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好一个不知廉耻!” “你们在胡说什么?!”孟满大吼,“闭嘴!闭嘴!” “呦,看到了没,这还有一个死心塌地的男人呢。”罗六郎脸上勾起嘲讽笑意,“罗蔻真是好手段。” 孟满右手扯过罗六郎的衣领,挥拳就打,却被罗六郎身侧的几个仆从抓住,狠狠压在地上。 罗六郎整了整衣襟,居高临下瞅着孟满,“区区一个义子,连入罗家族谱的资格都没有,还敢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真是给你脸了!” 罗氏族人低声窃笑。 罗蔻停了哭声,呆呆看着罗氏众人,青白的小脸满是绝望,全身抑制不住发抖。 吊唁的众人皆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齐齐退到了灵堂之外,交头接耳交换着信息,看着罗蔻的眼神愈发犹疑。 林随安眯眼,一一扫过罗氏族人的脸,他们穿着丧服,绑着孝带,可脸上哪有半分悲伤之色,皆是眸闪精光,嘴角噙着得意,仿佛一只只看到肥嫩羊肉的野狼。 穆忠冷笑:“无利不起早啊。” 罗六郎环望四周,面露红光:“今日罗家主大丧,罗氏族人悲恸万分,家主死因复杂,但究其根本,皆是不孝女罗蔻所致,我罗氏断不能容忍此等女子担承家主大任,今日便请大家做个见证,重选罗氏家主!” 林随安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好一众罗氏族人,罗家主尸骨未寒,他们就露出獠牙准备吃绝户了!
第09章 “关于家主人选,诸位可有提议?”罗六郎高声问道。 话音未落,族人中便有人应道,“六郎堪当新家主!” “没错,六郎乃罗石川兄长嫡子,若非当年年幼,本就该六郎承袭家主之位,如今接任家主之位,乃是回归正统。” “正是正是,六郎治下商队素有口碑,颇有经商天分。” “六郎德才兼备,颇有家主之风。” “六郎若能继任家主,此乃我罗氏之福啊!” “我提议六郎。” “附议。” “附议。” 一时间,整座灵堂群情激昂,仿佛罗六郎率领罗氏一族飞黄腾达已指日可待。 不过林随安注意到,拥护罗六郎的族人大约占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的族人并未明确表态。 “一派胡言!”孟满骤然挣脱仆从的压制,赤目厉喝道,“罗六郎所领商队连续三年亏空,还欲造假账欺骗家主,家主早有意将他名下的商队收回,若将罗氏家主交到他手里,整个罗氏就完了!” 此言一出,未表态的三分之一族人神色变了: “罗六郎,孟满此言当真?” “行商最重诚信,做假账可是商贾大忌!” “你若真做了假账,罗氏断不可交予你手上。” “如此作为是要毁了罗氏的根基啊!” 罗六郎斜眼看着孟满:“明明是你造假账意图诬陷我。” 孟满:“什么?” 罗六郎冷哼一声,朝罗氏族人抱拳道,“各位都是罗氏宗亲,我与诸位血脉相连,又怎会害我族人?这几年大家想必也看得清楚,罗石川宁愿任用孟满之流的外人,也不愿将生意交给族人打理,长此以往,我罗氏的家底只怕都要被这些外人偷光了!” “你血口喷人!”孟满猛地冲上前,又被仆从压了回去,发髻散乱,目露凶光,看起来颇有些狰狞。 “老家主意外亡故,我早料定此人会反咬一口,窃取罗氏,所以已将我名下商队账簿送至张县尉处,”罗六郎又道,“我的账簿是真是假,张县尉自然会还我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那些族人的表情又变了,看着孟满的神色多出几分怨愤。 “看来他是有备而来,”穆忠低声道,“罗六郎去年丧妻再娶,新妇便是张县尉族中的远亲表妹。” 林随安:“罗氏族人不知道?” 穆忠:“你说呢?” 当然知道。林随安几乎可以肯定,恐怕正是因为知道这层关系,才提议罗六郎继任家主,至于账簿是不是作假,又有什么要紧?拥趸罗六郎的,自然是之前早就商量好了,未表态的,恐怕也是墙头草,张县尉的风一吹,很快就会倒向罗六郎。 罗蔻的身体抖若筛糠,她强撑着抬起头,泪眼扫过一个又一个罗氏族人,摇头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林随安:“哭没用,死也没用。” 罗蔻猝然看向林随安,林随安却未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一众罗氏族人。“你还未死,他们已是这幅嘴脸,你若死了,他们只会饮你血啖你肉,顺便再将你和罗家主挫骨扬灰。” 刚刚罗六郎的话提醒了林随安,他一直强调罗蔻的德行不配继承家主位,却从未说过因为罗蔻是女子所以没资格,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女子亦有继承权。 林随安想起之前东市所见,的确有不少女性铺主,进入胡姬酒肆之时,酒肆老板也并未因她是女子而大惊小怪,显然此处女性地位比熟知的封建王朝要高。 非常好,情况比她料想的强多了。 “我的家乡有句俗语,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你想选哪一个?”林随安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淡漠得可怕,可她更知道,若此时不能敲醒罗蔻,这妹子只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罗蔻泪水顺着睫毛滴落,狠狠咬住了嘴唇,贝齿下隐隐渗出血来。 “我——” “张县尉到,朱县尉到——”好死不死,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喊声。 朱达常带着李尼里几个不良人簇拥着一名青衫官员匆匆走进灵堂,众百姓和罗氏族人忙纷纷见礼,高呼“见过张县尉、朱县尉”。 朱达常似乎有些不明情况,向穆忠递了个眼神,穆忠皱眉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张县尉年纪和朱达常相仿,神色颇为倨傲,上了香,行了礼,这才不紧不慢进入正题,掏出了一卷账簿,道:“张某已经细细看过,罗六郎送来的账簿账目清晰,所有条列皆有据可查,绝非假账。” 灵堂内哗然一片。 “孟满,你身为外姓养子,心机叵测诬陷我罗氏嫡系子孙,到底意欲何为?!”罗六郎怒喝。 罗氏族人纷纷倒戈: “这还用问,定是觊觎我罗氏祖产!” “老家主在时重用于他,只怕也是受了他的蒙蔽!” “这种人竟然身居商队管事要职,我罗氏危矣!” “将此人赶出去!” “赶出去!” “赶出去!” 一片怒喝声中,孟满被四个仆从压在地板上,目眦尽裂,嘴角溢出血来。 朱达常面露不忍,穆忠看了林随安一眼,却见林随安表情冷漠,并无所动,不由有些诧异,虽然他认识林随安时间尚短,但之前胡姬酒肆遇险之时,她倾力相救,刚刚罗家小娘子欲撞棺自尽,也是她挺身救下,穆忠以为林随安绝非袖手旁观之人。 可她此时的神色…… 穆忠看到罗蔻拽住了林随安的衣袖,林随安依旧顶着那副淡漠表情道,“此乃罗氏家事,外人不便插手。” 罗蔻泪珠滚滚:“救救兄长……” 林随安摇头:“我救不了。” 四名仆从扯着孟满往外拖,孟满双手抠入地板,指甲翻裂,划出十道血痕:“我不走,我是罗家主的儿子,我是罗氏的孩子!谁也别想赶我离开罗氏!” 围观百姓皆不忍再看,罗氏族人就这般默然看着,罗六郎和张县尉对视一眼,露出了笑意。 罗蔻哭得全身发颤:“林姐姐……求求你……” 林随安索性闭上了眼睛。 穆忠实在看不下去了,正要出手,就听一声尖叫,罗蔻奔了出去扑在了孟满身上,凄厉哭喊道,“兄长绝不是这样的人!你们污蔑兄长、抢夺家主之位,我阿爷泉下有知,不会放过你们的!” “罗蔻勾结外人,为害罗氏,一并赶出去!”罗六郎尖叫。 又有四名膀大腰圆的仆从冲上来要去拉扯罗蔻,穆忠大惊,疾步冲出,可就在此时,突觉眼前劲风一闪,一道影子从眼前划过,下一瞬,黑光猝闪,八名仆从腾空飞出丈外,砸到了罗氏族人的队伍里,惊起尖叫一片。 穆忠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林随安收势立于罗蔻身前,身姿挺拔,目光凌厉,她甚至没有拔刀,只用刀鞘就将那八名仆从一瞬间击飞了。 罗六郎和张县尉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去,又被惊恐占据了双眼,两张脸呈现出半喜半悚的诡异状态,看起来有些好笑。 朱达常捂着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知道为啥,眼神里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就见刚刚还一脸冷漠的林随安摸了摸罗蔻的头,微微笑了,她长眉凤眸,五官颇有凌厉之感,不笑不言之时,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但此时一笑,竟也多出了几分温柔倜傥之意。 嗯? 穆忠揉了揉眼皮,怀疑自己还未到五旬就生出了老花眼,居然从一个小娘子身上看到了玉树临风的气质。 慢着,她一直不出手,难道是在等罗家小娘子自己站出来? “你是何人?!”张县尉怒喝。 “路人。”林随安道。 罗六郎上前在张县尉耳边嘀咕了几句,张县尉表情有些怪异,“你就是之前和罗小娘子抢夫婿的林家娘子?” 围观百姓哗然。 林随安:“错。我是和罗家小娘子一样,休了渣男的正常人。” 张县尉:“渣、渣什么?” “渣男。嫌贫爱富、始乱终弃、缺德无行,只靠身份和脸骗女子感情和钱财的男人,”林随安道,“这种男人难道不是垃圾中的渣滓?啊、不对,这里应该称之为,狗屎中的渣滓,简称渣男。” 百姓中有人吹了声口哨。 张县尉顿时急了:“需要胡言,那位可是——不是一般人!” “镶了金边的狗屎就不是屎了吗?”林随安问。 张县尉多少也算个读书人,显然没料到林随安出口竟然如此粗俗不堪,顿时被怼了个脸红脖子粗。 围观百姓倒是听得又热闹又乐呵,深觉这小娘子说话很对他们这些大老粗的胃口,不禁哄笑起来。 “小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样渣男?说出来让我们也开开眼啊!” “对啊对啊!” 依着林随安的性子,她肯定要将苏城先的名字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看看所谓的士家高族都是些什么货色,可她看到穆忠微微摇头,朱达常疯狂摇手,还是把苏城先的名字咽了回去。 穆忠和朱达常也算帮过她,还是莫要给他们添麻烦的好。 “一个渣男,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随安看着罗氏族人,“这帮人为了一己私欲,对这个渣男如珠如宝,谄媚奉承,明明渣男才是凶手,却处心积虑为其开脱,反将脏水泼到受害人身上,如此掇臀捧屁的丑态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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