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二人行至万顷苍茫里,陡峭窄路间。 积雪深深,枯枝横斜,西风小心牵引着乔时怜的马,“少夫人小心,这条道有些偏,少有人走,雪比较深,容易滑。” 言罢,西风又颇为不忿,骂骂咧咧,“都赖那太子,少将军离京还假惺惺来送,害得咱们连大路都没得走。嘁,谁不知道少将军离京之事,跟他脱不开干系啊?” 乔时怜叹声道:“没关系,这不是有你们护着我么?” 如今苏涿光已离京,眼下她的隐患来自于东宫无疑。只是她比起当时在九暮山上孤立无援的处境好太多,就如苏涿光所说,苏将军、季琛、丽妃、陆昇……这些都可成为她的助力。 但秦朔的态度却是让她觉得扑朔迷离,若按早些了说,便是在她与周姝结伴于民间商铺偶遇秦朔时,他就开始有所转变,一改此前她与之离心后的强横。 这背后他在演着什么戏,乔时怜不得而知,只是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针对于她。 她知晓,秦朔所为种种,不过是因他得不到,无端生出的执念,甚至是想要与苏涿光相争的欲念罢了。 一旦自己真的为他所有,她不过是重蹈前世悲剧,最终仍会被他所弃。 恍神之时,乔时怜忽闻马声嘶鸣而起,心头危机感遽然。散雪拂落一身,寒凉刺骨,她只觉前蹄一空,紧接着整个身子直直往前处雪坑栽了去。 “少夫人!”西风急喊出声,一个跃身从马背而下,接住了险些摔在前处坍塌雪坑的乔时怜。 顿时天旋地转,二人在雪坡里翻滚着,乔时怜被西风护在其怀里,觉着面目溢满了林野覆着的冰雪,又很快融成雪水浸湿衣襟,须臾后才止住势头。 乔时怜在西风的搀扶里站起身,尚未从那头晕目眩里缓过来,只听其怒骂道:“大爷的,就不该走这条路!” “咻——” 直至一只箭矢穿过密林而来,于她眸中不断逼近放大,乔时怜屏住了呼吸,一个激灵折过身躲去。 西风当即拔剑撇开,将乔时怜拉至身后,却见前方俶尔射来数不胜数的箭矢,多如骤雨,破开天际。 “是埋伏。”西风脸色猛地一变,极其凝重,她忙不迭从袖中发出信号烟放于空中。 “少夫人,不论发生什么,都躲在我身边。” 西风一面叮嘱着,一面紧紧咬着牙提剑抵挡着箭,默默念声,“东北风你俩大爷的,赶紧过来救少夫人啊!” 西风早年随苏涿光从军于西北,单是这漫天夺来的箭雨,她便能估算出对方有多少人。若是她一人身陷此等险境,她还能拼个全身而退,可她重任在于保护主子。 她心想着哪怕乔时怜在她身后,把她当肉盾,她也没法保证乔时怜能全身而退。她觉着她是能当肉盾,前提是还需要一个人把乔时怜带走,否则她死了,乔时怜照样任人宰割。 乔时怜已是把自己缩身在西风身后,尽力不让西风分心,她亦从袖中拿出短匕,呵着白雾,哆嗦着靠在西风的背处。 箭雨之中,掺杂着窸窸窣窣的声响渐起,乔时怜定睛于暗影里的涌现的黑衣刺客,他们各持着刀,正快步往她此处而来。 显然,他们来势汹汹,针对于西风的后背,也就是乔时怜所在之处,使之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西风留意到身后追来的刺客,脸色愈发惨白。 单是抵御这箭矢,她便有些吃力,这再加上身后的刺客,她如何护住乔时怜? 乔时怜已是冷汗涔涔,她唯有一把短匕护身,甚至在这等场面下都难以拿稳。她环视着四处雪林,深做呼吸,低声对西风说道:“西风…我们数三二一,你带我到那侧树下。” 西风只瞄了眼,即刻会意。 “三…二,一!” 骤然急风里,乔时怜只觉腰处一紧,她便被西风抱着,往她所指之处翻滚而去。 余下那几个刺客,被前处射来的箭矢打了个措手不及。 乔时怜只觉肩处淌就温热,回头之际才发觉西风在躲避之时不慎被箭矢射中手臂,她心头一紧,尖声唤着,“西风!” 西风疼得龇牙咧嘴,呵出的短促白雾模糊了她的面容,“少夫人…我没事,这点小伤…还比不上当年在西北的时候……” 话未完,西风赶忙爬起,顾不及鲜血汩汩,拽着乔时怜就往密林里钻,“快走!他们快追过来了!” 乔时怜奋力跟着西风的步子逃命,迎面冷风刺挠得喉间越发烧灼,她已分不清脚下多少蔓生的野枝荆棘掠过,划得双腿疼痛不已,纵使她快失了力气,步伐逐而发软紊乱,她只得咬牙强撑着。 眼见身后的刺客穷追不舍,渐而缩短着与她们的距离,愈来愈近。她抬手解开颈间披风的系带,由着寒风疏狂,将散开来的披风扑至刺客跟前,使得他们分心提刀对着披风劈去,步子稍作一顿。 但闻西风的嗓音凉凉传来。 “少夫人,前处…是绝路。”
第53章 53 、断崖(小修) 乔时怜闻及西风所言, 回头看去,察觉二人已被逼至绝路。 唯见重雪斜欹,断崖处落下泥石, 激起陡壁间散雪千叠。那断崖深深,苍茫一白, 窸窣坠下的泥石未有回响。 紧追不舍的刺客见之,纷纷放慢了脚, 眨眼间已将二人围困在断崖处。 西风当即越过乔时怜身侧, 执剑护在她跟前,面目凝重,“少夫人,东风北风应该很快就到了…” 话落,还未及刺客反应,锃亮的剑身泛着皑皑银光, 西风疾步上前, 迅速掠过,一剑封喉,泼开殷红。 那剑法狠厉, 只攻不守,由着刺客群而攻之的刀,几近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来护住其身后的乔时怜。 眼见西风身上伤痕越发多,乔时怜急得心揪了起来, 旋即她深吸一口气, 再次将那把短匕拿出, 高声向跟前战况激烈的局面叫道:“都住手!” 今日这些埋伏此处的刺客, 她不知是何来路。而不论是所设箭雨,还是紧追的刺客, 对方目的昭然若揭。 他们想要她的命。 冰凉的刃身拂着雪色,她以短匕直指自己咽喉,“你们想要我的命,我可以给你们,但得让我的暗卫离开。” 刺客听罢稍收了手。当下西风不要命的招式本就让他们难以招架,他们在这已折了两人,如若再这样下去,或许还真会被这个发疯的暗卫给一命换了他们所有人。 这样下去,任务能否完成还不好说。 “少夫人!”西风惊声唤着,拖着微晃的伤躯折回,又不敢靠近乔时怜,生怕她真的会为了自己的命自尽。 乔时怜见有商量的余地,续道:“左右我们已无退路,临死前,我要和我暗卫再说两句话。” 西风忙不迭步近,杀红的眼血丝纵布,“少夫人,我能杀了他们!” 她是暗卫,怎可让主子用命去换自己的命?纵是她觉得失血虚弱的感官愈发重,她站稳已是勉强,西风心中仍万般不忿。 乔时怜看着浑身血迹的西风,抿唇摇摇头,她低声对西风吩咐道:“我方才瞧见,这崖中有一个山洞,以你的轻功,跳下去不成问题。但你现在受了伤,没法抱着我安全着地,你趁他们不留神先下去,随后我就跳下来,你负责接住我。” 西风踌躇之下,未能应言。此法听着可行,但留乔时怜在她之后跳下,仍有着风险。 万一乔时怜动作不够快,被刺客追上了呢? 乔时怜余光瞥着握刀晃动的刺客,出声催促着,“只有这个办法了,快呀!” 她若再多说几句,那些刺客就该起疑心了。 西风回过头看着蠢蠢欲动的刺客,猛地把手中剑刃抛去,“少夫人,你一定要快,我在下面等着接住你!” 剑刃破空,让身后的刺客未留神反应,来不及招架,拖延了须臾时间。 与此同时,西风已纵身往下一跃,却听得乔时怜的嗓音随风寒而至。 “西风…你要好好活着,以及,谢谢你保护我。” 西风望着山崖间唯有一块窄石可立,陡然清醒过来——乔时怜是骗她的。 这峭壁根本无山洞,但她能借着轻功,轻而易举站在仅容一人的窄石上,只需待东风北风赶到,她就能得救获生。 西风仰面看着寒烟缥缈的断崖,这等距离,在她全盛之时尚能攀越而上,如今受了伤,她如何也回不到乔时怜身边。 西风心里紧绷的弦蓦地断了,她失智般嘶吼着声,“少夫人!!” 但回应她的只有云山群苍间的回音。 “我不要你救…我要你活着……” 她喃喃自语着,这窒息难忍的感觉痛彻心扉,比之身上深见其骨的伤还要疼,西风蜷缩在窄石寒壁处,万念俱灰。 断崖之上,乔时怜放下匕首,面作平静地看着跟前的刺客。 那出戏,自是为了骗西风的。 她不敢作保,在她自尽后,这群人会否放过重伤的西风。所以她才让西风跳了下去活命,而自己独身面对刺客。 此番刺客手里的刀刃被天光晃得刺目,乔时怜双手紧握着匕首,颤巍巍地对着他们。 眼底的泪又止不住潸然,她浑身血液由着寒意僵住,却仍强按捺着胆怯,将唯一能防身的武器指向刺客。 她怎会不怕死呢?她当然怕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更为切身体会到能够活着的可贵。 人一旦有了念头,生了欲望,就会在临死前不甘心。譬如她还有好多未完成的事,她没能等到苏涿光从西北回来,还未实现她与他共同描绘的未来。 诸般种种,尽怀憾恨。 可生死从来都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难题。 乔时怜想,这般场景再上演无数回,她仍旧会骗西风跳下悬崖,牺牲自己。能保住一人性命,好比两个人一起死。更遑论,这场埋伏就是冲她来的,她不该连累西风。 但当刺客大步上前,刀刃携着呼啸的风向她砍下时,她的两腿已抑制不住地发软,随即她瘫坐在崖边,恐惧顷刻溢满心头。 苏涿光,或许又要来生再见了。 乔时怜阖上眼,手中短匕已无力滑落,又因过于害怕,她已控制不住喉间不断发出的尖声。 “咣——” 想象中的剧痛未发生,只听兵刃相接的清脆声响从头顶传来。 乔时怜强忍着发昏的头,虚睁开眼,唯见她跟前所立的背影魁拔,明黄纹蟒的衣袍夺眼,他正手持利刃以对刺客,挡下了数道对着她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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