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坊大厅里,被士兵按住的匠人,跪伏一地的开光师傅,我倔强地昂着头喊:“既然首饰是公主专用,那就只需考虑公主的审美观,请这个设计那个设计,别人又不是公主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什么样式合公主的心意?干脆请三公主把她想要的图样画出来,公主若不会画描述下也行,能工巧匠们照图施工做出的首饰肯定惟妙惟肖。要是只会挑剔骂人砸东西,把整个鎏金坊端了也就这样。这些首饰,是鎏金坊请全国最好的首饰师傅设计图样,花了十个月才打出的开光样品,你们却说熔就熔,不如现在就动手把匠人们杀了,何必假惺惺等到一年后?” 慧觉师傅想来堵我的嘴,鞭子却先她而落下。歉疚的眼神不留情的鞭子,打得好痛! 我躲过鞭子的抽打却躲不过眼神的追逐,一个挣扎翻身坐起,摸摸手背,原来又是梦。 自上次郭春从南明庵回来,带来慧能师傅做的窝头后,我就没梦到过她们了。郭春说她们过得还好,虽然三年不准做法事,但鎏金坊的刘坊主一直暗中布施,慧觉师傅笑说香火钱反而比以前还富裕。 当初鎏金坊事件因慧觉师傅那句“这些首饰现在已开过光,佛祖认下它们并赋予了灵性,再回炉恐怕不妥,请公主三思”而圆满解决,现在郭家面临的挑战却麻烦得多。 细细推敲薛家来良州的目的,堂堂公主侍卫竟扮成商贾掌柜,所为之事恐怕不只抢郭家一点布庄生意那么简单。
第三章 我踩着风火轮向郭大汇报薛家有可能是官商勾结来扫荡良州商场,郭大眼皮都不抬一下。 “到底怎么办,你到是给个政策啊。” “既然是官商勾结,你找官府要政策去。” “难道良州商帮就任他们恣意妄为?难道你十五年的心血就这样白白浪费?” “动动脑筋好不好?郭家做的是柴米油盐小生意,要说产业也不过几个茶园两三家绸缎行,堂堂朝廷犯得着来打压你?官府借薛家行事自有他们的目的,但不一定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歪头想了想,不太明白。 “那你说贡茶的事情我们要不要争取?” “既然徐知府知会我们了,我们当然是尽力而为。你跟各大掌柜商量着办,我有点事要出去一段时间。” “去哪?” 他盯着我不回答。 我讪讪地说:“当然这个不该我管,只是这次我真的没底气。我有几个企划案——” “踏踏实实做事,别打超前意识的主意。不要盗用后人的理念和科技,不要乱搞发明创造。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呆下去的话!” 郭大挥挥衣袖走了,不带走一丝辩解,气得我猛踢桌子。 郭春跑进来急煞煞的问:“姑娘什么事?” 我大吼:“开会啦!” 根据讨论,郭家决定竭尽全力争取贡茶代理权。我们组织了良州府各大茶园的新茶,花巨资请到全国著名的茶道名家来参加“良州春茶大赛”。你郭大撂挑子不管,那好,姑奶奶就不计成本拼他一场。 郭家的春茶大赛搞得如火如荼,薛家才开始动作。 郭春速报,薛家请到一帮官府大人和文人骚客品评春茶,茶叶来源包括良州临近的三州四府。 我知道我们又败了。我总是习惯性地从纯商业技术入手,而忘了中国特色讲究的是走官方路线。为什么我大学才毕业就被穿越?如果在公司历练两年才过来,我现在断不会败走麦城。 官府批文不久就下来了,薛家果然夺得了贡茶采购权。戏剧的是,他们把80%的贡茶货源定在郭家茶园,因为在“春茶大赛”中,郭家的“舒柳”得到全国茶道行家的一致好评。 原来郭家大张旗鼓耗费巨资,就是为他薛家做嫁妆! 最不值当的是郭三累病了。以前我没来,郭大偶尔出差也就几天,我来后倒把他纵容了,现在一跑半月不见人影。郭三知道我不擅长交际应酬,于是抢着抛头露面主持春茶大赛。 郭家以前从没组织过这种大型集会,我还好些,大学时在学生会干过,强打精神撑了下来,郭三却顶不住躺下了,急得我两头抓瞎。 贡茶事件尘埃落定后,郭大回来了。 我冲进郭大的书房,只见他站在书架前,手指扫过一排排的书脊。 “你跑哪去了?我们又输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郭三都累病了。” “我知道。” “我们被薛家耍了。” “我知道。” 我发飙:“你除了会说我知道我知道还会说什么?” 他示意我坐下,平静地说:“我这次出去是去寻找答案。” “什么答案?” 他吹着杯里的茶叶,半晌,问:“你来自二十一世纪?” 二十一世纪?哦,对。咋听到这词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 第一次见到郭大,他扮成游方郎中路过南明庵。当时,我被当做慧闻师傅家乡遭瘟疫逃出来的孤女寄宿在庵内。 由于我领着南明村的村民反对当地大夫“有病无钱莫进门”的行规,那次生病,没一个大夫愿意给我开药方,最后是慧觉师傅亲自出马才把药抓来。我却不愿意喝药,到不是怕大夫在药里动什么手脚(一般人还是不敢欺瞒出家人的),而是我实在找不出治好病的理由,我都已经安心在古代呆下去了,这个社会却还不满意,士大夫们眼中的女人必须没有个性和头脑。 我说我也想出家。 慧闻师傅不许:“阿弥陀佛,你尘缘未了,出什么家。” “妙真师姐也是来庵里慢慢断尘缘的,我也能。” “你与她不同,妙真是纸,能叠成尼姑的形状,而你是铁,出家不是铸你的那个模子。你父亲敦厚老实,你母亲寡言少语,怎么你就这般机灵多智?阿弥陀佛,女人太聪明了磨难多。来,别想太多,先把药喝了。” 我摇头:“感冒而已,7、8天后自然会好,不用吃药。” 慧闻师傅正想数落我,门开了,慧觉师傅陪着一大夫打扮的人走进来。 只见大夫抚掌笑道:“不错不错,一般伤寒拖个7、8天自然要好,不过吃药可以减轻伤寒症状,免得体质下降太多。” 大夫留着山羊胡子,看皱纹有些年纪了,可眼神却很年轻。他见我打量他,眨了眨眼,仿佛心照不宣地与我分享什么秘密。 乘我发愣,他把了把我的脉,然后对慧觉师傅说:“廖郎中是祖传五代的名医,他虽然没有亲自诊脉,但也是对症开方,可以继续把他的药煎来服用。今日路过宝刹多有打扰,天色已晚我还要赶到白溪住宿,不能久留了,告辞。” 慧觉师傅忙送他出去。 大夫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对我诡秘地一笑:“即便不想吃药,也要多吃水果蔬菜补充维生素,感冒才好得快。” 我,咳,咳咳,若不是慧闻师傅眼疾手快,我已跌在地上。 “阿弥陀佛,不吃饭身子软吧?要上厕所吗?我扶你去。” 我挣扎到门口,哪里还有大夫的身影…… 后来慧觉师傅带我们去参加鎏金坊的首饰开光盛典,我又得罪了公主,被迫离开南明庵。一路漂泊到良州城后,正好碰到郭家为郭三爷招聘个识文断字的侍女,我才没有路宿街头。 我的专业是企业管理,对商业运作模式十分敏感。当我了解到郭家商帮的机构组织时,差点晕过去,那完全是现代企业雏形嘛。后来又发现,当初在南明庵给我看病的游方医生竟然是郭大当家郭华所扮,于是,有个结论呼之欲出: 那个十五年前敦厚懦弱的少年,父母双亡后性情大变在郭家杂货铺的灰烬上建立起郭家商帮的郭大当家郭华,是魂穿者! 我没有去找郭大核实他的身份,就像他从不问我的来处。我们知道彼此,但礼貌地保持着社交距离。 在外,我依然是言简意赅做得多说得少的亦秀姑娘(——实在是要把一个企划案用古人能听懂的语言描述出来对我来说远比亲自动手做困难),在郭大的书房,我却逐渐进化成了现代的企划部经理。随手拈来的案例,一串串商业术语和英文,真TM爽!还记得第一次问出“You know?”时,我激动得热泪盈眶,而郭大只是微笑,一副“早知道你会这样”的了然。 他说,不要改变历史。我也同意。我们心照不宣地维护着这份默契。 可如今,他为何突然提起我的来历?
第四章 我迟疑地说:“不错,我来自二十一世纪,不过我生在二十世纪末。” “我比你晚些。在我们时代,郭志被尊为前无古人的大画家。” 郭志?哦,是郭三。——郭三?大画家?莫非我有眼不识泰山? 郭大自顾自地说:“同时,郭家商帮也是历史学界的研究热点。我是个历史学家,三十岁那年,在参加一次郭家商帮讨论会的途中遇上车祸,醒来后就成了郭华。” “郭家杂货铺在烧断街的大火中化为灰烬,郭家父母双亡,留下三个儿子,老大郭华时年十五岁。” “不错,与历史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 “历史书上有你?” “历史上有郭华,郭家商帮的创始人和大当家。我们搞历史的,最关心的是历史真相。所以我成为郭大后,每一天每一件事,我都严格遵照历史书上写的执行,包括——利用万山红。”他苦笑,“很卑鄙,是吧?” “——不,”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被禁锢了十五年的灵魂,“可是,原来的郭大性格懦弱没有主见,不像个能成大事的人。或许,是你创造了历史?” “我一直把自己当作历史的执行者。” “如果没有现在的郭华,就没有郭家商帮,没有郭家商帮就没有郭家的历史,没有郭家的历史就没有学术讨论会,没有学术讨论会你就不会出车祸然后穿越,没有你的穿越就没有现在的郭华。” 天,这是团什么乱麻? 我甩甩头总结陈词:“总之一句话,我们活在当下,过好每一天才是正经。” “聪明的丫头!” 郭大弯起手指刮了下我的鼻梁。我一呆,他从不与人这般嬉闹。 “你——没事吧?” 他摇头:“我想了这么多天才想通的问题,你一两句话就说清白了。” 额的玉帝啊!“你都来十五年了,这几天才想起这是个问题?” “因为十五年来我都在重演历史,直到最近,生活才不一样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轻声问:“什么不一样?” “郭家历史这趟列车在我的严格掌控下,在既定轨道上行进了十五年,但由于我前段事件的一个小慈悲,列车有点偏移了方向。我以为无伤大雅没有及时纠偏,导致了现在这个不可逆转的结果:列车已走上一条没有轨道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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