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关内地带,百姓生活还算安泰,或许对义军之名有所听闻,却还没有建立足够的信任。 “此时夺下梁城、取代赵泽,不算一件难事,可是之后却麻烦重重,义军能接管梁城,却未必能保证所有地方臣服,现在本就在动荡中,未必不会有人借机起.义,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举国分裂的大动乱。 “当下外敌当前,若是国内陷入无法团结的割据动荡,我等还是会腹背受敌。若是方国四分五裂,内部斗成一团,兵力被割裂开来,你猜最高兴的会是谁?” 雀儿一愣,明白过来。 但她又担心道:“可是以朝廷的立场,真的会愿意与义军合作吗?等辛国的事情解决,义军若还没有解散,终究是个祸患。” 谢知秋颔首,并不否认此言。 她微微垂眸,眼底带着素来的沉静,道:“义军与朝廷,迟早会撕破脸。但当下辛军欲攻打擎天关,义军又围住了梁城。 “朝廷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与义军合作,一同攻打辛军;要么与辛军合作,先解决义军这个内患。” 雀儿大吃一惊:“都这样了,朝廷还有可能和辛军合作吗?” 谢知秋言:“当然,只要有共同的敌人,而且辛国开得出合适的筹码。” 攻下朝廷,可能会导致内局混乱,给辛军可乘之机,还不是时候。 可是朝廷本身,又未必会与他们合作,说不定还是个隐患。 雀儿已经有些晕了,只觉得小姐手上哪怕有了军队,已经走了那么远,可许多事情,还是没有那么容易。 谢知秋却道:“当务之急,是让朝廷放下与义军之间的内部成见,暂以外敌为优先。若辛军与义军同时摆在面前,要让赵泽认为,辛军的威胁更大。” 暮色已沉,谢知秋看着窗外,目色波澜不惊。 无论几方陷入权力之争,最终都是操纵百姓去死。 她所做之事,不过是在保住自己人的同时,尽可能减少伤亡。 谢知秋探手入袖,取出前些日子萧寻光从辛军手中截获的那封密信,似乎有所思索。 * 另一边,深夜。 赵泽令百官散朝后,又遣人秘密出宫,单独召见了史守成。 要说今日谢知秋在朝堂上现身,群臣之中谁最惶惶不可终日,那非史守成莫属。 义军的作战能力显然在朝廷禁军之上,要是义军真的夺取梁城,其他官员还好说,说不定谢知秋会看在当年同僚一场的份上,对他们网开一面,让他们继续做官。 可是史守成就不一样了,他当年如此针对谢知秋,谢知秋不可能不记仇。 自从义军围了梁城,史守成脚上的冷汗就汗湿了几双足衣,恐惧得根本睡不着。 故而皇上一派人前来叫他,他就火急火燎地进了皇宫,一刻都没耽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史守成躬身行礼,一夜之间,他似乎满头白发都稀疏了许多。 “史爱卿请起。” 赵泽坐在龙椅上,眸子泛着幽色。 他一抬袖,示意史守成免礼,说:“朕深夜召见史爱卿,是有事想与爱卿相商。” 史守成忙问:“不知皇上是为何事找老臣?” “史爱卿,你且看看这个。” 说着,便有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将一封信函呈上,给史守成看。 史守成双手捧起信件,匆匆读了几行,便眼神大变! 赵泽说:“其实,在擎天关大捷之后不久,曾有一个外邦人自称辛国使者,暗中前来见朕,并将这封辛国承天圣命皇太后亲笔所写的信函呈上。 “朕让人验了信物,应当是真的。” 只见信中所写,正是辛国承天圣命皇太后向赵泽承诺,只要赵泽愿意出兵讨伐义军,辛国不但立即愿意和谈,两国界限仍按三年前开战前的格局分割,而且会暗中帮助朝廷解决义军。 对赵泽而言,这封信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现在的情况太过被动,与辛国打了三年多,朝廷的兵力、财力都损耗过大,实在已经无力支撑了。 而与辛军联手,无疑可以同时解决他的两个大患。 但凭朝廷打不过义军,可是辛军骑兵非常强大,若两者合作包夹义军,未必没有胜算。而且,看承天皇太后信中所言,她好像还有什么后手没出。 史守成看到信中内容、听闻皇上所言,有那么一刹那,心头一喜。 他实在太怕谢知秋了,要是运用此计,就能保住朝廷,说不定也能解决谢知秋。 不过,这种喜悦只持续了一瞬,他便清醒过来。 史守成连忙坚决地道:“皇上,万万不可!”
第二百零一章 史守成义正辞严地说:“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辛国多年来骚扰、掳掠我国边境,目前还占着北方十二州之地,可谓狼子野心, 不可信任! “辛国如今提出对朝廷让步, 不过是在与义军打仗时吃了亏,想假借朝廷之手, 转移义军的目标, 只是权宜之计, 而非真心合作! “更何况我方国乃泱泱华夏正统,怎可与异邦为伍!若是行如此之事,与齐慕先那等卖国贼有何区别!” 史守成说着此言, 便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形象都光辉高大起来。 他的确因为打压当年的齐党和后来的谢知秋, 导致一叶障目,做了一些错误的判断,但一直以来, 他都认为自己是朝中忠君爱国的表率,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正直忠诚的直臣。 齐慕先一手遮天,背后的种种黑幕自不必说。 谢知秋妄图以女子之身染指朝堂, 乃是颠覆伦常之举,他反对谢知秋,也有十分正当的理由——这可是为了防止方朝礼崩乐坏、牝鸡司晨。 他是为了维护社会千年以来的道德秩序, 避免世人陷入混乱之中。 史守成不否认自己有时也有私心,但他自认数十年来行得端坐得正, 绝没干过齐慕先那样伤天害理的事。 若是世人都有与他一样高的道德水准, 遵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则, 忠于君主,孝于父母, 刚正直言,坚决抨击那些违反社会道德与传统秩序礼仪的行为,如他一般成为儒学所推崇的正人君子,何愁社会不安定有序呢? 然而赵泽听了他这番话,却觉得有点烦。 大道理谁都会说,问题是该怎么办? 朝廷军打不过辛军,急需停战摆在眼前。 而义军包围了梁城,朝廷束手无策,同样摆在眼前。 要是百姓都遵循仁义礼智信,老老实实种地交税,对他这个皇帝言听计从,那他当然很省心,但现在两边都快逼到皇宫了,明摆着是不吃这一套,他还固执地坚持这种死道理,能保住自己的皇位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 到这个地步,赵泽多少看清了史守成满嘴空话大话、实事却感不太成的草包本质,他不耐地挥挥袖子,想打发史守成离开,自己一个人静静。 恰在这时,有小太监神色慌张地进来,躬身道:“皇上。” 赵泽被小太监怪异的神情转移了注意力,问:“何事?但说无妨。” “禀皇上,那位谢……谢大人方才遣人过来,说有两样信物想让皇上过目,因为事关重大,白日在朝上就没有说,这才……” 来传这个话,显然是个高风险的差事,也不知道在外面推诿了几个回合,才落到这倒霉的新人头上。 小太监说得战战兢兢,对谢知秋的称呼亦再三斟酌,生怕哪句话说错,惹了皇上的不快。 好在赵泽脾气没有这么差,他听到是谢知秋送来的信物,的确心头一紧,不过还是说:“呈上来吧。” “是。” 小太监恭敬应下。 赵泽则瞥了一旁的史守成一眼,思来想去,还是没让史守成回避。 史守成纵有千般错处,唯有忠君一项,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赵泽现在也实在不安,需要有个人陪他商量商量。而史守成在朝中阅历不浅,赵泽对史守成的看法没那么信赖了,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一个比史守成更合适的人。 不久,小太监捧着一个盒子过来,低头呈送给赵泽。 小太监双腿有点颤,只老实完成任务,道:“谢大人的人令奴才传话,说谢大人交代,这两件东西是义军日前从一支隐秘的辛军身上缴获的,亦是谢大人决定以义军军师身份前来梁城的契机。 “谢大人说,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话,已经不足以取信皇上,但无论皇上信不信,她心中都始终记着皇上当年的提携之恩,还有皇上屡次庇护于她的情谊,故而无论义军中人心如何,她都不愿意加害皇上。 “关于这两件信物的内容,以她的身份,已不便多言,不如全部交到皇上手上,由皇上亲自判断。” 赵泽闻言,正要去取物件的指尖不自觉地一抖。 不得不承认,哪怕他和谢知秋的情谊在这种形式下,已然分崩离析,但在他内心深处,同样认为他与谢知秋亲密无间的日子,是一段难能可贵的美好时光。 谢知秋令人传来的这段话,得以触动他情感的某处。 赵泽翻开盒子,只见盒中是两封信。 将书信打开,赵泽吃惊地发现,这两封信的字迹、信尾的印章都与那辛国使者交给他的密信如出一辙,约莫是辛国承天圣命皇太后的亲笔。 只不过,谢知秋这两封信,一封是用汉字写的,一看便知是要与外邦交涉的措辞,另一封却是辛语。 前一封信的内容,与他从辛国使者那里收到的信件相差无几。 想到谢知秋早已看过这样的信,他还在一本正经地思考与辛军联合的可能性,赵泽就不禁心头一跳。 至于后一封信…… 赵泽现在看到辛语,本能的有不妙之感。 他将信翻来翻去,还是半个字都看不懂,只得对小太监道:“德喜,劳你去请一下译官。” “是。” 小太监毫不迟疑,赶忙手脚麻利地去了。 不久,从床上被挖起来的译官匆匆赶到。 译官深更半夜被皇帝叫来皇宫,已猜到必有急事,不敢耽搁,连忙开始翻译。 然而,待译官读完书信,他却将额头碰在地上,长跪不起,恐惧道:“臣……臣不敢说!” 这场面对赵泽来说,似乎有些眼熟。 他一凝,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 赵泽道:“说,朕恕你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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