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桔看着摇椅,也跟着叹了口气:“老家伙也老了。” 陈棋连着摇头:“干爹一点都不老。” 陈桔讽刺一笑,“洒家曾经跟你们说过那么多的话,但是也说过,做奴才的,要事事以主子为重,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 陈棋点头:“这个儿子从不敢忘。儿子现在在承乾宫当差。” 承乾宫是太子的住所,陛下前几日已经下旨封了太子。 “你小子是个有大造化的。”陈桔似是欣慰地笑了笑。 “去吧,当好你的差!”陈桔从他手中抽出手:“洒家做事,还轮不到你小子来置喙,等你有朝一日能做主了,再来做洒家的主。” 说着,朝陈棋的后屁股踹了一脚。 门外的六福见状,赶忙拉着陈棋离开了。 陈桔瞥了心虚的六福一眼,面上似是欣慰似是难过,眼泪缓缓落下。 不多会儿,门帘再次掀开,六福道:“陛下问您上次龟兹国进献的浮光裘,放在哪了。” 陈桔擦干眼泪,对六福道:“可是五彩丝线蹙成龙凤,各一千三百个,再缀上九色真珠的那件?” 六福点头:“正是,陛下说是要送给皇后娘娘。” 陈桔走到门边,“在库里,这就去寻了去。” 等开了库将浮光裘送到陛下面前时,南宫烨看了陈桔一眼。 笑着将衣服打开,给清颜批上,两个人说着话,他心微微一动,刚要凑上来,被两个小兔崽子给打断了。 清颜眸间含笑,南宫烨心软成水,低声道:“你晚上等着——” 说着,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这才从长春宫里出来。 等回到了乾清宫,刚落座。 陈桔将茶水端上来:“陛下,可是累了?要洒家给您按按脖子松快松快?” 南宫烨摇头:“不必了。”说着,他端起茶盏,再次看了陈桔一眼。 “你可是哭过了?” 陈桔连连摇头:“哪里,风沙迷眼睛里了。” 南宫烨不信地看着他:“风沙?这紫禁城的风沙要多不识抬举,敢往你陈公公的眼睛里扎?” 陈桔赔着笑:“可不是——” 南宫烨见陈桔不愿多说,也不为难他:“若是累了,你就在边上眯一会儿,有时候跟朕说说话便是。” “六福虽然没你伶俐周到,可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你调教出来的都很好。” 南宫烨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手将一个请辞递了过来。 “朕记得,西厂的提督陆铮,也是你提拔上来的,为人机智稳重,能堪大任,办事朕也放心,可不知为何他忽然上了辞表,可是有什么朕不知道的为难事?” 陈桔眼眶红了,跪地道:“陛下赎罪,是老货的错。” “哦?你先起来再说。” 陈桔将陆铮乃是陆家后人,自己先前受到过陆相救命之恩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下,中间本想将陆铮并没净身的事情说出来,可他想到嘉妃的肚子…… 又想到自己已经处理了…… 于是道:“如今他想回陆家祖宅供奉先人,奴才便应了……” 南宫烨本是奇怪,净身入宫的太监大抵是不愿意辱及先人的,怎么会自请离宫…… 可他素来信任陈桔,陈桔素来是以他为重,小时哪怕自己手不小心划破了口子,哪怕自己都不觉得疼,陈桔也定然是要心疼得够呛。 因此南宫烨并没多说:“既然你都安排好了,便就这样吧。”他说着,拿起一旁的御笔批复个允。 宫外一匹马车等了许久,也不见陆铮出来。 嘉妃从早上起,两个眼皮就不停地跳,因此她不顾身孕执意来宫门等。 直到一匹马车缓缓驶来。 嘉妃正奇怪着,便看到马车缓缓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掀开帘子一看,便当场吓得勃然变色。 陆铮七窍都在流着血,显然是中了剧毒,他气若游丝地看着嘉妃,似乎是想要给她一个笑,手刚举起,又重重地摔落了下来—— 嘉妃目眦尽裂,“陆铮——” 角落里,远远看着这一切的陈喜嘿嘿一笑。 什么才痛快,便是让他活着见自己的心上人,一点一点,回天乏力。 死在心上人的面前才够虐心。 若是送出宫是死透了尸体,还有什么意思? 因此,他硬是耗到了到了宫门前,才将酒给陆铮灌了下去。 陈喜满意地看了会儿,转身哈哈大笑,这才背向宫门,慢悠悠踱着步子,回宫复命去了。
第514章 是个瘫子 嘉妃眼看着陆铮七窍流血,显然是中了鸩毒。 她不敢声张,宫门口前,人多眼杂,也不好说是不是陛下的旨意。 她对外面的车夫道:“一直往城门外走,我不说停,不许你停——” 马蹄哒哒地响起,嘉妃方才惊呼一声,如今却憋着泪,一声没哭。 女人便是这样,有时候软弱得能哭倒长城,有时候又坚强得无所畏惧。 她告诫自己不要慌,“别慌,陆铮他不会有事,宫里有清颜在,陆铮也不会出事……” 她自言自语然后便朝着陆铮的身上摸去,她深信若是陆铮一定会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的。 她先是摸到了一沓银票,然后便是摸到了一个匣子。 她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绝望又希望地看着这个匣子,打开一看,果然看到一个瓷瓶。 “解鸩丸?”嘉妃登时将药丸一股脑的都塞到了陆铮的嘴里。 陆铮此时已然没了意识,口里不断往外呕着鲜血。 嘉妃俯下身,眼泪到底是砸落了下来:“陆铮哥哥,不要吐出来……” 说着,用唇堵住他的嘴巴,用舌头撬开他牙关,终于将药送了下去。 陆铮不再吐血,可是七窍到底缓缓往外流血,嘉妃抱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此时前面已经到了京城的城门,车夫犹豫了下,“夫人,前面就出城了,小的家里还有妻儿……” 嘉妃也并没为难他:“将我们送出城,你就可以回来了。” 车夫叹了口气,将马车驶出了城,然后下车走了。 嘉妃抱着陆铮,天地苍茫,她却并不知道往哪走。 以为逃出了樊笼,便能获得自由,今日方才知道,身边若是没有陆铮,天大地大,无论到哪里,都是她的樊笼。 嘉妃拿起马鞭,便抽到了马屁股上,马儿应声吃痛,便一直朝南方奔着。 傍晚的余晖洒在大地上,晚霞似鲜血一般深红一片,嘉妃放下了车帘。 如今的她,见不得一丝的红色。 她拿出帕子,从水袋里倒出了水沾湿了帕子,小心翼翼地将陆铮眼角,嘴角,鼻孔,耳朵上的血轻轻地擦拭干净。 擦到最后她的手不知不觉地开始发抖,可她竭力忍耐着,咬牙憋住泪。 不断深呼吸:“你不会死,陆铮,你听着,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若是你死,我便带着孩子改嫁。” “我虽然出身世家,可我家向来对我宠爱有加,只要我过得好,我家不会干涉我……” “你想一想,陆铮……” 嘉妃拿着银票对陆铮道:“到时候,别人睡着你的妻子,打着你的孩子,还花着你的钱,到时候你亏不亏,从小到大,你向来不吃亏……” 嘉妃颤抖的手凑到陆铮的面前,可眼看着就能探到他的鼻息,她却放下了手。 “算了,既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几天,陆铮,我只能你七天……” 嘉妃想了想,又改了主意:“你若是不醒来,我就也下地陪你,咱们一家三口在地下团聚!” 沉睡中的陆铮睫毛,隐约颤抖了一下,嘉妃一愣,笑着摸着他的脸,“你不舍得对不对?”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哭的时候,你就将我背在身后,虽然你经常气哭我,可若是旁人欺负我,你总是会第一个跳出来,站在我面前……” 嘉妃回忆着,又软声道:“陆铮哥哥,别丢下我,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在外面活下去……” “你还没看到咱们孩儿的脸,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男孩,你可以教他武功,若是女孩,我可以教给她刺绣……” “可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过,我才从后宫的牢笼里逃出来,我养尊处优惯了,若是没有你,外面太辛苦了,我活不下去的,我活不下去你听到了没有……” 她说着,不断地摇晃着陆铮。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周围荒无人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停在这里。 嘉妃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只是不断地跟陆铮说着话。 夜色里,寒夜孤寂,荒野萤火点点,山风呼啸着,刮着林间的树,嘉妃却不断地跟着陆铮说着话。 她坚信他不会死,不知说了多久,她终于抱着他,沉沉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色已然大亮,嘉妃怀中的陆铮身体并没有变凉。 嘉妃先是一喜,再是一惊。 “还有体温,还是热乎的,陆铮哥哥,你是睡着了。”嘉妃两鬓不过一夜之间,便白了许多的头发。 她将水袋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给陆铮喂了几口水。 “不行,不能在荒郊野外。”嘉妃如此想着,便拿起一旁的帕子,将脸遮了个严实。 架着马车往宽阔的路行进着。 她需要找到一个地方住下来! 她如此想着,便振作了精神,拿着马鞭抽打着马儿:“驾——” 昨日她意兴阑珊,并没注意马儿行驶的方向,如今她辨认了方向便继续往南走。 外面马蹄飞奔,扬起焦黄的尘土,呛得她连连咳嗽。 嘉妃不同清颜,清颜会武,嘉妃入宫之前,虽然在家里很是受宠,可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 以前出门都是有人张罗着,如今陆铮昏睡着,她强打起精神,咬牙往前赶路。 直到天色临近傍晚,残阳如血,她才看到一个城镇,保华县。 她松了一口气,刚要驾马车往城门走去,身后的林中忽然窜出一行人,说是迟那时快,好死不死一阵风吹过,将嘉妃脸上的面巾吹落了。 为首之人年过三十,长相凶横,脸上一道刀疤在右脸打上了个十字。 显得面相更是凶狠,他路过时,瞥了一眼嘉妃,愣了下,手下的缰绳没松,仍是拽紧了缰绳打马而去。 但是他侧头看过来的一眼,足以说明了许多问题。 身后的跟班好奇的纷纷转头也扫了过来:“嘿,是个小娘们儿,还挺水灵的!” “没大哥的话,别多事!”一旁的人一鞭子抽打在前人的马臀上:“赶路要紧……” 嘉妃别过脸,将脱落的蒙面重新挂了上去。 两只眼睛的眼皮再次跳了起来,她的心隐约有一丝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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