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来, 周里尽职尽责地扮演了一位引领者的角色。但是当两个人的意见相左时, 他也会倾听妻子的声音。很多时候, 贺秋秋已经忘记那一世的隔阂和没有宣诸于口的怨恨, 她恍惚觉得两个人三生三世都是这样濡沫与共, 一路相随。 周里慎重考虑了几天之后向院方提出申请,希望能够减少手术台数, 或者他可以辞掉科主任的职位,只担任手术的二刀。 这其实是一个不太妥当的决定,周里现在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按照他扎实的技术水平,在四十岁之前很可能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加上他为人向来低调谨慎,在人多嘴杂党派林立的附属医院里竟然站稳了脚跟,且与各方的关系都还不错,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但他忘不掉从检查室出来时, 走廊上妻子衣衫单薄的身形。在外人看来,这对夫妻极为登对,一个是外资银行的高管,一个是大医院的中层,每年的年薪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拿不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个貌似坚强独立的女人表皮之下,是一个睡觉都要牵着他衣角的胆小丫头。 周里实在无法想象,要是自己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贺秋秋是否会崩溃?那一段时间里,当自己晚上从熟睡当中清醒时,睁开眼就会看见妻子目不转睛地望着。 他问:“怎么啦?” 贺秋秋就故作平静地粉饰太平,“没什么,我就有些睡不着,又懒得起来动弹,就瞧着你英俊潇洒的面容出会神,心想我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才把你诳到手。你不知道你宝贝女儿可吃醋了,说为什么我可以陪你谁,而她就不行?” 她言语轻松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周里却无法忽视她一双几乎肿胀变形的眼皮,所以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医院领导自然不会放过工作这般兢兢业业的一个人,苦口婆心地讲了一番为国为民的大道理,最后又许诺提干涨工资,精神压力和物质诱惑齐齐压下来。既怕人真的撂挑子不干,也怕周里选择脱下军装,跳槽到条件更加优厚的民营医院。 周里很客气地笑笑,说我真不是冲这些提干和工资才在咱们院里呆了十年,是因为我真的喜欢这个职业,和治病救人之后产生的成就感,但是我忽然发觉我的时间分配给家人的就少了许多。离我家不过几公里的儿童乐园开业许多年了,我都没有陪女儿去过呢! 院领导就有点尴尬,自然知道自己冲着人家性情踏实,把周里用得狠了一点。就缓和了语气小心翼翼地赔笑道:“要不你先再辛苦几个月带几个学生,遇到他们解决不了的时候还是随时支援一下。当然从下个月你就正常轮班,一个星期上两个半天的专家门诊,再排两天手术。逢国家节假日的时候全天休,成吗?” 这已经是最大是让步了,是院里老教授们才有的待遇。 达到目的的周里自然笑允,站起来客气道:“只要我在市区,即便不是我的正班,也可以随时打电话找我。其实今年院里分来的几个年轻人都不错,都挺有悟性。我建议院方可以多给他们习练的机会,毕竟每个人都是从失败当中成长起来的。” 院领导把人送走后,摸了摸已经秃顶的后脑勺,心想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是从失败当中成长起来的,但是那些有门路有背景的病人家属指名道姓要你周里来开刀,我又有什么办法?如今只有把这位大拿先好言好语地安置下来,以后看看情况再说吧。 院领导不巧知道这位主子刚才真不是说大话,人家是真不稀罕你医院里发的这仨瓜俩枣。前段时间他嫁女儿,双方父母见面,谈好嫁妆聘礼之后闲着没事,就说去一起去为孩子准备的新房看看吧。 那是陆家嘴不久前才开的一个高端新盘,全方位的管家式服务,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市区最好的夜景,当然单价已经长到天边去了。院领导心头不无酸意地想,要不是自家女儿得嫁高门,自己一辈子都别想在这里吹着小风喝着茶水。 等夜深之后院领导老两口心满意足地告辞,在电梯里正好碰到一家三口笑哈哈地回家,男主人就是院里肝胆外科的主任周里。两边客客气气地打招呼,闲谈之下才知道他们是上个月才搬过来的。说起来世界真是太小,走到哪里都有熟人。 等坐到了车上,家里的老太婆道:“那个小周医生是你们院里的,原先看着不多言多语的,能买得起这地界房子的人,想必不是简单的人。他爱人看着也是知书达理的,小囡囡也乖巧可爱,倒是难得看见这般养眼的一家人了!” 院领导第二天还专门去打听了一下周里的背景和社会关系,当然不是履历表上那简单的几句介绍。他当了多年的高位,人脉自然相当通达。 很快就知道了周里是某故去老将军的后人,那位老将军的门生遍及朝野。周里的妻子年纪轻轻已经是某外资银行为数不多的女总监,岳父是某军区在位多年的上校政委,姑妈是美国上市公司的股东,堂姐和堂姐夫是美国大学高端领域的知名学者…… 一个不看重外财又有实力的人,只能好言好语地供着。 空闲的时间多了,自然就要趁机好好地放松一下。周里接到首都医科大学同学会校庆的邀请,就准备带着家人好好地去玩一圈。贺秋秋知道后,忽然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感,在落地妆镜面前换了好几回衣裳。 周里带着眼镜坐在窗前的沙发悠闲地看新出的医学杂志,就不由好笑道:“我那些同学中经常联系的只有那几个,偶尔过来的时候也见过,你至于这么慎重其事吗?” 贺秋秋穿了一条乳黄底镶有黑色蕾丝花边的连衣裙不满道:“我这不是怕给你丢人吗?我都三十好几了,前些天行里体检,我竟然比去年重了六斤。知道六斤是个什么概念吗,放在案板上咱们一家子要吃 上一周。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减肥,还有早起到小区运动。” 周里瞄了妻子依旧婀娜的腰身,就有些心不在焉地放下杂志凑过去,帮她挑选了另外一条颜色水红的掐腰百褶裙,假意上下比划道:“我知道有一种运动减肥相当快,你听我的保管你一个月就减下来。正好我这一段时间多,就陪你一起减!” 贺秋秋狐疑地望着丈夫越靠越近的大脸,“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一个月就能减下来的运动,你别是忽悠我吧?” 周里一本正经,满脸的专业人士笃定的模样,“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那些医学书籍是你看得多还是我看得多?你原先一直说我亚健康,你看看我稍稍一注意,这些指标很快就回复正常了。” 这人的信用向来良好,于是贺秋秋就信了丈夫一回。 当她在厚厚的地毯上被指示这样做那样做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拉了窗帘光线显得格外昏暗的卧室里,心脏猛跳血气翻涌的她攀着丈夫劲瘦的腰身喘着粗气想,这人往时再老实不过,现在简直跟阳奉阴违的大尾巴狼一样,以后再信了他的才有鬼! 晚上夫妻两个接了上小学的孩子到父母家吃饭,桌子上一大钵熬得浓稠的瓦罐鸡汤,并些红烧肥肠糖醋鲤鱼的硬菜。李明秀一边舀汤一边念叨,“你们这一家子不知怎么搞的,今年统统都瘦了一圈。工作要紧身体更要紧,人的身体要是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贺秋秋悄悄捏了一下自己略有点显形的肚腩,忍不住朝周里翻了一个白眼。三个小时前那人还在夸赞她肥瘦合宜,增一份则肥减一分则柴…… 李明秀没有注意女儿女婿的眉眼官司,举着锅铲警告道:“还有咱家小姗姗不能随便给她报什么补习班,每回我去接她的时候,那书包比她的脑袋都要大。你们几个都是我一手带大的,除了学了几天乐器什么补习班都没上,不是照样考起了名牌大学!” 这话就有些不对味了,贺秋秋转头看向女儿。 小姗姗头都不敢抬,闷着脑袋老实扒饭。李明秀见状伸手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贺秋秋,骂道:“你看她做什么,我们全都反对姗姗上补习班,只有你自个在那疙瘩劲劲儿的。你这丫头从小就是个注意正的,管好你自个就成了,姗姗是姥姥的小心肝,才不能让你妈瞎掰扯!” 这几年李明秀极为适应浦东的生活,早上起来买菜做饭,下午就跟一群老头老太太跳广场舞打麻将,将自己的退休生活过得是多姿多彩。贺宗伦要退得晚一些,但是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爱好。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报名参加了一所老年大学,结交了一群有志于金石篆刻的志同道合之人。 李明秀把一个巨大的保温盒递过来女儿,啧啧摇头,“这是我专门给你和周里熬的补汤,拿回去晚上当夜宵给我喝干净。对了姗姗回家给我当监督员。但凡剩一点我就给他俩强灌,看看一个两个的只知道工作工作,都瘦成什么样了!” 贺秋秋看着小丫头瞪大了双眼兴奋得直点头,牙齿根都开始痒了。
第205章 番外 校庆 首都医科大学的周年校庆是一件相当隆重的事情, 校方会诚邀各界知名人士和初中校友与会。 这本来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回忆往日的青葱岁月。但随着时间的流逝, 和越发金钱至上的社会风气泛滥,一年一度的校庆也多了一抹功利的色彩。 就是因为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原因,周里向来不喜欢参加这些活动, 每回都以工作忙的原因推迟了,连带着贺秋秋也是第一次看见周里这么多的同学站在一处。 一个穿了黑色西装的男子上下打量了贺秋秋几眼,笑道:“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咱们医学院临床系的冰山王子,对于那些主动送上门的狐妖山精通通不予理会, 每天晚上都会对着墙上的一张照片道声晚安, 这个照片上的女子不就是这位光彩照人的女士吗?” 竟然还有这段典故, 周里哥当年每天晚上都要对着自己的照片说声晚安吗?不管是不是真的, 贺秋秋对这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顿时印象大好。 周里上前介绍, 这是他昔日同寝室的室友张立刚。为人最是诙谐有趣, 本科毕业后就进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深造。毕业后就留在了美国, 如今是一名影像科医生,这么多年两个人也是第一次重聚。 张立刚颇有绅士风度, 给在座的每一位都送上了一杯香槟酒,感叹道:“我反正是不会让我的孩子当医生的,想当年我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英俊青年,原本应该和女朋友闲庭信步看花开花落,突然一早醒来会发现一坨怪物出现在你的课表上。” 他摸着略有些发亮的脑门心有余悸,“系统解剖学、组织胚胎学、生物化学、医学遗传学、病理学、微生物学、免疫学,每门课都是砖头一样厚的书, 而且更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我腆着脸去找教授帮我划一下重点。教授非常同情地说,每一页书的每一行字都是重点,只要全背下来了自然不会挂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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