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了桃等着微生夜的质问,可他始终一言不发。 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一个字也没问,一个字也不敢问。 剑光一闪,微生夜忽而拔出储君佩剑,直指着她! 苏了桃看出了他眼中的怒意,也明白微生夜想通了一切。 他想必已经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他。 所有的情意,都是装出来骗他的。 微生夜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到现在还看不出来,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不愿醒来呢。 苏了桃缓缓闭上眼,心中生出倦怠。 走到最后一步,才发现一切都好没意思。 卑鄙的活,与坦荡的死,都不是她想要的。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来临,温热的液体却先一步溅到苏了桃脸上。 她内心战栗着睁开眼,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微生夜斩杀了随行的羽林卫! 苏了桃内心无比惊恐。 疯了、他疯了! 可微生夜丢掉了会伤人的剑,选择以毫无防备的怀抱上前,轻轻拥住她:“别害怕。” 他细细擦去她脸上的血,明明颤抖得比她还厉害,却还是不断安慰道:“鸢尾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把他们都杀了!不会有人知道,你也不会有事。” 苏了桃反应过来后,猛地将他推远。 她崩溃喊道:“微生夜你醒醒吧!我杀了你的父王!我用你给的圣火杀了你的父王!你却还想保我?你是不是有病。”越说声音越低,最后泣不成声。 微生夜摇摇头:“我没病。你说过,你是来保护我的……”所以他也决定保护她。 哪怕杀遍所有人,他也决定保护她。 “那是骗你的!” 苏了桃冷冷打断他,擦去眼泪笑道,“我一开始,就是为了得到你的圣火,然后杀死你的父亲!这才是我唯一的目的,其他的所有话,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 他恍若未闻,依旧想上前:“不会的。你说你喜欢我,想做我的王后,要和我白头偕老……” “那也是骗你的!”苏了桃步步后退,指着他怒道,“我根本就不稀罕做你的王后!” “我说喜欢你,也不过随口一说。” 苏了桃残忍又轻蔑地说,“你不会当真了吧?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那你还真是可笑。你的爱,就和你的人一样廉价!” 东方露出一丝白,再过不久朝阳便会升起,这个世界将被光明笼罩。 苏了桃默然片刻,平静释然道:“微生夜,既然你不杀我,那我走了。” “去哪里?”微生夜几乎脱口而出,“我们一起走!” 他不想独自留在这里,他想和她一起离开。 “我们不能一起走。”苏了桃摇头,几乎忍不住眼泪,“我要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我讨厌,这个人命比草芥还轻贱的地方。”她轻声道。 为了活命,所有人都在滥杀。 为了权力,所有人都在不择手段。 “讨厌?” 微生夜猝然笑起来,这笑难以自抑,他捂住了脸,只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你竟然讨厌。哈哈,太可笑了!” 微生夜似乎是疯了,又似乎只是露出原本的面目。 他停住笑,仿佛自问般:“谁又不讨厌呢。” 苏了桃静静看着他,没有回应他的话。 微生夜恢复理智,撕心裂肺地追问:“对你而言,我算什么?” “你用完就扔的工具,还是你不屑一顾的真心?” 他哑声下压着无处宣泄的怒,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上前紧握住苏了桃的长袖。 他不愿放她走! 他不愿意! 裂帛之声响起。 长剑斩过,苏了桃决绝地割断两人最后的牵连。 微生夜攥着被舍弃的一部分,跌坐在地。 这一刻,他也如同手中紧握着不肯放手的废帛,被一同舍弃了。 看着颓废的微生夜,苏了桃温声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来这里,只是为了修正你所在世界的历史轨迹。你既不属于我的过去,更不会出现在我的未来。” 她终于肯回答他的问题。 “所以你对我而言,自然什么也不算!” 苏了桃激动地说着。 不知是在劝服自己,还是想劝服微生夜。 周围缓缓飘起白色的光点,苏了桃的身体逐渐湮灭。 这场与史孤注一掷的豪赌,她赢了。 可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喜悦。 苏了桃庆幸自己不用再回到这个黑暗无光的时代。 但这也意味着,微生夜得永远留在这里,独自面对一个个数不到尽头的夜晚。 想及以后再也不见,她几乎慌乱地叫住他。 微生夜闻言,抬头望向她。 苏了桃欲言又止,却道:“微生夜,我从未爱过你。” 所以,你也不必爱我。 恨,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仁慈。 恨一个人,总比时时记挂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轻松。 他们以后再也不会见,连写有他的史书,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天光终于驱散黑暗,华丽的宫殿被烧成灰烬,轰然倒塌。 大批的羽林卫赶到,只剩满地残骸,以及伏地不起的少年储君。 微生夜颤抖着,想从灰烬中捧起什么。 却终是徒劳。 …… 晟国史卷。 帝夜十七,弑父登基,万古书。 十七岁的微生夜登上白骨累成的台阶,踏碎仁义道德,剑指诸子百学。 他站在所有正派人士的对立面,成为晟国史上,最年轻的新王。 * 昏暗的牢房里,苏了桃终于忆完过往大梦,混沌醒来。 她唇边的黑血已经干涸,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周围安静得出奇。 苏了桃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隔壁的疯犯已经没了踪影。 苏了桃想起他是谁了——她提剑走出微生九皓宫殿时,遇上的宫人。 原来他没有死,而是一直被关在这里。 “醒了?”黑暗中传来一声没有感情的询问。 苏了桃有些恍惚,寻着声音来源处看去,竟然不是她的幻听,而是真的微生夜。 苏了桃的心仿佛被针扎中,瑟缩了一下。 微生夜一袭黑衣,隐没在黑暗中。 要是他选择一直沉默下去,苏了桃很难发现他。 “微生明景说你想杀孤,孤不信。”他在黑暗中笑了两声,是不带半分感情的冷笑,“现在想来,孤可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不过很可惜,苏夫人,你的刀偏了些。孤死不了,你的地狱到了。” 微生夜的语气格外平静,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苏了桃静静听他说着,只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手。 那上面已经没有枷锁。 除了微生夜,苏了桃再想不出第二个敢放她的人。 她觉得奇怪,又不敢出言打断他,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微生夜靠在离苏了桃最远的角落里。 他继续平静地说:“真心不能感动你,感情在你眼里更是不值得一提。难以想象,这样的你,竟敢言爱。” 曾经的她,竟然有脸教他去爱这个世界。 真是讽刺又可笑。 微生夜问:“爱是什么?” “是父亲?他利用孤,将屠刀举向孤的母族,恨不得孤自生自灭。或者兄弟?他们个个都巴不得孤马上去死,成全他们的帝王业。哦对了,还有你。你欺骗孤,利用孤,榨干价值的时候再舍弃孤。这些,就是你口中的爱吗?”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微生夜冷笑两声:“如果是这样,那孤愿意继续爱你。” 用最深的恨意,去爱你。 见苏了桃不理他,微生夜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手中拿着生辰那日,准备送与苏了桃的长木盒。 但现在,微生夜不想送了。 “你冒充孤的母亲,让孤背上弑父的千古骂名。你一笔带过的三年,是孤的三年两个月零七天,一千一百六十二个日夜。” “每一天,孤都在恨你!” 微生夜停顿片刻,“可你回来了,孤还是兴高采烈地想与你和好,想与你岁岁长相守。” “可是,苏了桃,你不配。” 是啊,她确实不配。 苏了桃很认可他的话,一句也反驳不了。 微生夜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讲别人的事。 他的眼睛却染上浓重的悲伤。 可惜苏了桃不曾抬头,也没有看见。 昏暗的牢房里,只有高墙上的小窗投进来的光线。 尘埃在光中狂舞,木盒划出一道抛物线,“哐”一声,摔落在苏了桃脚边。 一副红底金字的卷轴从木盒中滚出。 许是老天爷也见不得苏了桃过得太安心,那副卷轴就这么毫无预兆、一点点在她面前铺开。 苏了桃只看了一眼。 她的表情凝固片刻,慌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细观。 这细微的动作落入微生夜眼中。 他好整以暇蹲在她面前,欣赏她的狼狈。 微生夜问道:“原来你也会后悔吗?” 苏了桃终于抬眼看他,说出第一句话。 “后悔……什么?” 她的唇上许久没沾水,连带嗓音也有些干哑,显得不近人情,“后悔没杀了你吗?” 苏了桃问道。 微生夜偏头怪异地看着她,脸上隐有怒气,又很快被另一种快意压下去。 他释怀般笑道:“孤杀过好多人,多得记不清。可孤从不觉得愧疚,也不感到痛苦。有时孤也好奇,怀疑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可是苏了桃,你比孤还狠毒。你让孤意识到,你才是那个真正没有心的人。你想杀孤,可你杀不了孤,并且再没有机会!” 他摇头说道。 微生夜猜到了。 苏了桃完不成任务无法离开。 他伸手想抚上苏了桃的侧脸,却被她偏头躲过去。 他淡然一笑,表面上毫不在意。 口中却恶毒地说着:“真是可怜。可你这辈子都只能留在孤身边,待到老死!” 老死? 苏了桃缓缓牵动唇角。 这对她而言,甚至算得上友好的祝福。 微生夜离开前,吩咐暗卫将苏了桃丢到冷宫去。 不然想羞辱她一顿的话,还得跑老远,费力不讨好。 暗卫低头道:“是。” 直到再也看不见微生夜的背影,苏了桃才恍然回过神。 她神情麻木,四肢仿佛僵住。 苏了桃扶着墙壁想站起来,却不受控制扑倒在地。 这一幕落在暗卫眼中,显得十分狼狈。 苏了桃却恍若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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