在意了。 谢乔属于医者的仁心,会让她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对真心求告者伸出援手,但委屈献祭自己不行—— 哪怕是苏栖也一样! 谢乔微微沉思,当然,如果是苏小七,她或许可以因为愧疚与责任感,稍微忍耐一点点?就如同这几天的温柔包容。 苏栖自然没有发现谢乔心底的迟疑,但他的敏锐,却足以确认谢乔话中的真心。 苏栖几日见的阴骘,都因这一句话而渐渐散去:“若不是为了此事,你想让我干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谢乔不愿弑父,要他明日去杀了谢氏谢非? 方才正好提到了谢氏,苏栖心下便也忽的浮现出这个可能。 苏栖面色冰凉,他会做的,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哪怕……日后谢乔或许会后悔,因此迁怒记恨他这个杀父仇人,他明日也会为谢乔分忧。 谢乔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苏栖不知为什么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与他隔门相望:“我没什么要你干的,为什么这样问?” 最担忧的事情已经放下,苏栖此刻便表现的十分坦然:“若无事,你这几日,为何待我这样刻意温柔?” “哦这个……” 原来她的表现这么刻意明显吗?谢乔略微有些尴尬的顿了顿。 她没办法仔细解释对方的心理问题,面对苏栖的疑问,也只能平铺直叙,仿佛于干涸荒漠中,随手抛下救赎的甘露清泉:“我只是想对你好一些。” 【作者有话说】 谢小乔(不知道怎么说):我只是想对你好一些。 苏小七(泪汪汪):呜呜呜呜呜呜老婆太好了! 卢陵:……所以没有人为我发声是吗?
第28章 姜国的夏日似乎格外短, 刚进七月,昨夜里便落了一场似有似无的霏细碎雨,雾气一般笼在姜都, 出门时, 立时感受到了弥秋的幽凉。 流云匆匆为谢乔翻出了一件由鹤羽氅衣, 虽然是羽衣,但并不是全部用了羽毛,而是在油绢之上绣出仙鹤,再织进白鹤羽,因此披在身上也很轻便,丝毫不显笨重,反而有种仙人般的飘逸。 看到身着羽衣,立在廊下的谢乔后, 流云恍惚一瞬才忽的回神, 忍不住道:“娘子这模样, 像极了长公主。” 谢乔不自觉的弯起嘴角:“是我与母亲长得很像吧?” 流云看她心情正好,便也凑趣玩笑:“若论相貌,娘子自然也是灿若朝霞, 但若与真正的朝霞长公主比起来,可就要逊色了。” 谢乔当然不会生气, 她的长公主母亲,就是以美貌而闻名诸国,甚至她前几日在练习刻字时, 流云给她寻来的竹简,上面记的就是一首诸国诗人赞美朝霞公主美貌的诗歌。 在那诗歌里, 诗人将朝霞公主比作鲜花, 比作彩虹, 比作海面上可望而不可及的蜃景,比作夜半时飘然靠近的神女,最终却消散在晨曦之中的梦,美得叫人茶饭不思,终日恍惚。 但谢乔读过之后,比起美貌来,印象更深的,却反而是公主的病弱,鲜花彩虹,蜃景美梦,诗歌中所有的形容就没有一个坚实长久的,如同皂水吹出的气泡,逍遥天地的浮游,在阳光之下短暂的绚烂了一瞬,便长久的归于寂沉。 某种程度上,竟算是一语成谶。 因此谢乔听见流云这话,虽不至于生气,但也不会多欢喜,只是淡淡笑笑:“可都准备好了?就快动身了。” “好了好了!” 流云连连点头,面上是掩盖不住的雀跃:“原也不用多准备什么,回自己家里,要什么没有?” 流云就是谢氏的婢女,从不知事时就在谢府内教养长大,对待谢氏的感情,反而比没有恢复记忆的谢乔还深厚的多。 自从昨晚知道要回家,直到如今两人一并坐进马车,流云脸上的笑都一直没停过。 姜宫中的侍从为谢乔寻出了一架格外宽敞的六驾马车,车顶鎏金,丝绢帷帐上绣了鲜艳的百花纹样,车厢前后还系着许多飘香的流苏香囊,显然是女子的年架。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苏栖并没有与她同车,此刻也只在马车的另一头,独自骑着一匹黑马,面无表情,眸光幽沉,一眼看不去不怎么像是君王,倒像是护卫。 谢乔出门时其实就已经劝过有伤的苏栖一起乘车,只是苏栖执意不肯,劝的多了,甚至干脆与她回了一句:“你若令我,我就从命。” 这还是在计较昨夜在章台殿外的话。 昨夜谢乔说了“只是想对你好些”后,苏栖先是愣了半晌,不知是不是烛光反射,有一瞬间她觉着对方眼眸中甚至隐有水光。 但还没等谢乔上前确定,苏栖便侧过了头,开口要她不必如此,尤其不必压抑自己的脾性虚伪矫饰,他都能察觉的到,反而会觉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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