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仍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仿若一座雕塑。 雄英和朱棣跪在床边,叔侄两哭得肝肠寸断。 朱元璋突然传朱棣进宫之事,早有人禀报至春和宫,只不过常乐没太在意。 北平城,新宫早已在她和朱标的掌控,区区朱棣翻不了天。 谁能想到,他是翻不了天,可朱元璋一命呼呜了。 常乐绕过他们,看向无声无息躺在床内的朱元璋。 他额际的鲜血已经干涸,两只眼睛瞪得圆圆鼓鼓,像是铜铃,里面满是愤怒与不甘。 常乐皱了皱眉,他是因为撞伤而死? 戴思恭看见了她眼底的疑惑,轻声道,“撞伤并不致命,主要还是体虚,气急。” 常乐更加疑惑,燕王到底讲了什么,朱元璋竟会直接气死? 当时她骂他克儿子,骂他是灾星,他可是连晕都没晕。 戴思恭顿了顿,还是道,“皇上应当没有服用老臣开得药。” 常乐:“没有服用?” 那药去哪儿了? 每天一碗碗煎好送进来的药,没进朱元璋的肚子,难不成还进了马皇后的肚子? 戴思恭:“请您允许我在殿内查看一番。” 常乐点头,她也很好奇,朱元璋到底在搞什么玩意。 戴思恭绕着寝殿里里外外转了三圈,最后停在旁侧的窄道前。 那位置,里面放得应当是恭桶。 常乐:“???” 朱元璋把药倒进了恭桶? 什么毛病? 马皇后呆坐许久,终于缓缓回神,也听见了他们的动静。 她木着张脸,仿佛晴天霹雳,“重八没有喝药?” 他每每指使她亲自去煮粥,就是为了把药倒进恭桶? 他说想念她煮得白粥,她哪里舍得拒绝他。 白粥...... 马皇后突然想起丈夫拒绝所有佳肴,只喝最原始最干净的白粥。 白粥,没啥特别,唯独最是清澈,但有瑕疵,必能第一时间发现,因此最难掺毒。 他哪里是想念她煮得白粥,他是害怕自己中毒! 马皇后惨淡一笑,欲哭无泪。
第86章 黄昏时分, 天边只剩最后一丝光亮。 朱标自沉睡里悠悠转醒,寝殿又暗又静,但依稀可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专心致志守着他醒来,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 朱标轻轻扬起嘴角,“乐儿......” 他的声音带着初醒的喑哑、低沉,激起静谧的室内迭起层层波浪。 常乐一愣,立即拨开床帐,“你醒了!” 她情不自禁红了眼眶,泪水淌过白皙面颊。 朱标嘴边笑意更深, 抬起胳膊擦去妻子腮边的泪痕,“我醒了。” 常乐重重点头,缓过那阵激动之后,赶紧喊了戴杞进来给他检查伤口。 万幸, 手术成功,他闯过了最难的一关, 已无性命之忧, 当然仍得仔细养护。 戴杞嘱咐了遍注意事项, 背着药箱退出了寝殿。 常乐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边倒来杯热茶递给他, 边思索着如何开口。 他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 爹没了。 恐怕谁也接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噩耗。 朱标轻啜口热茶, “乐儿,怎么了?” 怎么一副似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常乐无声轻叹, “有个事儿,必须得尽快告诉你。” 无论是朱元璋的丧事, 还是新皇登基之事,都得由他来决定。 朱标微微挑眉,“什么?” 常乐轻抿唇角,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艰难开口,“父皇,他驾崩了。” 朱标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什么?” 常乐赶紧捏起帕子替他擦嘴,“你别激动,小心伤口。” 朱标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乐儿,我方才没太听清楚......” 常乐沉默地接过他攥紧的茶碗,无声表示他方才没有听错。 茶碗离去,他的手心蓦然一空,朱标眼底划过一丝茫然,“怎么可能!” 爹不是还有六年多的寿命,不是能活到洪武三十一年么? 常乐也没想到会这样,可朱元璋的的确确没了生机,这会儿怕不是都已经凉透了。 朱标怔楞半晌,随即手忙脚乱爬起来,直接冲进风雪。 坤宁宫,马皇后仍然坐在床沿,木然看着丈夫的尸身,听着子孙的哭声。 朱标穿过风雪,疾奔而来,他绕过殿内众人,直直扑到床边。 他的父亲,从来都给他独一无二的父爱。 幼时,为他延请名师,稍长,亲自授他帝王之道。 他虽然有二十多个弟弟,可因有父亲的偏爱,从无兄弟倪墙的担忧。 朱标跪在床边,泣不成声。 马皇后稍稍回神,一把搂住儿子,“标儿,你醒了!” 她红着眼眶,一寸一寸梭巡过儿子,“标儿,你没事了么?” 她已没有了丈夫,绝对不可以在失去儿子。 朱标跪伏在母亲膝边,“娘,我没事,您千万要保重。” 他已失了父亲,绝对不可以在失去母亲。 马皇后扶起儿子,重重点头,他们母子都要好好的。 朱标缓过那阵子悲痛,看向殿内跪了满地的人,尤其是在经过燕王的时候,驻足片刻。 朱棣额际沁出一颗又一颗的汗水,而心底一股又一股的凉意升腾。 父皇临死之前痛骂于他,又撞伤了脑袋。 如果,如果大哥对他不满,欲要除他,此番实乃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朱标扫过满是仓惶,连手都在发抖的弟弟,转开眸光,道,“父皇年老驾崩,鸣钟。” 朱元璋驾崩之初,正直朱标手术的关键时刻。 之后手术结束,可麻沸散未过,他仍陷在昏睡里。 虽手术顺利,可谁也没法保证他的情况,为防止意外,皇宫戒严,丧钟未鸣。 如今,他已无性命之忧,总算有了主事之人,众人也都有了主心骨。 黄昏时分,北平城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忽闻自皇城而来的悠扬钟声,无不震惊。 皇帝,太子,现都卧病在床,那么此番,到底是谁? 三、四、五、六...... 所有人都高高提起了心神,若太子薨,鸣钟六声。 庆寿寺禅房里,姚广孝紧紧捏着佛珠,力道过大,以至于指尖都隐隐发白。 洪武二十四年未过,太子难道连三十八岁的寿数都没有么! 他对面的袁拱同样震惊,太子怎么会熬不到明年? 姚广孝急急取了袈裟,如此关键时刻,他必须得赶去太孙身边。 可他刚摸到门,第七道钟声远远传来,接着第八道,第九道,余音绕梁,久久未散。 姚广孝一颗圆溜溜的光头镶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他震惊地看向好友。 九道丧钟,是皇帝,竟然是皇帝驾崩! 袁拱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怎么可能是皇帝。 从面相看,皇帝命硬如磐石,其寿数绵长,至少七十,如今不过六十三而已。 袁拱退了数步,直到脊背撞在桌沿。 他引以为傲,无人可比的相面之数竟有错漏,竟有错漏! 寒冬腊月,禅院静谧,鸟雀也无,可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畅快的笑声。 姚广孝仰天高呼,“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皇帝死,太子活,政权定会平稳转移,太孙也有时间成长,完美,实在完美! 北平城内,与他同感之人不在少数。 九道丧钟鸣响,晋王朱棡眼泪如同泉水奔涌,但心头的紧绷之感骤松。 倘若此番身故者是大哥,他们兄弟几人必将立于风口浪尖,万幸...... 冬夜沉沉,马蹄踏过青石板路的声音,穿过北平城大大小小的街,最终汇聚至午门边。 年已八十的刘伯温佝偻着背,由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搀扶着蹒跚过已挂起白布的宫道。 以他为首,众人祭奠过朱元璋后,纷纷请求太子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 但有个问题,北平虽为新都,可到底还没有正式迁都,按理,朱标应当返回京师登基。 常乐略略皱眉,她是不同意返回京师的。 时值寒冬,山高路远,朱标尚未痊愈,哪里经得起千里跋涉,来回折腾。 刘伯温稍稍抬眸,扫过未发一言的太子和太子妃,道,“北平乃是新都,新宫也已落成,先皇也在,太子登基,自无不妥。” 晋王朱棡身为宗室,也赞同道,“诚意伯所言甚是。” 对此,殿内众人纷纷附和。 无论是从太子的安全,还是迁都,亦或自身利益,他们都希望能在北平举办登基仪式。 与之相对应的,京师的文武百官自然是希望朱标返回京师。 当然,最终决定权在朱标。 他掌政近二十年,百官也都知晓其仁慈宽厚的表象里头,是与先帝如出一辙的杀伐果断。 而且也同先帝一样,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太子从来不是他们可轻言影响之人。 朱标双目微阖片刻,“北平登基,八百里加急传召应天百官北上。” 殿内众人一喜,“遵旨。” 朱标扯了扯嘴角,又道,“来年三月,太孙护送先皇遗体返回应天。” 朱雄英一愣,爹的意思是要他独自护送皇爷爷的遗体返回么? 未及多想,他拱手道,“儿子领旨。” 常乐不自觉皱紧眉头,来年,雄英也不过十三岁而已,岂能独自出行?! 消息传回京师,激起千重浪,当然并非是为太孙年幼出行,而是北平登基。 太子将在北平登基,那他们这些应天旧臣该何去何从? 原定的迁都时间还有两年,他们原本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可如今,太突然了,没有一点点预料。 应天百官,以吏部尚书詹徽、户部尚书赵勉、兵部试尚书茹瑺为首,齐聚于文华殿,共商请太子回转之事。 太子其人其手段,众人心知肚明,但利益在前,无论如何也得博一搏! 只是,他们还没理出个头绪。 蓝玉背着手大摇大摆闯了进来,他饶有兴致地打量殿内排布。 文华殿是文官议政之所,少有武将进入。 詹徽皱了皱眉,“梁国公所为何来?” 蓝玉看他一眼摆摆手,退到旁边。 常升从舅舅身后走出来,“小子见过各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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