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敢有异议的基本都被他砍了脑袋。他在位二十年, 曾有十几位言官, 被他当众砍了头,如今的朝堂基本成了他的一言堂。 皇上居高临下扫视着各位大臣, 直到此刻,气息才喘匀了些,“既然众位爱卿没有异议, 今日便退朝吧。” 乍一听闻镇国公的恳请和质问时,众人只觉胆战心惊,冷静下来后, 沁骨的寒意遍布全身, 不少人都觉得齿寒。 大臣们备觉压抑, 胸口似压了一块巨石, 早就知道皇上残暴, 一想到一万将士, 因他的猜忌, 就这么没了,还是令人喘不过气。 这时一位老臣颤巍巍站了起来,出列道:“臣有话要说, 望皇上解释清楚, 镇国公所言, 当真只是污蔑吗?” 开口的是当朝首辅李荏,他平日最是圆滑, 清楚什么能说, 什么不能说, 担任首辅的这些年,也为百姓做过不少实事,为了推行改革,还得罪过不少豪绅贵族。 不论遇到什么事,他总能冷静地衡量得失,今日却是他第一个站了出来,听到他的话,好些个大臣内心都有些触动,几位武将也一并站了起来,眼眶一个赛一个红,异口同声道:“望皇上解释清楚。” 这几人都上过战场,他们为了大魏出生入死,不少袍泽都永远留在了战场上,有的甚至尸骨无存,为了戍守边疆,守卫大魏,保护亲人,他们舍生取义,万死不辞。 他们若是死在战场上,多壮烈他们都认了,可这些将士万不该死在自己人手中,一万条活生生的命,在皇上眼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真如蝼蚁一般吗? 这一刻,不少武将都红了眼眶,在他们心中,老韩王不仅是大魏的守护神,还是他们最敬仰的存在,他为了大魏付出了所有,父亲死在战场,其中三个兄弟皆是战死,如今仅剩一个顾磊,儿子小小年龄就成了质子,有妻子,却不得见,竟还搭上了一条命,死在为之效忠的人手中。 哪怕早就知晓龙椅上这位残暴不仁,众位大臣也没料到他竟当真视人命如草芥,在他眼中,数万将士的命究竟意味着什么? 若非顾邵屿力挽狂澜,击退了北戎,北疆数十万百姓,皆要面临生灵涂炭、流离失所的境地,北疆一旦失守,北戎的铁骑势必会踏破京城。 为了打赢这场战争,大魏耗资无数,死了近五万人,足足五万,不是五十,更不是五个。 就因为他忌惮老韩王,他和他的下属就合该去死吗?哪怕是一些看武将不顺眼的文臣,这一刻,也只觉胆寒。 殿内气氛十分压抑,几乎大半人脸上都露出了悲痛,为死不瞑目的将士,为大魏越发衰败的国力。若非顾邵屿那一战,令北戎元气大伤,只怕北戎,早就再次发动了战争。 站出列的那几人,头一回抬起了头,首次直视天颜,这一刻,嘉佑帝好似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令人惧怕的皇帝,反而变得面目可憎,让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们放肆的审视,让嘉佑帝不悦地眯起了眼,他眸色阴冷,望着这几位的眼神,犹如在看死物。 四皇子今年十七,也已经开始上早朝,几位皇子里,他最沉不住气,闻言瞬间跳了出来,“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管父皇要解释?镇国公一派胡言,众位莫非都信了?连父皇都敢质疑,活腻了就吱一声!” 他虽鲁莽,倒是不缺孺慕之心,皇上扫了三皇子、五皇子一眼,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几位大臣没管三皇子,仍等着皇上回答,只求一个答案。 皇上拿帕子擦了擦剑上的血,神情阴沉沉的,大臣们精神都紧绷了起来,恐惧再次攫住心脏,众人这才想起,刚刚就在殿上,他提剑,直接砍掉了镇国公的脑袋。 血腥味仍萦绕在鼻尖。 怕皇上直接斩掉这几位大臣,又有一批人勇敢地站了出来,所谓法不责众,他就算再愤怒,总不能将所有人都砍了。 陆陆续续站出的人越来越多。 君不再像君,臣也不再像臣,两方对峙了起来,安国公也站了出来,他真敬佩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老韩王恰是其中之一,他曾怀疑过老韩王的死,兴许另有隐情,却没料到,是自己人勾结北戎换来的。 他声音沙哑,道:“望皇上给大家一个说法,老韩王英明一世,不该死得不明不白。” 长公主放心不下顾邵屿,穿上诰命服入了宫,她贵为长公主,又是皇上的胞妹,皇上也就对她有几分包容,侍卫不敢拦她。 她走近时,恰好听到安国公的话,长公主早就知晓夫君的死,没那么简单,早在嘉佑帝派人杀死长兄时,长公主就已认清他的真面目,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恨意,一步步走上了朝堂。 她一袭单薄襦裙,背脊挺得很直,明艳的脸上没什么情绪,眸底深处却藏着无法诉说的悲痛。 她一字一句开了口,“我夫君为大魏浴血奋战多年,在世时为大魏打了无数胜仗,任谁提起他,也要赞一句英雄人物,他若是死在战场上,我认,若死在自己人手中,我不服,望皇上给个说法。” 嘉佑帝的帝位,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爬上来的,他虽刻薄寡恩,并非没有脑子,相反,他一直心思深沉,他自然知晓轻重,若真背上一个屠杀将士的名声,他的皇位只怕也坐不稳。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是没有道理。 他脸上的冷厉转为了失望,不等他指责长公主不够信任他,就瞧见顾邵屿冲长公主轻轻摇头。 顾邵屿转过了身,面朝大家道:“若父王尚在世,见众位大臣肯为他和那些枉死的将士鸣不平,肯定会觉得欣慰,不管他是何人所害,他都守护了足下这片土地,他在世时最珍惜士兵的命,若还活着肯定不希望再有无辜者枉死,众位大臣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替那些枉死的将士,向大家说声谢谢。” “皇上一世英名,应该不会蠢到残害忠良,大家莫要为了父王,再忤逆圣上,不论谁出事,都不是父王愿意看到的。” 他一番话下来,看似在劝和,实则气人得紧,既拉拢了朝臣,又暗示皇上会大开杀戒,皇上气得手都在抖,更恨他那句“皇上一世英名,应该不会蠢到残害忠良”。 他分明是在明目张胆地骂他蠢。 皇上气得胸口疼,偏偏说不出指责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弄死他的冲动,忍得神情都要扭曲了。 顾邵屿眼睛都没眨一下,道:“刺杀臣的不止是镇国公,武安侯,今日臣也遇到了刺客,行刺者胆大包天,天子脚下都敢动手,完全不将皇上放在眼中,合该严惩,望皇上为臣做主!” 皇上砍死他的心都有,老韩王的事已经暴漏了出来,如今正是众怒难平的时候,他就算装,也得装出一副慈祥来,他道:“你乃大魏亲王,又是老韩王唯一的子嗣,还是朕得嫡亲外甥,刺杀你的人本就该严惩,之岩放心,朕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四皇子心中一动,急不可耐地站了出来,“父皇,是三皇兄刺杀的表哥!” 三皇子仍一脸淡漠,被指认了,也不慌不忙的,只掀开眼皮淡淡扫了四皇子一眼。 * 日头逐渐上移,不知不觉已临近午时。 谢芷澜在府中等得焦心极了,她忍不住在房中转了一圈,“王爷和长公主都没回来吗?” 青玥又出去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劝了一句,“王妃莫要担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谢芷澜也不知自己在担心什么,若梦中的事,会如约发生,他根本不会出事,许是梦中她根本没嫁给他,他也不曾偷偷回京,她唯恐出现什么变故。 谢芷澜咬了咬唇,又在房中转了一圈,又让人出去打听了一下消息,宫里的消息没那么好探听,只隐约听说,今日早朝时,发生了一件大事,还有位大臣被砍了脑袋。 这时,丫鬟进来通报说长公主回来了。 谢芷澜心中一松,忙迎了出去,长公主是一个人回来的,她神情恍惚,眼眶微微泛红,身上有种平日没有的脆弱。 在谢芷澜的印象中,她一直是个很坚强的人,谢芷澜心中咯噔了一下,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下意识上前一步,抓住了长公主的手臂,“王爷呢?可是王爷出事了?” 长公主是想起了顾衡,才有些走神,闻言方回神,“你别担心,他无碍。” “他还在宫里?” 长公主摇摇头,若她所料不差,他肯定是去了墓地,每次心情压抑时,他都会拎上一壶酒,去夫君墓前坐坐。 今日并不是报仇的时机,他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却要百般隐忍,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长公主将他所在之地说了说,道:“我累了,澜澜若是不放心,便替本宫去瞧瞧他吧。” 谢芷澜颔首,没忍住多问了一句,“早朝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长公主将朝堂上的事,简单说了说,谢芷澜一怔,对上长公主疲倦的眼神时,心中猛地一疼,“母妃去歇息一下吧。” 一刻钟后,谢芷澜才来到墓地,远远的她便瞧见了他的身影,他仍是那身染血的白衣,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墓地前,他没有说话,右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囊,背影显得格外寂寥。 谢芷澜心中无端发闷,几乎无法想象这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争取下午见, 感谢在2023-11-01 12:01:21~2023-11-02 00:3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心动◎ 谢芷澜并未上前, 在远处默默站了一会儿,顾邵屿面朝墓碑,并未说话, 从始至终都很沉默, 只时不时喝一口酒。 谢芷澜朝他走了过去。 他微微仰头,目光落在了她脸上, 她肤色如玉,莹白又光滑,在灰沉沉的天空下依然亮眼, “怎么过来了?” 他个头高,平日每次一靠近总带着一股压迫感,谢芷澜还是首次俯视他, 这种感觉很奇特, 总觉得他有一点点脆弱。 谢芷澜轻声道:“母妃放心不下你, 让我过来瞧瞧。” “你呢?”他的眼神深邃又专注, 谢芷澜一怔, 竟不知道怎么答, 她眼睫轻颤, 不自在地垂下了眸,目光落在了他手臂上,低声说了一句, “王爷有伤在身, 还是不要喝酒了。” 顾邵屿没再喝, 将酒囊收了起来。 谢芷澜提起衣裙,在他身侧跪了下来, 低声道:“父王, 今日来得匆忙, 只带了一些香烛、纸钱,望您见谅。” 她伸手接住了青黛递来的小篮子,认认真真拜了拜,又烧了纸钱,天色仍旧阴沉沉的,西边全是乌云,天气又闷,已然午时,清楚她尚未用午膳,顾邵屿道:“走吧,先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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