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采药童子,这明明是“大道无为”。 他看懂了,但他不说。 苏厌容心中讥笑和鄙夷之色加深,简单应和两声,转身出了院门,就发了传讯符出去。 【传下去,合虚峰主众目睽睽之下赠字羞辱少和长老。】 抵达少和之渊的时候已是傍晚,等到所有人都被安顿好,便已经入了夜。 各门派之间尔虞我诈之事不少,因而一早就定下了规矩,少和之渊只提供食材和小厨房,绝不上手,一应烹饪事宜均由各门派自己负责。 段重明大力谴责了少和之渊的这种偷懒甩锅行为,骂骂咧咧地进了小厨房。 唐花落看得咋舌,小声问道:“不是吧,我们这位段大师兄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还能进厨房?” 殷雪冉放弃了和自己梳不整齐的辫子的第十八次搏斗,随便挽了个发髻:“总得有人去吧?不然让大师姐去?” 唐花落立马道:“那还是他去吧。难吃就难吃点儿,我不挑。” 小厨房里的段重明:“……” 老子四象天了,这么远也听得到你们的声音! 怎么她凝禅凝望舒就比自己高贵这么多吗! 话说回来,凝禅人呢? 凝禅揉了揉莫名发痒的鼻子,潜入了夜色之中。 少和之渊的夜也和合虚山不同。 合虚山宗群山环绕,夜凉如水,苏醒的一切开始蛰伏,但山巅总是璀璨的,也有人夜练,整座山门或许有些散漫,但生机勃勃,自由自在。 反观少和之渊,凝禅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以为自己进入的,是什么禁宫。 长街寂静,若非空气中充沛的灵息波动,几乎要以为这里是什么废弃无人的恢宏之地。灵石灯拖出长长的影子,打在汉白玉的石板上,像是一个个扭曲的伥鬼。 凝禅捏了个匿踪诀。 即便到了此刻,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走这么一遭。 明明下定了决心,出了灵犀秘境,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走一方,两不相干呢? 她又为什么非要来看看? 凝禅心绪难辨,一路停了三五次脚步,最终非常拙劣地说服了自己。 她不是傻子。 在灵犀秘境里,虞别夜分明是特意去找土蝼的,关于土蝼究竟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他或许多少知道一些真相。 她要去问问他。 对,就是这样。【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不夹杂任何个人情感地,公事公办地,问问他。 凝禅如是潜行在少和之渊不怎么熟悉的路上。 此前不是没来过这里。 除却此前代表宗门来此的几次之外,最后一次,便是她一人一傀,杀穿了半个少和之渊,一把笼火点了画棠山的时候。 都杀红眼了,谁还管路怎么走啊。 而且这个外门,看起来很近,怎么她都绕了好几圈了,一眼望过去,非但没有接近,好似还远了点儿? 凝禅陷入沉思。 夜很静。 有极远的鼎沸从各个门派下榻的山头传过来,凝禅深刻怀疑,其中最热烈的部分,恐怕有段重明一份功劳。 这样的鼎沸,足够遮掩素来冷寂的少和之渊的夜里,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声音。 比如,轻微到几乎听不到的剑鸣。 和剑穿过血肉,再抽回来的事情。 凝禅本来对这种声音也不熟的。 但她到底也算才重生不久,手感甚至还火热,自然不会辨别不出来这是什么声音。 凝禅的身形微微一僵。 她知道各个门派之中,各有阴私之事,有时事情未必是她所想,也或许是她听错了……总之,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欲掺和进这种事中来。 凝禅也不打算去什么外门了,毫不迟疑,掉头转身就打算原路返回。 血滴答落地的声音极轻。 微微踉跄的脚步和滴血的声音一样轻。 随之出现的,还有极细微的,布料与地面摩挲的拖行声。 凝禅走得更快了点,她转入方才走过的小巷,然后猛地停步。 灵石灯不知何时灭了两盏,只剩下昏黄的最后一点灯光,将巷头与尾的两个人的影子都拖得极长。 狭路相逢。 凝禅停住了脚步。 另一头的身影单薄却笔直,沉黑的道服几乎让他整个人都隐入了黑暗之中,却又因为那张过于苍白俊美的脸都显得极近妖异。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任何人。 尤其会在这里,以这种姿态,遇见……她。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 凝禅沉默地看着虞别夜拖着一具难辨的尸体,如幽灵一般站在巷子的另一边,他的周身都是血,只是血污隐入黑色布料,并不明显,但他的下颚到眉眼之间都溅了血珠,再顺着脸颊滑落几滴。 极远的方向,隐约传来了段重明的几声大笑。 这里一片寂静之中,血珠坠地。 轻响。 “凝大师姐。”他声音有些哑,又带着一点古怪的笑意,指了指另一条路,先行开口:“你没来过这里,也什么都没看见。” 倒是上道。 也正和凝禅的意。 凝禅抬步,正要走,却倏而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侧头看了地上的尸首片刻。 然后在虞别夜有些惊愕的眼神里,捏了个诀,将两人一尸的身影都彻底遮蔽了起来。 “死透了吗?”凝禅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饶是面目模糊,也可以从那尸身上的华服看出,此人在少和之渊的地位绝对不低。 虞别夜没说话,他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凝禅,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凝禅俯身,隔着那尸身的衣料,翻开了对方的腰牌,清晰地在上面看到了少和长老的标识——与今日来相迎的那位余梦长老腰间的一模一样。 凝禅沉默片刻。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上一世的虞别夜,乖顺,温和。 面前的虞别夜,阴鸷,乖戾,沉默,满身血污和杀气,才两仪天,就能出手杀了少和之渊的长老。 除了一张脸长得一模一样,哪有半点相似之处。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 他看向她的眼神,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虞别夜。”她盯着满脸血污,看向她的眼瞳却越来越亮的少年,冷笑了一声:“这你都敢杀,胆子挺大啊。”
第13章 月黑,风高,抛尸夜。 死者白天还言笑晏晏,与止衡仙君谈笑风生,收了一副名为采药童子的狂草。 晚上,这人已经被虞别夜面无表情地拖曳在地上,一滩烂泥,面容难辨。 多少有点刺激。 凝禅盯着地上的尸体,莫名还有了点儿“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的念头。 她真的认识过他吗? “凝大师姐想必是误会了。”一片寂静中,虞别夜的声音冷清响起:“余梦长老可是六合天,我区区一个两仪天的外门弟子,怎么能有本事杀了他。” 他特地在“外门”两个字上,加重了点儿音。 众所周知,外门弟子,专干脏活累活。 这话是隐隐在说,他就是一个负责抛尸跑腿的,这人的死与他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凝禅知道他到底有多大本事,说不定就真的信了他这鬼话。 又或者说,如果虞别夜的背后没有那么大那么深的术法灼伤,衣料嵌在血肉里,连成一片模糊的话。 虞别夜这鬼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凝禅没有什么要和他争论的必要。 她什么也没说,只微微挑眉,直起身,静静看了虞别夜半晌,然后给他让开了拖尸前行的路。 方才停步,她只是为了看一眼死者到底是谁,是怎么死的。 因为才将要离开的时候,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前世的另一件事。 上一世,她没来寻道大会,而是远赴北宿陀罗道去为虞别夜寻药。北宿陀罗道凄风苦雨,黄沙荒漠,不太方便将大病初愈的虞别夜带在身边,因而她前后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并不在他身边。 等她从北宿陀罗道返回乱雪峰的时候,段重明也一无所获骂骂咧咧地从少和之渊回来了。 记忆不太清晰,但凝禅记得,段重明与其他人提及寻道大会的时候,说过什么“长老死了”一类的话语。 当时她还挺惊讶,打趣了一句,说:“少和之渊的长老什么境界啊?这么容易死,还当长老?” 段重明冷笑连连,当场骂街:“可不就是,死就死了,关我们屁事,还非得把帽子扣在我们合虚头上。有本事拿证据出来啊,他妈的。” 此后合虚山宗与少和之渊的关系急转直下,降至冰点,要不是祀天所先一步与少和之渊开战了,恐怕少和之渊掉头就要将合虚山宗踏平。 没想到转眼,她就已经站在在隐约是这一切起点的案发现场。 是的,直到现在,她才过分后知后觉地想到……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前世的虞别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回一遭少和之渊了。 这一切最初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她心中弱不禁风难以提剑的好师弟。 凝禅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一幕,不过是上一世的重演。 那时的虞别夜,应当也在这样的一个夜里,沉默却直截了当地杀了人,抛了尸,洗去满身血污,再若无其事回到合虚山,乖顺地躺在房间里等她回来。 也难怪她自北宿陀罗道回来以后,觉得虞别夜的身体怎么养了半个多月,还比此前更差了许多。 一些细枝末节串联在一起,前世未解的答案,终于浮凸出了一隅。 好,他当真是好的很。 余梦长老身上的伤并不复杂。 朱雀脉术法,残杀,飞坠,沧海。三道爆裂的术法正中这位已经六合天的长老的躯壳,术法余波甚至让他的面部肌肤都烂了大半,可见用出这几道术法的人灵息有多强劲。 最后一剑穿喉,搅碎。 剑是无踪可循的破剑,剑式是平直递出毫无招式只为取命的一剑,整个少和之渊又因为寻道大会而开启了禁止时光回溯的阵法,以免其他门派在此连多一句话都不敢说,太过拘束。 因而这一场凶杀,真的就这样成了无从下手调查的凶案。 可谓心思缜密,时机绝佳,绝非一时兴起,想来已经筹谋多时。 凝禅看着虞别夜拖着余梦长老的尸体,与她擦身而过。 谁能想到,会是一个两仪天的少年,仅以半身重伤的代价,就将已经在少和之渊被供奉了四百年的余梦长老杀死在了这个冰冷的夜呢? 要以如此手段去杀六合天的长老,细细算来,此次到场来参加寻道大会的师长里,还真是只有七星天的止衡长老和祀天所的那位裁决神使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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