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颂青垂首在一旁,默不作声等待指示。 主仆二人一坐一站,静默良久。 “我之前小瞧她了。” 房夫人扶着额头,闭眼沉沉道。 “是姜杳做的局——从她跪开始,就是她做的局。” 颂青默不作声。 她走到房夫人身后,体贴地为其按摩太阳穴。 “这一串手段动若雷霆,她是算计好了的。” 房夫人喃喃,“从辩解展示价值,到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豆蔻受伤,逼着那猖狂惯了的妮子示威,按兵不动麻痹了舒嬷嬷,直接将罪状越过我,都展示在了我那位好母亲面前。” 她声带了些嘲弄。 “证据还是安嬷嬷搜出来的,那就更真了……连吃带拿,清洗暗桩,仅仅两天。” 长长吐出一口气。 “好手段。和她外祖家人一个脾性。” 颂青有力的手指没入她的鬓角,有节律地按压。 “夫人心里有衡量。” “仅仅是淋了场雨,倒是把这丫头脑袋淋清醒了。” 房夫人皱眉,“铁了心退婚,舒嬷嬷也不讨好了,有冲突的豆蔻更是要赶出院子去……她想要什么?” 但仅仅片刻,房夫人便收敛了探究这变化的欲望。 “吩咐下去,牙婆那里多安插几个咱们的人。”她懒声说,“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我到底是她的母亲,姜家掌管中馈的大夫人。” 嫣红秀长的指甲轻扣桌面。 “我在这里,她便翻不了天。” 姜杳送走了这群瘟神,山漏月便层出不穷地来人。 管家婆子之后便送了新的床帐被褥、摆设餐具来,茶细细一嗅便知道是好东西——据系统检测,是雨前的新茶。 掉落的瓦片也被修好装了上去,门房在重新整理。 姜杳干脆换了个远僻些的屋子,找了张确定结实的躺椅,舒舒服服一躺。 “剧情关键人物‘豆蔻’已经偏离您的主线,系统视为删除。恭喜,改变了一个剧情节点。” 系统心情不错,“奖励的积分很高,宿主想换些什么?” 上回它的宿主好像很想吃一个牌子的面包,目光顿了很久,还是挪开了。 “之前咱们换不了的食物、首饰甚至钱财也不是不能换——” 它的电子音戛然而止。 姜杳选得很快。 因为她在武器栏就没换区。 “夜行衣,易容的面具,趁手一点的双刀,可以藏在靴里的匕首。”她思索片刻,有些遗憾似的,“剩下的积分先存着。” 系统愣了愣。 但它没说什么阻止的话,只是一边给她兑换一边问:“宿主开始为下一次准备了吗?到下一个大的剧情地点应该还需要时间。” “有备无患。”姜杳说得简洁。 “我不喜欢等,更不喜欢在意外出现的时候跑不了。” 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人可以把女主劫到各种地方? 为什么女主连人身自由都不能保证? 为什么女主总会遇险然后重伤? 姜杳闭了闭眼睛,手轻轻放在躺椅的扶手上。 “走夜路遇到变态,很少有人能空手夺走你的电锯和刀。”① 她冷静道,“我不信绝对压制,我只信血肉之躯没有刀厉害。” 一人一系统的对话被打断。 “二姑娘。”外面有小厮恭恭敬敬的声音传来。 “门房收拾好了,请您亲自过目。” 姜杳一哂,应道:“听到了,去吧。” 系统没作声。 在听到声音靠近那一刻,扶手被那双看似柔弱白皙的手生生掰断了一块。 不得不说,后宅和娱乐圈在很多方面一个德行。 比如看人下菜。 被褥温暖干净,甚至可能还是晒过的被芯子,松软膨胀,一摸便知道是好材料。 床帐也换了好的,雕花玉石的摆件都送了来,令人发笑的是,明明是初夏,单薄春装足以应付的时候,却已经把夏装都送来几套了。 姜杳的手轻轻一捻,便知晓这是好料子。 管事的宋嬷嬷更是在那里鞠躬弯腰。 四五十岁的人笑得谄媚:“姑娘放心,都是上好的料子衣物,老奴亲自来了,怎能让他们再惫懒?” “您看那水火不侵的鲛纱帐子,那软烟罗的窗户纸,这软被褥,您的盆景儿我们也给您换了好的,水墨诗画,还是前朝的书法!您大可放一万个心!我们办事儿……” 姜杳一哂。 她尚且未说话,却发觉那宋嬷嬷背后站了个熟人。 那女孩儿一直想往宋嬷嬷身后躲,叵耐姜杳眼尖,懒声叫住她。 “我瞧着嬷嬷带着的这位姑娘面熟。” 宋嬷嬷话一顿。 她愣了愣,转眼也看向女孩:“你和二姑娘何时打过交道?不之前一直在老夫人院中么?” 从最清闲的老夫人院内能又跟着管家的婆子,都是肥得流油的差事。 要么嘴甜讨喜,要么家里老子娘有点背景。 姜杳垂眼,笑起来:“是呢,我上回见这位姑娘,还是前两日长跪求情的时候——” 她语调拖得长,声音又带着女孩儿家特有的软。 “姑娘送了我天上来的无根水。” “我心中很感念姑娘,尚未来得及忘怀,这回又来送东西。” 她声音带着点笑。 “姑娘与我,缘分不浅。” 这不是当时被她一巴掌打掉一颗牙那个。 是另外被她勾着脖子,然后掰了手指的侍女。 侍女脸色惨白,连忙跪下求饶。 “奴婢,奴婢当日有眼不识泰山,猪油蒙了心,才那般……姑娘饶命!” 宋嬷嬷不知晓这段渊源。 但都是人精,话都到这里,哪儿还有摸不清的? “你这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般对二姑娘!看我不……” 她正欲抬手掌掴那女孩,却被一只柔软的手轻巧按住。 按得她动弹不得。 “唉,不要做这样打打杀杀。” 姜杳倒是和缓了声气,仿佛当时武力威慑的不是她一样。 “遇到就是个缘分,我是心软的人,见不得那些血腥。” 她眼眸带着点笑意,看似是对眼前人讲,眼却一错不错望向窗纸那里。 “嬷嬷若是肯,将这丫头给了我吧,好不好?” 老夫人刚发的话,让东西先紧着二姑娘送,大夫人都在这里吃了亏,谁还敢忤逆她此时的请求? “甭说送了她,就是再送几个来,老奴都应您!” 宋嬷嬷满口答应,顺手便拧了那女孩一下,“二姑娘赏识,还不快谢恩?” 系统慢悠悠:“你快把人吓哭了。” 姜杳:“……我不吃人,你少来。” 那姑娘确实快哭了。 她忍着泪,跪下来磕头谢恩,声音都发颤,也不敢说其他半个字。 而姜杳全程什么都没做。 她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白色底水墨图纹的褙子被她穿的飘渺,看起来像踏月而来的仙人。 而还没走的其他仆妇都噤若寒蝉。 姜杳笑了起来。 “烟柳,带这小姑娘下去。” 烟柳不是去明月楼了吗? 几个仆妇小厮面面相觑。 这话一出,窗纸处的人影才一动。 那白着脸,瘦瘦弱弱的女孩儿,不是烟柳又是谁? 她向姜杳行了个礼。 “……是,姑娘。” 这一出戏到这才算是完了一半。 宋嬷嬷的脸白一阵青一阵。 都是聪明人。 这出戏是唱给他们管事儿的看的。 姜杳把话放在了明面上。 她记仇,也睚眦必报,有处置底下人的手段,也能手软留一个烟柳。 她彻底弄清了这小姑奶奶不是个寻常能在手里揉捏的角色,连忙收了刚才过分浮夸的笑,恭恭敬敬朝着姜杳行大礼。 “二姑娘放心,若有需要,尽管找老奴便是。奴婢对这府上主子自然忠心耿耿,对二姑娘更是。” 姜杳笑容不变,抬着手里的帕子,轻轻一拂八仙椅。 确定没有灰了,方款款坐下。 “我喜欢嬷嬷这种聪明人。” 她轻声细语,“明日选侍女,还请嬷嬷多为我操心些,和牙婆说说——” “什么污糟泥,踩高跷玩杂耍的,身娇体弱或是两头打洞的东西,进不了我的山漏月。” 姜杳一字一句。 “进来了,我也有的是法子让她们出去。” “只是人齐不齐整,那便不是我说了算了。” 宋嬷嬷舌根发苦。 她做什么要亲自跑这一趟,来讨好一个根本讨好不了的祖宗! 如今来了,平白牵扯进来二姑娘和大夫人的恩怨,还跟着这群仆妇一起……她根本下不了这船! 若是答应,明日颂青那边安排来的人就得告知或者提前筛掉,得罪的是大夫人,若不答应…… 可做下人的,哪里有不答应的理! 她看向姜杳。 那神仙似的人仍然端庄坐在那里,盯着她微笑。 她一咬牙,笑起来:“都是奴婢分内事,自然,自然!” 几个仆妇走得是头也不回。 等她们一走,系统也没急着说话,只是慢悠悠提醒:“你费心保下来的好侍女来了。” 果然,偏房门口,有个瘦弱的人站在那里。 “站在那里做什么?” 姜杳扬声,“我的茯苓糕呢,买来了吗?” 而姜杳面前,同样出现了她的人物面板。 烟柳。 这角色不算纯粹的好人,前期豆蔻和舒嬷嬷那般对姜杳,她照样不敢发声。 她总是在没有月亮的夜里,小心翼翼给“姜杳”一点好意,然后再次躲进阴影。 好像月亮一照亮她,她便无所遁形这满身的肮脏了一样。 “我害怕,姑娘。” 她每次给“姜杳”擦药的时候,心里都这么低声地说。 “姜杳”不知道。 但她没怪过烟柳。 一次都没。 人活着大多身不由己,她自己都是被关进金丝笼的鸟,怎么能要求另一只可怜鸟儿来救她出来? 但也是她…… 也是她保护“姜杳”在战乱中逃脱,狠下心来烫了自己的脸,换上了和“姜杳”一模一样的衣服,为出逃的“姜杳”争到了唯一一次出逃的机会。 姜杳收回思绪。 刚才穿着王妃服制向这边盈盈拜别的年轻女人和眼前这个清瘦的女孩儿身形重合。 清瘦的女孩子看向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胸口摸出一个纸包,放在了刚换的新桌上。 是姜杳点名要的茯苓糕。 老板说热的好吃,她便放在怀里暖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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