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和现代考场差不多,桌上也贴了姓名,李时居很快找到自己位置坐下,这处靠窗的角落临着长廊,森森万竿掩映,清凉舒适,叫人精神一震。 她将文物匣拿出摆好,余光正好瞥见了隔了五排的李蒿。 这位表兄兀自唉声叹气,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自在,比前几日来侯爵府时又丧眉耷眼了几分。 看来李四要把儿子送进国子监的牛皮已经吹出去了,从侯爵府拿不到钱,就只能强迫他来白衣试上博个运气。 一片嘈杂中,有人敲了敲她的后背。 李时居一拧头,又对上霍宜年那张戏谑的脸。 上回酒楼一别后,李时居就向赵管家打听了京中姓霍的章京。 赵管家苦笑,“姑娘不晓得霍家?那就是霍贵妃的娘家啊!若说姓霍的年轻公子,必是贵妃娘娘的内侄了,只不过咱们侯爷一直是站在崔皇后和二殿下那边的,因此和霍家极少往来,姑娘没见过,也是自然。” 难怪上回在酒楼中,他刚说了个“姑母”,便被打断,看来那姑母就是原书中权势滔天的霍贵妃。 只不过这位锦衣玉食的小公子看上去倒是全无心计,一派纯真自然。 他坐在斜后方,颊上笑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时居兄,咱们座位离得这般近,真有缘分呐!” 又指了指三列开外,“喏,文柏兄在那里。” “文柏兄不是今年的拔贡吗?”李时居有点诧异。 “他是见了题本便走不动道,说什么也要来考一下,说是正好提前一见国子监的几位司业,留个好印象。”霍宜年咧嘴苦笑。 有这么一位学霸卷王朋友,平日一定很辛苦吧。 李时居甚至有点同情他了。 她微微点头,转而心念一动,“那日的另一位小公子呢?” 霍宜年眨巴一下眼睛,“……他家中人不准他来参加白衣试。” 说得李时居简直替他惋惜,想不到三皇子那张温恭尔雅的面皮底下,竟是个控制欲极强的性子,看来往后再同他相遇,必须要留一百八十个心眼。 没再说什么,她仰面吹了吹窗外静谧的竹风,直到一声锣响拉回她的神思。 七八位国子监官员神情端肃,捧着题牌站在最前,当中那一位身着六品补子,应是司业,讲白衣试规则: “——今日分上下午两场,上午考四书制艺题两道,五经经义题一道,每篇三百字以上,另有算学题一道,下午试策文两题,考察学子对国计民生的观点看法,每道八百字以上。” 题量不算大,但考虑到国子监生多是要进官场仕途,因此糅合了院试和会试的广度,不是仅仅考察八股文做得如何。 尤其涉及到算学,对于李时居来说,简直是加分题了。 司业一应交待完毕,又是一声锣响,官员们才将纸卷分发到至考生手中。 李时居接过卷子,迅速浏览一遍题目,心落下七分定。 这段时间的突击很有成效,对她而言,显见并不太难。 四下一片安静,唯有纸张翻页声和笔墨落纸沙沙声,恍如蚕声食叶。 除了对着文具匣犹豫起用羊毫还是狼毫的李蒿外,大部分考生都垂下头,迅速进入作答状态。 这一上午过得极快,李时居先前自己模拟了三遍,早就根据不同的题本安排好了答题时间,是以思路极为流畅,她凝神提笔,四道题下来,右手手腕写得微微酸麻,距离收卷还有两柱香的时间,刚好够一轮检查。 到了午时,衙役鱼贯而出,往每一张案桌上放下食盒。 李时居掀开盖子一看,主食是两只蒸得白白胖胖的馒头,另有豆腐芥菜、红烧鱼块两道菜肴。 这是国子监馔堂出品的伙食,自然不能和昔日侯爵府和天香酒楼比,大概相当于现在大学食堂的菜色,大锅烧成,颜色也略略发乌,不是很有食欲。 不过身边好些儒生正埋首大快朵颐,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能吃上这样的一餐饭,已是无比餍足了。 午后的风变得柔软温暖,所有人都昏昏欲睡,距离下午场还有大半个时辰,不少人都选择趴在桌子上闭目小憩。 但李时居没有午休的习惯,只是向衙役要了一碗茶水入喉,然后站在院中的古槐下活动活动筋骨。 再回到辟雍殿时,霍宜年和蔺文柏正坐在一处说话。 两人神情都挺愉悦,似乎答题很顺利。 蔺文柏朝她拱了拱手,“时居兄。” 李时居也拱手,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没想到文柏兄今日也来白衣试了。” 蔺文柏有些不好意思,“听说下午祭酒大人和几位司业均会到场,连三殿下也要来看望今日之考生……” 霍宜年压低了嗓子,和李时居分享他刚从交好的博士那里换来的八卦。 “……三殿下要在厅中设屏风,监督考生答题,我估摸着,若是入不了他法眼的,定然同国子监无缘了。” 李时居心中警铃大作,虽说国子监的一把手是祭酒崔墨,但皇帝命三皇子监事,许多事当然由他说了算。 想到父亲兄长出事后,与陈定川的两回相见,气氛都不算友爱和谐,她背后不禁冷汗涔涔。 ——他不会,真能将她入学一事给搅黄了吧! 心思飘摇时,锣音嗡然响起,两名衙役抬了屏风和圈椅走进来,置于门口,廊下传来低语声,清冽的声线如敲金戛玉般: “就放在门边角落处吧。” 侍卫簇拥而来几个穿补服的臣子,为首的那个还是一身低调的团花缎袍,外面罩层黑色轻纱,宽肩窄腰,身量极高,气度不凡,引得辟雍殿内的司业和监官们蜂拥迎上,给三殿下行礼。 就连考生们也纷纷倾倒,毕竟三皇子虽然不受圣上宠爱,但人品才学均是一流,与其同龄者无人能及,即便是年长的大儒,也毫不吝啬对他的抬爱。 能在国子监白衣试上见到仰慕许久的三皇子,已有考生想抽身下跪,却被陈定川一把拦住。 “我同崔大人只是路过,各位不必分神,专心答题最好。” 他的神情还是那么沉着温和,李时居却沉默地捂住额头。 心中诚恳祈祷,千万不要被他留意自己身在此处。 不过希望落了空,屏风不偏不倚,正在她身后角落搁下,还挡住了一半凉爽竹风。 后方传来轻和的脚步声,李时居却不敢回头,好在考卷已发放跟前。她深吸口气,看题目出自《论语》,以“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句为题做八股文。 这个题目很贴合民生,加上上辈子的社会主义工作给了丰富的思辩经验,因此破题思路很顺畅,迅速拈袖抬腕,以君与民本是相辅相成为论点,在纸上匆匆落笔。 行文如流水一气呵成,待停笔时,天边的霞光已能将堂内映照的一片金黄。 李时居转了转脑袋,松动肩头筋骨,斜扫一眼李蒿,看见他正慌乱擦拭额上汗水。 身后却传来一点衣料窸窸窣窣的轻响。 糟了,写得太投入,全然忘记背后还坐了个三皇子。 李时居这会宛如芒刺在背,思绪乱糟糟,只能深吸口气稳住心跳,努力把神智凝驻于下一道策问题。 陈定川起先目光只是随意略过,恰好那人坐直了身板,便多停了一瞬。 原来又是那个李时居,山岚色直裰裹住窄窄的脊梁,耳后碎发微乱,领缘上一截颈项,比面色光洁白净许多。 他轻轻一怔,很快有了个主意。 于是垂眼起身,走到院中逗弄翠鸟的祭酒崔墨身边,抬手一指李时居,微笑着低语一番。 崔墨却大为震惊地抬起双眉,低声惶恐道:“国子监多年未开此口,三殿下如此草率定人,是否要向陛下禀告?”
第9章 录取 白衣试的成绩在五日后公布,李时居是在考完第二日就请薛瑄上天香酒楼吃了碗阳春面,顺便向闪烁着学霸光环的准师兄对了对答案。 有薛瑄的的肯定,她很自信,这回入学国子监,应该没什么意外。 只不过到了国子监外彩亭跟前,对着刚贴上的名单一看,李时居却没发现自己的名字。 很意外,毕竟考完试后她和霍宜年也交流了一下答题心得,确定他老爹说得没错,这位公子哥儿在做学问上,十足是个草包。 但连他的名字都赫然在列,难道白衣试也是个走后门才能进的地方? 不,想到屏风后那人从容弘雅的神情,李时居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问个究竟。 ——落榜生也得有查卷申诉的资格吧? “……哟,我当是谁!” 有一道热烘烘黏糊糊的气息向她身后贴来,李时居肩头一缩,鱼一样轻巧灵动地从看榜人堆里钻了出去。 那人也跟着鼓涌,好一阵,才满头大汗地站到李时居面前。 肥头大耳,面生横肉,不是李蒿又是谁呢? 迎面碰上了,抵赖也没用,李时居眉头一皱,极不情愿道:“蒿表兄。” 李蒿还算上道,没有大声嚷嚷,“白衣试当日我便见到有人像你,今儿一看,嘿,还真是你啊!” 李时居有些不耐烦,“怎么?” 李蒿挠了挠头,“我也没见榜上有你,难道换了个名字?” 不等李时居回答,他又上下打量她,“你这装扮,若不是那日我才去侯爵府上见过,定也认不出来……不过你这女子之身,能读书么?” 隔着几步远,李蒿身上的汗味儿也能飘过来,李时居嫌弃地一皱鼻子,“干表兄什么事?” 她恶狠狠地瞪着李蒿警告:“要是敢说出我身份,我就去告官,讨要表兄在侯爵府偷走欠下的那笔银子。” 到底是隔了五六层的亲戚,就算少时在族学熏陶过,也全然没有侯爵府中人的气度,就这点软肋和出息。 李蒿发怵了,连连摆手,“行,行,反正我没考上,往后再不打交道便是。” 他一拂衣袖,带着点儿鼻音,气喘吁吁地往贡街外走了。李时居在杏花树下站了好一会,定定神,有一瞬间的怅然。 白衣试是国子监内部的考试,她心里其实很明白,除了那道算学题有标准答案,其他都是主观题,查卷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定要入学国子监吗?”她闭了闭眼,在内心问,“京中那么多书院,还有族学,都不行吗?” 调出系统面板一看,主线任务后的五个大字还是安然不动地闪着金光,没有一点儿变通的意思。 霍宜年和蔺文柏看完了名录,远远看见李时居一个人在树下站定,神色惘惘,便掖着手过来安慰她。 “时居兄也不必气馁,胜败乃兵家常事,国子监每年都有白衣试,不如明年再来,咱们再做同窗。” “不,我想请宜年兄帮我个忙,”李时居垂眸道,“我想面见国子监祭酒崔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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